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老师走了。

    何知渺卧床也安分了,只是搂紧夏秋想填补心里的空洞。

    这件事,终于还是瞒不住。

    那……陈若愚呢?

    他看了电脑吗?

    他会相信哥哥的。何知渺笃信。

    夏秋不敢吱声,之前对陈老师的锐气全无,但看何知渺不紧不慢的反应,她大概能猜到何知渺的心意。

    他不是真的介意陈老师的偏心。

    或者说,夏秋从没见过何知渺抱屈或是不乐意。

    夏秋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那么“忍让”?为什么你会丝毫不在意陈老师的忽略?为什么……

    何知渺亲亲她的眼角,说:“睡吧。”

    夏秋以为他不愿意说。

    可其实他只是无法开口,他害怕在女人面前流泪。

    黑夜寂寂,睁着眼的明亮被日光点燃,赤诚而又真诚的声音从夏秋身后飘来——

    “夏秋,你知道吗?若愚不是我的亲生弟弟。”

    所以他就算得到一切的偏爱,也只是因为我们变成了他的家人,也只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的家人可以依靠。

    那我还有什么好介意呢?

    ☆、第66章 叶开(03)

    蝉衣(04)

    秋风秋雨愁煞人,连绵几天下来,整个地气儿都凉了许多,尤其是从水面腾腾飘起的薄雾,一扑到脸上就全是水汽,怪下心火的。

    何知渺约陈若愚下午三点在南枝一中见面,风雨无阻。

    陈若愚只当他是随意挑的地方,也没多想,拎了把伞就出了门。在学校里绕了一整圈,他才看见雨中隽永清挺的身影,跃起、掷球,小腿发力向上再铆劲。

    球哐当一声砸到球框,毫不迟疑地被反弹出来。

    何知渺脚掌点地,落得倒是平稳。球虽没进,但姿势漂亮、利落,一贯喜欢打球的陈若愚禁不住叫好:“好球!”

    何知渺侧身朝他招手,陈若愚见自己一身笨拙,摆摆手在一旁坐下,静静看着是球场上重焕颜神的大男孩。他这才发现,他的第一双篮球鞋是哥哥送的,看的第一场篮球比赛是哥哥带的,就连最喜欢的nba球星——狼王加内特,也跟哥哥一样。

    可他们年纪并不相仿,几乎没能有一同上场的机会。

    就算是痛痛快快干一架,自小到大好像也是没有的。

    陈若愚愣神,恍惚间又想起了夏秋。

    真要认真说起夏秋来,陈若愚响起她曾经提过的一个理论——ry,不禁失笑。随意一想,他也能想起夏秋一本正经的样子。

    陈若愚眯起眼,扯了眼何知渺的投篮曲起的手腕,想起当时夏秋不动声色挪开她肩上的手。毕业晚会当天,他弹着木吉他,礼堂漂浮《恋恋风尘》。

    夏秋悠扬地诵念——

    当岁月和美丽,已成风尘中的叹息。

    你感伤的眼里,有旧时泪滴。

    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

    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那一刻她侧颜透着舞台上流沙似的暖光,倾泻在发丝末梢,温柔缱绻在少年的心间。陈若愚看入了眼,节目结束时忍不住揽住她的肩。

    鞠躬,谢幕。

    像金童玉女。

    是同学而已。

    夏秋眼泛泪光,看最后一眼她亲爱的礼堂。

    多年来讲台上都束着同一把假花的舞台。

    幕帘落下,青春散场。夏秋不动声色地挪开他的手,静静说道:“费斯廷格提出了一个认知失调理论,是指个体认识到自己的态度之间、或者态度与行为之间存在着矛盾。进而产生心理上的不舒适感。”

    陈若愚挑眉,“嗯?”

