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的眼,有种灵魂半出窍的感觉:“嗯,我一直紧张。”
    “来我这儿就不紧张了?”
    终憶笑着走向周帆尽,将人拉离电视机前,让他隔远些看。他立刻转身拿出飞行棋,邀请他们加入游戏。玩到中途,她想起什么:“明早要不要提前过去,再适应一下这里的泳池赛道?”
    “靠!远哥你是不是作弊?为什么摇几次都是6?”周帆尽不满嚷道,话锋一转又说,“要啊,要适应。”
    瞧着倒是胸有成竹,没有半点紧张。看着他沉浸式投入游戏,估摸着只是单纯想找人陪玩罢了。
    徐桉远手肘搭在腿上,单手撑头,百无聊赖地走动蓝棋,正中终憶一枚红棋。周帆尽幸灾乐祸道:“小憶老师,你被远哥吃掉了,你怎么总被吃啊。”
    终憶的起点,留下数量最多的棋子。相反徐桉远遥遥领先,还差最后一枚就要全部抵达终点。
    周帆尽童言无忌的一句话,让两人四目相对。
    空调冷风,电视节目,男孩笑声,将房间闹得如早市一般,唯独这一眼里,被一种秘密的寂静笼罩。
    徐桉远背靠沙发,左手轻轻扯动t恤,像是散着某种热气:“不玩了,看个电影就回去睡觉。”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比玩飞行棋正确得多。
    游戏让人亢奋,电影使人沉睡。影片播放至30分钟,周帆尽半个身子滑下沙发,睡得雷打不动。不曾想,他的教练也未能幸免,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睡倒沙发上,终憶不忍心叫醒二人,准备把这间房让给他们。
    她把周帆尽抱上床,又找出一床毯子走向沙发。人在睡着时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身体、表情,每一处都是放松状态。
    徐桉远睡着的样子,让终憶想到某种毛绒宠物。她蹲在他面前,静静看他浓眉下的睫毛,尤为立体的鼻骨,食指不由自主地伸出,轻戳他抿唇时右脸颊的酒窝。
    回头看了眼壁钟,已过12点。终憶的手轻触徐桉远裤子口袋,想摸到房卡的轮廓,感觉有,又好似没有,找到口袋缝,慢慢伸手进去,左探右摸,一无所获。
    她疑惑地眨眼,用目光评估他侧躺压在的另外一边能不能摸到,觉得角度不好,决定用温柔的语气将他唤醒,视线落回他脸上时,心明显一抖。
    那双内勾外挑的眼,带着朦胧且平静的情绪,睁开望着她。
    “我……”开口时莫名其妙的停顿,反倒显得做贼心虚,她暗叹自己不合时宜的结巴,诚挚解释道,“本来不想吵醒你们,想找房卡去你们房间睡,但是没找到。”
    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徐桉远看着她,慢慢坐直身。他坐在沙发上俯视,她蹲在面前仰视,空调的温度好似一瞬间拔高,没有源源不断的冷风,后背渐生发热的刺痛感。
    他的手缓缓抬起,朝她伸去,擦过她脸颊和黑发,最终停在茶几上,拿过什么递给她。
    一张房卡。
    原来就在咫尺的地方。
    “谢谢。”终憶忽然不敢直视他,眼神忽闪几下,收下卡起身,“祝你……晚安。”拿起手机匆匆离去。
    进到他们房间,她又觉得刚才明明可以让他带走周帆尽,根本不需要交换,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思绪里只有他那双漆黑的眼,还有伸过来像是要抚她脸的手,心跟着动作,全乱了。
    徐桉远坐在沙发上发怔半分钟,最后望了眼门口的方向,神色古怪地站起身,走向卫生间。
    第9章 晚风
    周帆尽的选手牌落在酒店房间。
    生龙活虎的小子瞬间萎靡,满脸愧疚和无措,徐桉远和终憶迅速交换眼神,一个继续带着赶完会场,另一个折返取选手牌。
    她刚走到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面前,车窗降下,竟是一张有些眼熟的脸。男人侧头看她,目光从犹疑到确认,笑着说:“终老师,真的是你。”
    陈川。
    他是终憶工作的家教机构里一名青少年服务对象的亲属,曾在公开课上见过一面,偶尔来接外甥下课,他的外甥也是本次游泳比赛的参赛选手。
    有陈川帮忙,终憶往返迅速,将选手牌递去那一刻,周帆尽扑进她怀里紧紧熊抱。
    徐桉远毫不避讳地盯着她身旁凭空冒出的眼镜男,头顶催促进场的广播响起,他才揽着周帆尽的肩膀离开。
    观赛台上,陈川递来一听冰雪碧,在她道谢准备起罐时,他又自然地替她代劳:“你不像他的老师,更像他的姐姐。”
    “我很喜欢他。”
    “你们亦师亦友,难怪机构里期中成绩分析时,他是进步最大的学生之一。”
    柠檬气泡水在舌尖跳舞,与赛场内的清凉相得益彰,内外融合,都是火红夏日里的白雪冰泉。
    陈川单手握易拉罐,食指轻叩壁沿,看着前方说:“刚才那个就是周帆尽在星远的教练?”
