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生下孩子,身为孩子的父亲,掌管这片地方就名正言顺了。
    如果她是个男人,只会被一刀杀了斩草除根。
    父王旧部也能借着这个孩子的诞生,与那个男人缓和关系,甚至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拥护这个孩子,将其扶上世子之位,名正言顺继承那个男人的大权,让封地重回瑞王血脉之手。
    那人费了多大劲才得到的地盘,她只要生个属于他的孩子就能拿回来,简直血赚。
    他们这些旧部有了这个孩子作为纽带,也省了内心的纠结矛盾。
    虽然中间隔着她父王的命,但有了这个孩子,未来就有了希望啊。
    至于她,他们当然知道她委屈,堂堂郡主成了逆贼后院里的人,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能从逆贼手里拿回大权,想必在天之灵的瑞王也会感到安慰。
    如果真刀实枪的打,不晓得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姑娘,根本没法带领瑞王旧部跟逆贼正面刚。
    为了大计顺利,别跟将军使性子,女人都要嫁人生子,现在也不算太埋没。
    这就是她父王的旧部,打着为她好,为了父王的名义,让她认命。
    楚婉清心里一片冰凉,想起将军第一次在她房里过夜,她自是不愿意,连根手指都不想让他碰。
    区区一个阶下囚,哪有任性的余地,如果不愿意,可以让婢女嬷嬷帮她。
    堂堂一个将军,怎可能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按不住,这么说不过是羞辱威胁罢了,或许他压根不觉得自己有在羞辱威胁,只是说出一个事实叫她认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愿意捧着,她还可以摆几分郡主的谱,他不愿意,她就是个玩物。
    这么、这么一个恶心卑劣的男人……
    楚婉清彻底认清现实,没有人会帮她,哪怕是父王旧部也因为她是个姑娘而放弃了她,把她视作棋子。
    那个男人特意让她见父王旧部,就是想让她认命。
    之后楚婉清似乎乖觉了,开始主动养胎,俨然一副慈母之态,日日关心腹中胎儿。
    渐渐的,身边婢女和嬷嬷都放松了。
    就连将军也以为她彻底认命,从此以后安分,乖乖当个后院里的侧室夫人,当他孩子的母亲。
    楚婉清觉得非常奇怪,怎么会有人觉得她有了孩子就会变?
    她受了这么多的屈辱痛苦,心中只有恨,恨之入骨,他下面那根玩意儿是镶嵌了宝石的黄金,还是能下迷魂术,只要捅几下就能叫人昏头,从此连自己是谁都忘记,连痛苦屈辱都能抛之脑后?
    孩子是什么灵丹妙药吗,有了孩子就能改变一切?
    大概是男人的傲慢吧,他们从来不知道女人的内心是怎样,也不屑去了解,打心眼里觉得女人有了孩子就如同有了弱点,再刚硬的女人都会软化下来,为了孩子能够咽下一切屈辱痛苦,忍受所有苦难。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哪个女人不喜欢当母亲呢,女人都希望当母亲,乐意当母亲。
    不光男人这么想,女人也这么想。
    所以当她一把摔死自己孩子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那个男人满脸的不可置信,又惊又怒,如同被戏耍了一般的暴跳如雷,青筋浮现,满脸狰狞,双目赤红爬满血丝,大怒的模样宛如恶鬼。
    楚婉清只觉得畅快,大笑,狂笑,火上浇油的讽刺:“以后记得找人练练,把迷魂术下在蛋里,看上哪个男人就去捅两下,别忘了自己的部下也要捅捅,省的一碗水端不平,部下吃醋闹你!”
