“女子比男子差的力气,然后因为力气,男子掌控了其他,这才有如今的男尊女卑,可要是力气不重要了,那又如何呢?”杨宜君想到了影视剧里的现代社会,那个时候比较发达的地区,纯靠力气的工作已经不多了,主流的工作都是男女没有差别的。
    那样,男子与女子自然就很平等了...至于没有完全平等,很大程度上是过去的不平等,像是一种惯性,还在影响着当代。
    这就像两个人,他们的能力差不多,做的工作也差不多,但其中一个的日子要轻松很多。这是因为这人家里就是本地的,他不用租房,不用忧愁买房,家里老人也不用他养,反而父母还能补贴他。
    这就是过去的积累导致的不同了。
    杨宜君过去直到男女不平等的根源,明白在她所处的‘农业社会’,这是无法避免的。现实就是,女子的力气不够,对社会的贡献不如男子多。同时,她也知道,后世女子是能与男子平起平坐的。
    然而,知道归知道,真的亲身体会,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她搞事情的时候,她忽然就明白了——她现在做的事情,绝对称得上是大事了,而她做成这件事纯粹是靠脑子、靠把握时机的能力——只要不显露出自己的性别,不用靠力气,是男是女就没什么不同了。
    对于杨宜君说的力气不力气的,婢女们有些不明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因为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很难想象‘力气’不重要...种田要力气,做工要力气,打仗要力气,力气怎么可能会不重要呢?
    对于没见过科技进步带来变化的人,很多事确实是难以想象的。杨宜君想着后世的世界,觉得那对于现在的人和仙界也没什么分别了。一时就觉得有些没意思了,摆了摆手:“...没什么,我随便说的。”
    正要转移话题呢,就有杨段身边的人来请她。杨宜君以为是蜀中的事儿,最近因为她一直微操,确实多了很多事...想到这里,她都没有做任何准备,就以最快速度去了父亲的书房。
    杨段见女儿来了,递给她一封书信:“娇娇,你也来看看,这是你外公送来的。”
    杨宜君以为这是传递的成都消息,但看父亲的神情,又有些不像——光只看杨段的脸色的话,是有点儿热切,又有点儿犹豫的。不管怎么说,都不像是成都有了变故,他们这里要搞事情的样子。
    杨宜君展开信纸观看,前面的一段都是家常话,很快就略过了。然后倒是说了一些成都的消息,可是杨宜君看着都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也没有什么插手的必要...到了偏后的部分,杨宜君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脸色是那样。
    简单来说,燕国发布了‘招贤令’...乘着大胜之威,燕国如今面貌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这是成功才具有的威力,一旦成功,所有的问题都能掩盖下去。而一旦失败,就完全相反,所有的问题都会冒出来——所以杨宜君一直对后世影视剧里那句‘失败是成功之母’嗤之以鼻。
    在军事上取得重大胜利的同时,其他方面自然也就起来了,其中包括政治、文化等多方面...首先,燕国国主需要大量贤才出仕,所以发布了招贤令,这是人才缺乏的现实,也是一种政治表态。士人看到燕国国主如此,那肯定是心向往之的。
    其次,招纳贤才也是为了接下来修书...别的书先不说,史书肯定是要先修一部的。
    虽则,过去已经修了唐书了,可那是乱世之中一个割据政权修的,按照华夏政权承继时下一个王朝为上一个王朝修史的传统,到时候肯定要再修一部。而且,从唐灭以后,到天下再次一统,这中间也有百来年,这不能不管啊!
    不管的话,岂不是成了空白的一百年了?所以这段时期,各国的史书也要修,先例可参考《三国志》。
    盛世修书,最后的胜利者修书...燕国在招贤令中透露出这个意思,各国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呢。燕国此时的自信已经彻底表露了。
    第66章 杨段并不是一个……
    杨段并不是一个对出仕有想法的读书人,这在当下的士大夫中,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天下纷乱,有的人立志匡扶社稷,有的人就见惯了世道残酷、争权夺利,只想做个散淡的人...杨段就属于此种,不过他也不是要隐居山林,做个隐士。更具体一些说,他是个很纯粹的学者。
    招贤纳士什么的,他不在意,但他一直想要参与到修史中,以史书为后世所铭,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的——这也是为什么岳父周革在听说‘招贤令’一事之后,立刻写信告知了他。
    这可是杨段生平之夙愿!