    “对。”
    “很年轻。”他稍顿,“看着比较严厉。”
    徐桉远突然朝观众席望一眼,终憶脸上顿生笑意,冲他轻轻摆手。也不知他是真没看见还是视而不见,很快移开视线,低头和周帆尽说着什么。
    “他吗?”她这才回应方才的话,在陈川偏头看来时,轻声说,“其实他是最温柔的人。”
    ……
    周帆尽身上有一个让终憶感慨又羡慕的点,就是心态好。
    同样能力下的两个人,心态稳固的人有机会走得更远,难怪她每每观察周帆尽时,总会油然而生一种熟悉又恍惚的感觉。
    他和徐桉远年少时很像,少年恣意,蓬勃向上,就如万里高空那轮盛夏的骄阳。
    周帆尽的成绩在小组第六,遗憾落选决赛,陈川的外甥和他项目不同,位列小组第三,擦边入选。两边人碰头时,明显感觉到落选者兴致高昂,入选者略有低落。
    周帆尽到处和人交换贴纸,陈川收回目光,看着终憶说:“我们在附近一家粤菜馆订了位,一起去吧,孩子多也热闹。”
    “我看他的心已经不在餐馆了,今晚肯定想到处玩。”终憶瞥向周帆尽,笑着婉拒,“你们去吧,明天加油。”
    陈川静看她几秒,也笑:“你总在拒绝我请你吃饭。”
    徐桉远步伐停顿,在这一秒里放弃逮回兔崽子,直接回头,眉头深锁的模样像在看案发现场。
    周帆尽蹦跳而来,越过徐桉远这座山,迫不及待地拽着终憶衣摆,仰头问:“小憶老师,我们今晚去哪儿玩?”
    “想吃什么,叔叔请客。”陈川笑着接话。
    “不用。”
    徐桉远走入谈话区域,周帆尽在左,终憶在右,他硬要挤进中心,在一众人沉默的视线里,淡然回绝:“我会带他们去吃,您自便即可。”
    ***
    意面紧实q弹,裹着满满番茄肉沫酱,浓汁醇厚。现炸薯条金黄焦脆,淡淡海盐刺激味蕾。咸蛋黄恶魔雪糕高高耸立,巧克力为眼,尖角脆为角,两把小旗插两侧,幽幽白烟冒头顶,真像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小恶魔是故作生气,真正生气的另有其人。
    终憶:“意面好吃,要不要再点两份?”
    徐桉远:“我还以为你想吃别的。”
    终憶:“你们有人想吃这个鸡翅拼盘吗?吃的话我就再加一份。”
    徐桉远:“你喜欢就好。”
    终憶:“感觉也没什么能点的。”
    徐桉远:“是啊,不如餐馆来得丰富,菜单都是一本。”
    周帆尽左脸沾肉酱,右脸有雪糕,腮帮子鼓鼓如松鼠,大眼睛一会儿转向左,一会儿移向右。
    终憶慢慢抬眸与徐桉远对视,很安静无辜的眼神,他佯作冷漠的神色忽地出现松动,她却突然低头垂眸再不言语。
    徐桉远面上顿生愧疚后悔之意,双肩下垂,微张唇想说什么,又拧眉斟酌措辞:“我、我是觉得,选你喜欢的东西就好,不用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吃不想吃的食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终憶抽出纸巾,轻擦周帆尽脸颊,他眨眼道谢,她没看徐桉远,只点头道:“我知道。”
    “他要是再纠缠你,你直接告诉我。”
    周帆尽插嘴:“陈叔叔是小飞侠的舅舅,小飞侠也在我们机构上过课。”
    徐桉远皱眉睨他:“吃你的。”然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终憶的余光里,始终存在那道忐忑的视线。
    她哪里会生气,因为她是最懂他的人,知道他闷声后的热切,别扭里的醋意,还有那颗误以为她心有所属,随时准备撬墙角的心。
    “待会想去哪儿玩?”她问周帆尽。
    “摩天轮!我要买糖葫芦和棉花糖。”
    “只能选一个。”
    “那我要脆脆面。”
    手机指示灯亮,她起身去卫生间,点开早就猜到的对话框。
    徐桉远: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
    徐桉远:你想吃什么,以后我请你,一直请你。
    暖调光线下,更显人轮廓柔和,内心也容易悸动柔软。终憶低头看着那几行字,忽然笑起来。
    ***
    将近九点,三人返回酒店,周帆尽趴在徐桉远背上,打着哈欠问:“远哥,你是不是喜欢小憶老师?”
    树梢随风摇晃,花粉馨香淡淡萦绕。终憶上一秒还在以目研究路边一排细高笔直的树是何种类,下一秒就因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步伐微顿,直到身旁的人啧声回应:“别瞎说。”
    四目相对。
    徐桉远心虚别开眼,身子一俯一歪将周帆尽放下地,不愿再背:“自己走。”
    “那你喜欢谁?”臭小子还在追问。
    “反正不是你。”
    “小憶老师真的很受欢迎,喜欢她的人又不止你一个。”
    终憶实在听不下去,捏着小男孩的脸颊,无奈笑道:“好了,别乱说,你又知道什么。”
    双手抄进裤袋,一直沉默往前走的男人,又在此刻若有似无地瞟来一眼,周帆尽矮矮一个走他身旁,从后看倒真像一对亲兄弟。
    “之前我在机构试课的时候,pp哥整天来找小憶老师说话,还想给他弟弟签小憶老师,好在我妈更有本事。”周帆尽的后半句,语气颇为自豪。
    “pp哥是谁?”徐桉远敛眉。
    周帆尽撇嘴,挠脖子解释:“他有个英文名,p开头的,见人就说我叫p什么,我也不知道。”
    “不重要的人,我也不记得名字。”终憶轻声回话,掀眼对上某人的目光。
    周帆尽话痨阀门一开,根本收不住。谁找她聊天,谁送她鲜花,谁夸她裙子好看,竟都能一一细数,是该说他记忆里超群,还是八卦心思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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