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最残酷的点在于它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尽管薛尽洲期待时间能过得慢点、再慢点,终究是到了朱九良回来的那天。
    他是在一个蝉声聒噪的夏日回来的。那天关意绵正在刷题,突然听到老师说参加竞赛的同学快回来了。
    她转头往窗外看去,爬山虎挡住一部分视线,她只看到停住的校车,旁边围了一些同学。她张望着,寻找朱九良的身影,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绵绵。”
    她转头,是笑得灿烂的朱九良。刚回学校,他没穿校服,简单穿了件纯棉短袖。大概是跑得比较急,他胸前的布料被汗水浸出几点深色。关意绵视线往上,看到了少年额角沁出的汗珠,中和了凉薄冷硬面相的清冷疏离感;他浅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被绿植稀释过的日光,日光里有关意绵的倒影。
    她之后很久都忘不掉这简单平常的一幕。
    回来了、怎么样、累不累、先休息会吧,太多问题要问,太多话要说,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关意绵干脆什么都不说,冲他微笑了一下。
    薛尽洲默默咬着笔帽做题。
    朱九良坐下来收拾书本——其实倒也不用怎么收拾,关意绵平时把试卷什么的都替他码得整整齐齐。不过似乎也用不到了,因为通过竞赛他保送到A大数学系。之前培训、比赛时他几乎没用过手机,也没有和关意绵怎么交流。现在他能够当面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关意绵由衷替他感到开心。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放学后,朱九良牵着关意绵的胳膊回宿舍。关意绵偷偷看了一眼薛尽洲,发现他正收拾着书包,高大的身影在亮堂的教室里连影子都找不到。
    酸涩感猛烈且突如其来,搅得心口颤疼。关意绵收回视线,回抓着朱九良的手快步离开。两人一出教学楼就如鱼跃大海般自由,朱九良兴奋地拉着她奔跑。夏日的五点多依旧阳光浓烈,日头丝毫不见颓势,胳膊上残余的冷气同热浪抵抗相消,关意绵在冷热中连情感也被凌虐。她看见朱九良回头问她“绵绵你想不想我”,咫尺的景象却仿佛在梦中一般虚幻。
    “想。”这是她的声音,但不是她发出来的——灵魂同肉体割裂,漂浮在外审视着一切。
    “我也想你。”她看见朱九良笑了,他笑起来本就极好看,在耀眼的光下更不似凡物。可是关意绵突然哭了——我想你是骗你的、你走的这些日子我根本没怎么想起过你!也许我只是想要有人陪罢了,不是你也可以是别的贴心的人。
    “我喜欢朱九良”,这句她信奉了好久的“箴言”在她的“见异思迁”下脆弱得不堪一击。关意绵发现自己其实是有些情感缺失——她对关山越失望,也轻易放下对关清鹤的依赖;她对他人可以只有利用,唯独朱九良是她内心的一片净土,可现在她发现这是假象、是泡沫——
    是因为他对她好,她才短暂沉沦;但凡下一个打开她心房的人出现,她又可以很快抽身。
    她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思及此,她哭得汹涌。
    “绵绵,怎么了?”她的眼泪来得太快,朱九良有些反应不过来,急忙停下脚步安慰她。
    “没什么,就是太……太想你了。”
    “那你哭什么呀。我这么想你,见到你只有高兴,哪来得及哭呀。”朱九良哭笑不得。
    “你看过……甄嬛传……嘛!嗝!”关意绵哭得都抽泣着打嗝,她的手上糊满了泪,就拿朱九良的手来擦,也不在乎什么干不干净了。
    “看过。我有纸,你用纸擦。”关意绵没有备纸的习惯,朱九良就养成了带纸的习惯。
    “当时甄嬛……嗝,甄嬛好久没见果郡王再见到的时候不是也哭了!”在两个抽泣的嗝之间,关意绵语速飞快地说完。
    “哈哈,”朱九良忍不住笑起来,他看到关意绵晒得红扑扑的小脸,一把抱起她冲向宿舍楼。
    “欸!”惊叫声在空中划过又很快消散,速度带来的风吹散了她的理智与多愁善感。
    进了宿舍楼,两人终于避开了猛烈的日头。电梯上行,朱九良继续没说完的话:“她哭是因为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
    他握起关意绵的手:“绵绵,我们不一样,我们能。”
    关意绵怔愣地望着他,眼泪已经不流了,全包在眼球上,水雾下深黑的瞳孔都不复往日深邃,只剩下一眼就能看穿的脆弱。
    “我说的不对吗?”朱九良抽出一张纸靠近她的眼睛,关意绵条件反射地闭眼,眼球中的水液被挤出,来不及顺着脸颊滑落就被他用纸巾吸走,“绵绵不会和我在一起嘛?”
    他本意是撒娇,关意绵却险些当真。被风吹散的理智还未归位,她张嘴想坦白心迹。
    “我……”
    “叮——”
    “哟,到了,回宿舍洗个澡吧,抹点芦荟胶,小心晒伤。”
    “……嗯。”
    关意绵刷卡开门,朱九良也想挤进来,被她以刚回来要好好休息的理由阻拦。朱九良说自己精力旺盛,关意绵也不松口。
    “好吧。”朱九良还是妥协了,离开前他幽怨地说起:“绵绵这不公平——为什么不给我你的房卡。”
    关意绵没说话,他又撅嘴补充:“我感觉你都不想我。”
    “没有啦,我是真的怕你累。”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
    削薄的嘴唇还如最初一般硌得慌。未给朱九良更进一步的机会,她快速闪身关门。
    关门的第一件事是掏出手机。她打开社交软件,看着上面置顶的薛尽洲的头像,长摁,取消置顶。
    下一步她该关掉手机去学习,但关意绵仿佛卡住了一般,手指停在头像上方迟疑不定。
    良久,她狠下心,却只是试探性地发了一个句号。
    绵绵:。
    X:,
    接着薛尽洲发了一个小孩儿的emoji,关意绵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绵绵:?
    X:我发的小蝌蚪咯
    反应了一下,关意绵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脸瞬间臊得羞红。
    绵绵:流氓!!!
    X:嘻嘻
    X:作业这么快就写完啦?
    绵绵:还没写。
    X:嗯……我也是,我还没到家呢(????????
    绵绵:哦。
    X:突然给我发信息干嘛,想我啦?(¬?¬)
    绵绵:是。
    X:??????
    X:!!!!!!!!
    绵绵:怎么了?
    X:我以为你有事找我。真想我啊?朱九良不是回来了吗?
    虽然自己的确如他所指的那样,似乎是把他当作朱九良不在时的慰藉品,但是这样被明晃晃的指出来,关意绵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绵绵:对不起。
    两人都知道她为什么道歉。
    X:能语音吗?
    绵绵:可以的。
    “喂?”语音拨过来,关意绵接通,电话那端的声音传来,她的心微微颤了下。
    那次罚站之后,两人平日在班级也很少交流,多依靠手机上的文字交流——这歇了同学们八卦的心思,但是关意绵好像真的很久没听过薛尽洲的声音了。此刻,她突然无比感谢电话的发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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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听《地尽头》写这篇真的泪了TUT,明天早上润色一下再发。在这里跟你们说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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