    杨宜君自然也了解自己的父亲,所以她看过书信之后立刻道:“此事甚好!爹爹该往洛阳去才是...说来,大兄也在洛阳为官,若往洛阳去,还能团圆呢——不如,我们一家都去洛阳罢!”
    杨宜君忽然灵光一闪,有了这个主意。
    杨段确实动了去洛阳,参与到修史盛事中的心思,但他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事儿。所以乍一听一家人搬去洛阳,还有些反应不来...这年头的人安土重迁,举家出行可不是小事儿。
    但杨宜君这样一说,他也有些心动。不管怎么说,播州这地方确实是太偏远了,哪怕是自己的家乡呢。如果杨段是成都人,忽地让他居家搬到洛阳,那或许还要多考虑一会儿,可这不是播州么。
    后世之人也是如此,如果老家在二线城市,那可能就回老家发展了,一线城市打拼是机会多,但也累的多啊!但如果老家是在十八线小城市,那很多人就索性去往北上广深了,都不带犹豫的。
    离开播州这片偏远地,去到天下之中心发展,怎么看都是好处多多的——他可以参与到修书盛事,一家人可以团聚,儿子们在洛阳的话,机会肯定也更多。更不要说女儿了,杨宜君眼下之难,只要她去到洛阳,就都可以不用管了。
    别看最近杨宜君搞事情那么凶,弄得孟钊都顾不上她了,但其实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孟钊到底什么时候完蛋,还是得看事情的发展...万一在他完蛋之前,他就是想要把杨宜君弄到身边呢?
    这真的太被动了。
    而且说实话,杨段也挺担心的,不太愿意女儿如此弄险搞事了。一方面,是这种事本身就有风险,另一方面,是女儿身为闺阁女儿家,这么‘凶残’,总归让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本来已经很厉害了,还让女儿更厉害...杨段不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但本能地觉得不大妙。
    所以,直接跑路去洛阳,这边就不用管了,这也不错。
    至于孟钊找不到人了,会不会对杨氏如何,这一点杨段其实不担心...一来,孟钊现在焦头烂额的,天知道他想起这件事要等到什么时候。二来,正如孟钊料定杨氏不好因为他要纳杨家一个女儿就和他硬顶一样,真到了那地步,杨宜君人不见了,孟钊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妃妾没纳成,来搞杨家。
    就算孟钊一时上头了,想不明白利弊,想来杨家的军事力量也会让他想明白的。杨家可不是成都那些家族,那些家族力量也很强大,但他们的强大其实是依附于孟家的。对外很厉害,可对上孟家时只会更虚弱!
    本质上,杨家就是一个武德充沛且独立存在的力量。
    “这也是个主意...等等、等等,为父再想想,不能如此草率。”心里很心动,但杨段没有昏了头,立刻做决定。哪怕在千年以后,这种决定家庭未来的大事也不是轻易能决定的,此时就更是如此了。
    回头,杨段先悄悄儿与妻子商量这事儿,周氏一开始并不赞同。他们一家人的根子就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如果脱离了这个环境,那要怎么生活?别的不说,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吃饭穿衣、读书应酬,钱从哪里来?
    在播州,他们有宅子,有产业,靠着产业生息,大富大贵不敢说,日子是过的很舒适优容的。而离了播州,哪怕这些产业依旧有收益,可送到遥远的洛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也知道,钱会变少,因为没人盯着,动手揩油的地方就会变多。另外,以此时的情况,天然还有损耗。
    还有,洛阳是天下中心,是燕国京都所在,米珠薪桂是必然的...自家的家底在播州可以过上顶舒适的日子,在洛阳却又不行了。
    人离乡贱,有的时候并不只是因为没了抱团的宗亲,会被人欺负,也因为钱。
    周氏身为主妇,这些事是她不能不考虑的,这很现实,也很真实。
    不过,在考虑过这些之后,周氏也不得不承认去洛阳其实是一件好事,无论是丈夫的发展,还是儿子的发展,都有好处——周氏不是那种有停机之德的女子,没有希望丈夫儿子都能功成名就。但她到底也是受过传统礼教熏陶的,如果有机会,肯定还是希望丈夫儿子能出人头地。
    另外,去了洛阳,杨宜君就不用入蜀宫了...到时候旁人不知道女儿身上的事儿,说不得还能寻一佳婿。
    再想想长子一家就在洛阳,女婿也出仕燕国了...去洛阳就能真正一家团圆——周氏很难不动心。
    去洛阳好处多多,而不去洛阳无非是两点,一个是对乡土有感情,不愿意轻易离开,另一个就是跟钱有关了。
    但前者和周氏关系其实不大,她又不是播州人,事实上她是成都女儿家,是嫁给了杨段才在播州生活的。女儿家出嫁从夫,若杨段要去洛阳,那她随着去,也没什么的。
    而后者呢,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不过就是会过得拮据一些罢了。周氏并非是钱串子,只要不至于生活不下去,真算不得什么。
    所以也就是两天后,周氏的口风就变了,说起了嫁出去的长女:“怜怜如今人在燕国,也数年不见了,不知如何了......”
