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脑海里酝酿好此次画作的主题,睁开眼后,她提起一桶纯色的颜料,然后往支好的巨大画布上尽数泼去。
    然后她彻底放开手脚,等半干后把画布放倒,友枝拿起了工具,全然沉浸在创作之中。
    她处在自家别墅庭院中,一块不大不小的白色空地上,四周是草野青青,几乎开盛过头的花圃里不知名的粉白小花迎风摇晃,小麻雀在其间蹦跳啾啾,时不时传来隐约的花香。
    在和煦温暖的阳光下,友枝舒展眉眼,心神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喜欢作画的时候,可以完全沉浸,心灵放松,好像心思飘忽在了外太空,却又与眼前的一切都有联系。
    直到剧烈的花瓶摔碎声在后方栅栏外惨烈响起,惊得庭院里的小鸟们扑扇翅膀迅速离开,树叶掉落在地,远处传来几声吵嚷的狗吠。
    而庭院里的少女却浑然不觉,依旧忙活着手里的画作。
    长长的睫毛微抖,顷刻间,眼前偌大的画布染上无数斑斓的颜色。
    ——
    隔着十几米的别墅区,祁凛单手甩上了眼前厚重的金属大门,彻底隔绝了屋子里那个中年女人大呼小叫的声音:“祁凛,哎呀我的少爷,你好歹把额头包扎一下再走哇——”
    “不用。”他这么冷淡地回。
    二楼传来“彭”的一声巨响,被囚在房间的女人冲出来,把方才砸他的厚皮书本狠狠掷在阳台窗户上,透明窗面砸出一点隐约的裂痕。
    她怒吼尖叫,窗台被不断击打着,发出扑楞的响声。
    祁凛走出大门几步,回头仰脸,看向二楼那扇落地窗。
    和他有五分相像的漂亮女人正双手激动地抓着金属防护栏,她低头死死瞪着她,发丝凌乱,双眼通红,像个疯子一样地朝他嘶吼。
    祁凛看着她,目光淡冷,蜿蜒鲜红的血迹顺着白皙的脸庞一直流到下巴,一点点滴在他衬衣上。
    他们彼此相望着,阳台上的女人依旧恶狠狠地盯着他,她眼底满是仇视、不甘,怨恨。
    好像看在一个仇人,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有时候祁凛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活着的每一刻,似乎都在碍着孙薇的眼,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明明那么恨他。
    却还要生下他。
    多么讽刺。
    随后那女人被身后赶来的两个护工架着胳膊拉走,她纤细的身影不断挣扎着,咒骂着,最后还是消失在了窗边。
    “……”
    沉寂几秒,祁凛扭头,毫不留恋地走了。
    天很热,树上偶尔传来几声悲寂的蝉鸣,他走在路上,随意拿纸巾捂着不断渗血的眉角,一道细长而深的伤口蜿蜒其上,红色的液体顺着胳膊一路流到手背,少年眼神淡漠,抬手随意擦了擦,谁知道越抹血流的越多。
    啧了一声,随后祁凛把沾着血的纸巾揉做一团,扔进路边垃圾箱。
    没砸中,少年烦躁地“啧”了一声,插兜走过去,弯下腰预备拿起,不远处的别墅里恰好有个小孩子拿着球尖啸着推门跑出来,看到他蹙着眉、额头淌血的模样,登时掐嗓收音。
    “疯子生的小野种!”小孩子指着他这么脱口而出,他声音极大,清澈的眼底带着一股童言无忌般的残忍恶意。
    一看就是学舌大人的话。
    并且引以为傲,洋洋得意。
    他压根懒得搭理,没想到那小孩拿起地上的石块朝他扔过来,一边骂一边做起很丑的鬼脸,阴阳怪气地冲他大叫着:“疯子,小野种,孤魂鬼,快滚开我们家!”
    童音尖锐,一声声刺耳又聒噪。
    啧。
    祁凛翻了翻眼睛,后来他猛地一跺脚,作势朝他走去并高高扬起手,摆出凶狠表情,那小孩立刻被吓哭了,皮球没拿转身就跑,死命拍着别墅的门扉大声哭喊:“妈妈!妈妈!有人欺负我!”