    那人果然怒不可赦,不想再听刺耳话语,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怒极之下力道那样大,咔嚓一声,掐断了她的脖子。
    受到如此羞辱,怕是恨不得把她撕了喂狗吧,拖去乱葬岗弃尸其实也差不多,他不会不知道乱葬岗是个什么情形,野兽出没,尸体丢在这里只会死无全尸。
    自己居然没死,楚婉清也觉得十分意外,她摔死自己的孩子就没想过还能活。
    父王死了,父王旧部不可靠,她被关在后院作为阶下囚三年,与外界隔绝,就算逃出牢笼又能做什么,失去权势地位,像她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柔弱女子根本无法在乱世里求生,偏生还有一副好相貌,叫别人抓去当玩物都算轻的,更差的是当很多人的玩物。
    直到瞧见叶飞霜的肚子,亲自感受到胎动,楚婉清忽然觉得自己果然命不该绝,不然怎么会遇到如此稀奇的事情呢。
    男人怀孕,闻所未闻。
    女人能生孩子,所以就应该生孩子,要为孩子奉献一切。那男人要是能生孩子,是不是也应该生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再强硬的男人生过孩子就会软化,为了孩子咽下一切屈辱痛苦,忍受所有的苦难?
    楚婉清很想看看,男人为女人制定的规矩,他们自己能不能遵守。
    若换到他们自己身上就换一副嘴脸,说明他们明白的很。
    楚婉清脑子里转的飞快,从沦为阶下囚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兴奋雀跃过,怕吓到对方暴露出自己的意图,她竭力收敛情绪,温柔的问:“这孩子的娘是谁?”
    叶飞霜:“……”
    她虽这么问,目光却飘向黎画,以她古朴的思想,还没想过男人和男人生孩子的可能性。
    楚婉清忧心忡忡,苦口婆心的说:“既然有了孩子,千万别任性,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莫要因为一时的争执伤了和气。”
    黎画:“这怕是不能吧。我已经有人了,他最多只能当我第二十九房侍妾,夫妻两字不合适。”
    叶飞霜气得鼻子都歪了,正想破口大骂,却听见楚婉清语重心长道:“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的,别跟自己妻主置气,你要多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孩子不能没有娘啊。”
    这一口反转的爹系话语差点没梗死叶飞霜。
    这姑娘哪里来的?!
    房间的门被推开,裴容含笑站在门口,“打搅到你们了吗?”
    黎画立马道:“没有。”
    裴容依靠着门框,右手抬起,一只黑色凤尾蝶落在上面,“有个新消息,想要听一听吗?”
    黎画:“要,是什么消息?”
    裴容:“据说锦城里最有权势的那个将军昨夜刚死了一个备受宠爱的侧室夫人,现在正忙着办丧事,很多人跑去吊念,感叹将军对爱妾的情深意重,可怜孩子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母亲。”
    第125章
    乐于助人
    时间对得上, 细节方面有点不一样。
    但锦城总不会刚好昨晚有两个将军死了侧室夫人。
    叶飞霜心直口快,他才被楚婉清梗的暴躁,脱口道:“你不是把孩子摔死了吗?”
    说完就后悔了。
    楚婉清表情不变, 淡淡的说:“我的孩子是摔死了, 但别人的孩子还在。”
    很明显, 叶飞霜不懂男人为了权势可以多么诡计多端心狠手辣。
    晓摘星作为师兄要多些阅历,知道山下的妖魔鬼怪什么品种都有, 有时候人心比鬼还要可怕。
    他反应比较快, 那个将军用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冒充楚婉清的孩子, 楚婉清被拉去乱葬岗弃尸,那棺材里躺的尸体是什么人?总不会是口空棺材,里面塞了杂物, 下葬做衣冠冢吧?
    黎画站起来向裴容走去,伸手拉起他的左手,把他拉入屋子, 关上门, 一起走到桌子旁边坐下。黎画坐下面, 裴容坐她腿上, 动作自然丝滑, 一气呵成。
    黑色凤尾蝶丝毫不怕人, 停在裴容右手的手指上轻轻扇动着翅膀, 散发淡淡魔气。
    “阿容莫非是连夜搜集打探锦城的情报?”黎画笑容满面,抓着他的左手送到唇前吧唧一口, “阿容真是我的贤内助, 思虑周道, 心细如尘。”
    叶飞霜和晓摘星脸皮抽搐, 只觉得没眼看, 楚婉清却是目光灼灼。
    黎画问楚婉清:“你打算怎么办?”