    ‘怜怜’就是杨宜主,是杨宜君的亲姐姐,她嫁的人家姓苗,也是左近大户。约摸是看出燕国势大,她夫婿就被派出出仕燕国了。如今做的也只是微末小官,但人确实是落脚在燕国了。
    听老妻说起长女,杨段其实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周氏是默认了,只要他决定去,那她就会全力支持。
    “是啊,儿女是债,人家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能呢,总是惦念着。”杨段说着,话锋一转,便道:“不如先叫二哥回家?”
    ‘二哥’指的是在成都随岳父读书的杨盎,杨段说这个的意思,就是叫二儿子和家里汇做一处,然后一起去洛阳。
    周氏点了点头,于是在夫妻二人的默契中,一件影响杨家的大事就这样定下了。
    一边是写信叫杨盎回家,对外说法是要给他相看亲事了...以杨盎的年纪,这话也没错,今年杨盎就二十了!所以外人都是不疑有他的。
    另一边,等杨盎回来这阵儿,杨段和周氏就为出门做准备...若是在后世,从播州到洛阳而已,出行路可以只有几个小时。但在现在,显然不是这样,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需要做的准备也很多。
    首先,行进的路线决定了——这个决定的很早,既然是让杨盎从蜀中回来一起出发,而不是一家人去蜀中,然后往洛阳去,那就不是走出蜀的水运线和陆路线了。而播州这边,其实也是有出西南、往中原的路的!
    为何西南边陲之地,播州能慢慢发展起来,就有这里其实处在西南沟通湘地的水道上的原因。
    从芙蓉江出去,就能出去了!杨家与南吴地区有商业贸易往来,一部分走的就是这条线。
    杨段了解这条水路,想直接和族里的商船一起行动,主要是这样能有个照顾。
    这唯一的问题是,得和族里通气...大家都以为杨宜君要入蜀宫了,这会儿他一家人去洛阳,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事儿有点儿不地道,但杨段还是决定和大哥杨界说一声——话说回来,杨界打算牺牲他的意志和他的女儿的时候,也没想过他这一手地道不地道啊!
    至于大哥杨界会不会知道了之后阻止他,让他做不成这事儿,这是有可能的。
    但问题是,他举家往洛阳去,动静是不会小的。成都是山高皇帝远,无人知道,可播州这边不可能瞒得过去啊!既然不可能瞒得过去,那还不如放开了说。
    为此,杨段也算是发挥了自己全部的口才,动之以情、晓之以利害来说服大哥。
    一开始杨界当然很愤怒:“你这是丢下个烂摊子给族里,你有没有想过——”
    杨段很干脆地认下这话,等杨界大骂了一通之后,没有那么激动了。他才说道:“大哥别只说我,正是丈八台灯,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当初我与大哥是如何商议的,说定了不理会那孟家小儿。结果,我家十七姐的婚事拒了,最后这婚事又成了十五姐的。”
    “好罢,成了十五姐的也不说什么,左右我也不打算让女儿一入侯门深似海。只是大哥送了十五姐去还不足,还要拿我家十七姐讨好那孟家小儿么?难道我播州杨氏,就是那般人人揉搓的,在孟家跟前,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杨界这事儿确实有些心虚,杨段根本不想杨宜君嫁孟钊,哪怕如今孟钊贵为蜀王也一样。但杨界不知道他真有这么‘高风亮节’啊!现在原本是杨宜君的王后之位,落到了自己女儿杨丽华头上,这之后还要让杨宜君去做妃妾...这......