    门缝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小孩猛地拉扯进去,怕事的女人对门外的少年匆忙骂咧一句“你他妈的要死!”然后重重地关上大门。
    祁凛弯唇冷冷一笑,然后四下看了看,他随手抄起一块砖头狠狠扔到对方门上。
    彭的一声,砖头受击碎裂,掉落在地,在那道金属门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陷。
    隔着门扉,小孩子的哭声更大,在清脆的打屁股声之后顿时安静,一下一下抽噎,里面的大人也再没了动静。
    他走到前面的岔路,抬眼,见抽着烟的沈归京抱臂倚在墙边,对方一见他,“霍”了一声,“你怎么又弄成这样。”
    “她又发病了。”眉角处传来细微的痛楚,逐渐放大,他略微蹙眉,那血就顺着肌肤晕染到狭长的眼窝。
    “我说,”祁凛的声音偏冷,问他:“你有创可贴吗。”之前买的那盒也不知道扔哪了。
    对方掏掏口袋,把东西递过来,问: “阿姨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就那样。”他一句话也愿不多说,方才屋里的压抑气氛他已不愿再回顾,随意贴好眉角,安静下来,祁凛单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此时正从自己刚才进过的别墅里走了出来。
    他站在那,和那些保姆以及护工们交代了几句,然后转身上了一辆奔驰车,扬长而去。
    每个月都如此。
    少年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目光沉寂阴暗。
    和母亲烦躁而无比压抑的会面,每一次都不欢而散。
    与其美化为不欢而散——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发泄。
    眼睫略微翕动,祁凛低头,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日复一日的疯癫,只要女人看到自己,上一秒还文静如画,而就在未知的下一秒,她忽然开始怒吼尖叫发疯,她把手边能够到的一切东西狠狠砸向他。
    书本,笔,花瓶,相框。
    四分五裂碎在地上,怒吼着咆哮着,暴躁,癫狂,歇斯底里。
    亳无理由。
    昔日优雅得体的女人,用毫无仪态的模样凶狠地辱骂攻击他,夹杂着“当初就不该生你”“都是你我才变成这样”“不是你他不会离开我”的攻击——仿佛将他视作毕生的仇敌。
    只是为了那个他几乎未曾谋面的“父亲”——在孙薇生下他那年,毅然决然地离开津北城、抛妻弃子的家伙。
    烦躁的心绪暴烈涌上来,他闭了闭眼。
    黑漆皮打火机在指尖上旋转明灭,祁凛低头,把手伸向自己的外套口袋,想摸一根烟出来,还没摸到,忽然身后大门“彭”地一开,高非鬼鬼祟祟地从里面走过来,一见到他们两人就说:“凛哥,京哥,你们快猜,我刚刚在楼上看到了什么?”
    祁凛没兴趣,高非却显得兴致勃勃。
    “猜猜嘛,猜猜嘛。”
    他单手拈掉创可贴的包装,往自己眉角上贴着,随后漫不经心地猜测问:
    “哦,又有人洗澡没拉窗帘?”
    高非愣了两秒,说:
    “哎呀不是,我看到有个姑娘正在屋子外面画油画!”
    油画?
    两人的脑子里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友枝?”
    一尾刺烈的痛感蔓延在眉角,祁凛指节抚着创可贴下的伤口,提到这个名字,他略微抬了抬眸。
    第2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二层别墅前的花园庭院内。
    踩上台阶靠在墙角, 隔着青青草坪望过去,不远处的女孩,身上那条漂亮的白裙像在空地上绽开一朵花, 隐约透着一点蓝调,裙摆被斑斓的颜料染了不少颜色。
    一头黑色的长发披在少女纤细的肩膀上,几缕发丝垂落下来,她鼻尖和脸上都有一点漂亮的油彩,在夕阳下气质柔软而浑身熠熠生辉,清澈的瞳孔染上一抹淡金,此时正专注地蹲在浅色地毯上作画。
    沈归京眼前一亮。
    随后他朝身后轻轻吹了声口哨:
    “阿凛,快上来,有好东西看。”
    被沈归京叫上来,祁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双手撑在斑驳的白墙头,再随意一掀眼帘,结果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花草茂盛的庭院,中间空出的地面上有一块硕大的画布, 斑斓鲜艳的颜料在阳光下缓慢凝结,纤细漂亮的少女和身边烂漫的暮夏花草丛融合在一起, 显得莫名好看。
    是友枝。
    她衣服和脸庞上沾染斑斓的油彩, 一双眼睛却很亮,沉浸着光芒, 几乎逼人到不可直视。
    鸟儿叽喳叫着。
    有不知名的蝴蝶飞在她发上,轻轻扇动翅膀,少女唇角勾着笑, 眉眼间熠熠生辉。
    天边金色霞光落在她身上, 恬淡而灿烂。
    有那么一瞬间祁凛觉得心忽然静了下来, 方才一直暴.乱繁杂的思绪逐渐消失无踪,好像连自己眉角的痛楚也减轻到几乎没有。
    他自己都一阵惊奇,等意识到时,他已经趴在墙边看了好一会了。
    墙边正趴着一只猫,此时伸了个懒腰,踩着猫步慢悠悠走过来,小爪子踩着他的手背。
    它在祁凛怀里寻了个安逸地方,一屁股坐下来,舔爪子。
    祁凛轻轻撸着怀中的猫猫头,一边抬头,看着那个少女画画。
    丹凤眼一眨也不眨,漆黑的长睫毛微颤。
    他看到阳光落在她身上,那个少女的肌肤似乎笼着白生生光晕。
    一双桃花眼里漆黑透亮,像是搅动春雾的露水。
    干净,艳美热烈。
    闪闪发光。
    下一秒,就见友枝拎起饱满漂亮的蔷薇花枝,沾入颜料桶,花朵上未干的水汽随着动作洒过草地,随后它被少女重重拎击向画布,在其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深色痕迹。
    花朵染上颜料,她的指尖也抹上色彩,友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被染脏的衣物,十根细指依旧肆意在画布上描画着,勾勒着瑰丽漂亮的轮廓。
    沈归京见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这在干吗呢。”
    祁凛歪头,不置可否:“不知道。”
    或许是行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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