    好不容易挣脱囚笼且死里逃生,按理来说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可楚婉清是个弱质纤纤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放在古代社会很难独立生活。男权社会将女性的生存空间挤压的极为狭窄,逼迫她们只能依附男人而活。
    仔细想想,女孩子独立生活会遭遇的危险基本是来自什么?
    盗匪危害,基本是男人。
    地痞流氓,基本是男人。
    人贩子,那确实有女人身影。
    秦楼楚馆,基本服务于男人。
    ……
    看个大夫都大多数是男大夫,女大夫凤毛麟角,偏又讲究男女大防,有些病痛对着男大夫根本无法启齿。
    还不能工作,不能整日抛头露面,因为男人不允许,觉得这不是好女人应该做的事情。
    对女人制定种种不成文规矩加以约束,又在法律上做出严格保护良家妇女的样子。
    单看夫杀妻,和妻杀夫的法律判决就知道社会法律有多么倾斜偏重。
    夫杀妻的确也可以判的很重,身败名裂,被世人所不耻,但下头男从来不会缺席,会为男人说话,指责妻子肯定做错什么。
    妻杀夫,凌迟处死,便是上公堂控告夫君都要挨板子,社会舆论几乎一边倒,没人会为杀夫的女人说话,心狠手辣,天理不容。
    越研究越会发现,女人的其他出路几乎都被堵死,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到极致就是贤惠。
    现在是乱世,她又有这么一副好相貌,黎画敢肯定,只要楚婉清独自一人走出这个客栈,明天大概就在哪个人贩子的窝点醒来,肉眼可见的肥羊啊。
    就算假设楚婉清运气好,没有遇到上述各种危险,又有个手艺能够自己开店,以她的相貌绝对会带来麻烦,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表面开店实际背地里干那档子事的下三滥,类似流言能活活逼死她。
    她想正经做生意,可人家就是觉得她不正经,这么漂亮整日抛头露面,不就是出来卖的吗。
    男人对女人的恶意,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汇成一张巨大的网,难以挣脱。
    女孩子有两个决定命运的机会,一个是投胎,一个就是嫁人。
    全都是把命运寄托于别人身上,想要自己改变命运难上加难。
    有着楚婉清这般经历的女子,有的或许会把希望寄托于孩子身上,望子成龙,母凭子贵。可楚婉清显然对此十分深恶痛绝,性情刚烈不屈,直接把孩子摔死,不肯给那狗男人继续恶心她的机会。
    黎画思来想去都觉得昨晚还不如不救,以楚婉清的刚烈不屈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厉害的女鬼,到时候可以带回白玉京,也用不着替她烦恼今后该怎么办。
    凡间是男人的世界,但鬼界男鬼也要低头。
    这么想貌似不太积极向上,但事实就是如此,女人活的憋屈。
    这一切都是因为女人打不过男人,要是楚婉清能把将军打成小饼饼,她想干嘛就干嘛。
    一瞬间黎画想了很多,可要怎么办还是得看楚婉清自己的想法。
    哪料楚婉清幽幽的问:“该怎样才能叫男人身怀有孕?”
    叶飞霜当场脸都绿了,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晓摘星脸皮抽了抽,“楚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楚婉清轻轻叹气,忧郁的说:“我只是忽然觉得过去自己的确太任性,一叶障目。要是将军能够为我生一个孩子,那就是瑞王府的血脉后裔,我心疼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如此厌恶他。毕竟这世界上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的男人能有多少,堂堂将军主动当我的侍妾,真是委屈他了。”
    只要委屈的不是自己,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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