    夏秋收眼,“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大概就是当你夸老师敬业的时候,心里又着嫌弃他偏心吧。”

    陈若愚摸不着头脑,只是憨憨地笑,继续揽过她同其他人一起拍照,笑得张扬,永不褪色。

    八月照相馆一般,翻进相册,便会重返十七岁。

    恍恍惚惚到毕业典礼后的最后一场球赛,夏秋是不去的。整个高中时段的篮球赛,都是平淡生活里的一碗汤泡饭,偏咸,但还得就着鳗鱼罐头才好。

    夏秋那时候也不去。

    有些活泼胆大的女生会翘课买水等在球场外,或者摇动手里装满沙的矿泉水瓶,高喊:“你赢了,我陪你傲视群雄;你输了,我陪你东山再起”,妥妥一出战死沙场前的摇旗呐喊事态。

    也有一些会趴在窗边,几个女生头发簇在一起,站在高处隔着一层心膜来细细赏味。哪个班的男孩子身材最好,打哪个位置的男生最厉害……

    她们如数家珍。

    可那天,陈若愚看见夏秋来了。她还挂着舞台妆,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看,偶尔踮起脚尖,也会因为一个正中篮筐的进球而雀跃。

    她看起来那么娇小,那么白皙。

    站在何知渺面前显得格外简单,陈若愚分神,一个绝杀球被对方拦断,他定在原地遥遥地看过去。看不清唇语,也读不懂他们神情里的温存。

    他那时不懂那是一种怎样的神色,也无从知晓他们是否已经在一起,但他现在懂了。终于懂了。

    那是毫无保留,是赤/落,是赤/裸的爱慕。

    陈若愚怎么也没想到,树下两个暗流涌动的人对话简单,甚至毫无关联,但只言片语就能觉察微妙。

    夏秋说:“你怎么会来?”

    何知渺答:“看比赛。”

    夏秋笑笑,“今天我毕业了。”

    “我知道。”

    “那——你没觉得我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何知渺沉吟,“有。”

    “什么?”

    “眼光。”

    以后我可以用打量女人的眼光来看你了。

    彼此相视一笑,他问道:“你站这么远怎么看球赛?”

    夏秋摇头苦笑,“我对篮球一窍不通。”

    “那你来做什么的?”

    “嗯?”夏秋莞尔,“因为——”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桥上看你呀。

    明月心你有,朗月一轮,我也有。

    ……

    “过来!投一个结束!”何知渺扬声。

    陈若愚回神,一拍后脑勺,“来嘞!”

    .

    打完球陈若愚硬拖何知渺去了校医务室,其实是手臂上的小伤口,但流了不少血,陈若愚说看着就疼。抱怨得像是他打球从未受过伤似的。

    医生不在,陈若愚轻车熟路地打开药箱,拿出碘酒、棉签和红药水,他嘶了两声,咧着嘴替何知渺上药。

    “诶,哥!我手重不?”

    何知渺一脚踢到他小腿上,“我又不是娘儿们。”

    “哦,你这句真大男子主义。”

    “因为有不省心的老婆要管。”

    陈若愚:“……滚你!”

    涂着凉飕飕的红药水,空气突然凝成了一股子药味,晕开拎着心,何知渺先开口:“差不多得了,你去倒杯水,我们俩聊聊。”

    “在这儿?”

    何知渺轻笑,指了指墙上的国旗:“对着国旗说真话。”

    陈若愚:“好,不然报警。”

    水是刚烧开的,滚烫在玻璃杯里。

    陈若愚说:“别瞒我了哥,日记本我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没瞒你,当天发生的事情我都跟警察交代过了。我在家里玩你妈的电脑,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到的邮件,我年少气盛跟你妈争论了几句,然后憋着口闷气跑去了游戏机室。我到家的时候……你妈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何知渺垂着眼,低声问:“真的一定要知道吗?”

    陈若愚摇头,却吐出一句:“是。”

    何知渺没能组织好语言,述说了一遍——

    陈若愚妈妈的电子邮件有很多,看得出来,吴然是个脑子很清楚的人。她的邮件分类非常清晰,除去作业发送,就是一个名为“催眠”的收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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