    所以当下杨段这样一说,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过了这一会儿,才道:“三哥也不必激将我,什么敢不敢的,不过是考量之后觉得不值罢了...到底是三哥真疼爱孩子,是个慈父。只是三哥不想想家族吗?家中孩子,哪个不是受家族庇佑,才能过上寻常人不得的日子的。受了家族供养,如今为家族出力,不是应该的吗?”
    这也是大实话了。
    “大哥说的话本不错,只是人皆有私心,这就是弟的私心在了。大哥若是令弟为杨家牺牲忍耐,弟也没甚话可说,可要让家里儿女这般,心下却是不忍了...而且说的明白些,大哥真的一点儿不了解我家十七姐吗?”
    “她的性情是真正刚烈又冷情的,逼她做不愿的事,她能比个男子更狠心。强她入宫,之后的事,便是我这个父亲都不能预料。”
    “十五姐斗不过我家十七姐——要紧的其实也不是这个,只是到时候十七姐必定会把天都捅破,大哥信不信?”
    杨段想到这些日子杨宜君搞的事情就头皮发麻,她人在闺阁之中,借势而为就能如此。要是她进了蜀王宫,那还得了?杨段一点儿不怀疑女儿能获取孟钊的信任...哪怕孟钊原本不是那么迷恋女儿的美色,她的女儿也能叫孟钊之后变得真正言听计从罢。
    到时候,利用这份力量——按照杨宜君自己的说法,那就是想做成什么事,那是很难的,但要破坏一件事,那就容易的多了。
    将蜀国的天捅破,还真不难啊!
    杨段觉得女儿可以的,杨界却不觉得侄女儿可以。他知道侄女儿聪明,可弟弟这话太危言耸听了,听着都不像了。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因为杨段话里有个意思是对的:杨宜君确实性情刚烈,又冷心冷清。他尽可以站在家族的角度责骂她不懂得感恩,不懂得为家族忍耐牺牲,但杨宜君根本不会因为他这通好骂就‘幡然悔悟’‘回头是岸’,乖乖听话了。
    真逼她进蜀王宫,到时候她是真的会搞事情的...就算不会捅破天,那也是麻烦。
    送她入蜀宫,她绝对不会给杨家谋利,只会放开手脚让一个个逼她的人,从孟钊到杨家,都尝到她的报复。
    在杨界想来,侄女儿的报复应该也就是那么回事,就算是聪明的宠妃,能做的也有限。但就是这样算起来,不合算啊!
    送个家族女儿进宫,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还要多出损失,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真要说收获了什么,只不过是遂了孟钊的意,得了个清净。
    要说眼下这个样子,最简单的做法其实是让这个侄女儿‘夭折’...人死了,那肯定是不能搞事了。而孟钊那边也有了交代——少女早夭,谁都不想这样,但就是有这样的事,可惜了佳人啊!
    人都死了,孟钊也不能说什么。
    但问题是,杨段不是那种在大家长权威下就会屈服的家族成员,他对家人的看重在此时的人看来是有些出格了——小家庭在他心里超过了家族,这算什么?
    除非杨界打算对上亲弟弟,到时候弄得家族内部一场大风波!
    杨界是播州侯,是杨氏的族长,具有经济、军事上的绝对优势,面对家族其他人时,他当然具有压倒性的权威。所以即使杨段是他的弟弟,他也能收拾掉——问题的关键是,有必要这样吗?
    这么多年的老兄弟、家族的稳定和谐...很多东西都考虑在内的话,杨界哪怕不爽,也只能放过自己弟弟一家了。
    “滚滚滚!最好有本事这辈子别再回播州...若是回来了,我这个做大兄的必得叫你知道厉害!”杨界在内心斗争良久之后,叫杨段‘滚’,这其实就是让人走的意思。
    不过,他之后的话也是真话:杨段这样扔下烂摊子,倒叫族里替他收拾首尾。虽说事情也不能说是他的错,真要说起来算‘无妄之灾’,但在此时,大家可不是这么算的!
    总之,这个样子干,肯定是不符合家族利益的,是坏了规矩。日后,他不回播州,又或者在外发达了,那也就算了。不回播州不说,若是发达了,那对家族就是有用的人了,过往种种自然一笔勾销,最多说一句‘下不为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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