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社会上历练了那么多年,早就学会了如何与别人谈条件,摆起姿态来还颇像那么回事,不卑不亢,一看就知道不好拿捏。
    “我不知道江律师和别的姑娘相处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喜欢说一些暧昧的话,做一些暧昧的事情,也许别的姑娘很喜欢,但我不是别的姑娘,我不喜欢。”
    喜欢就说出来,追人得追得明明白白,她不喜欢暧昧不明,不清不楚。
    他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撩得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她猜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她很烦。
    江寒的脸上有一丝惨色。
    他道:“在你眼中,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第40章
    “江律师,我认识你的时间还不到一年,这几个月来,我几乎每天都很忙,跟你接触的时间,认真算起来其实并不多,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其实并不十分清楚。”颜菲叹了口气,继续自己的选择性失忆人设。
    “是只是不喜欢我,还是只是不喜欢我的……”江寒闭了闭眼,“我的言行?”
    “都不喜欢。”她汲取了教训,江寒这男人,大概率不喜欢主动往他跟前扑的女人,否则,他也不至于孤生这么多年。
    她已经过了明知道是一个坑还义无反顾地往下跳的年纪。
    所以,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先说喜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有再继续坐下去的必要,颜菲深吸口气,站起身来,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她往下楼下走,路过转角的时候,江寒追了上来。
    这次,他没有再拉她的手,只淡声道:“我送你回去。”
    颜菲没有拒绝。
    江寒总是这样,即便再生气,再郁闷,也不会毫无风度地让一个女孩子在夜晚独自回家,他总是礼貌又绅士,冷静又自持。
    从不会,没了理智。
    更不会,被爱情冲昏头脑。
    马上就是新的一年,来广场上看烟花的人很多,他们下楼的时候时间已经开始倒数,无数人拿着手机一边拍视频一边高声齐呼。
    “十、九、八……三、二、一,新年快乐!”
    颜菲在嘈杂的人声中听到身旁的人对她说:“颜菲,新年快乐。”
    低沉暗哑,浸着冬日夜晚的凉。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听到江寒亲口对她说“新年快乐”。
    可她再也不会问他“你看,新年新气象,寒冬远去,春风拂柳,我又长大了一岁,也更加喜欢你了,你什么时候答应当我男朋友?”
    颜菲望着高远的天空瞬间灿烂盛开的烟火,在昏暗的夜色中,红了眼框。
    高三那年的寒假,整个三中高三年级只有八天假,从除夕放到正月初七,而在这八天假期里,高三一班每位同学,收到语文试卷8张、英语试卷6张、数学试卷10张、物理试卷6张、化学试卷6张、生物试卷4张,共计40张试卷。
    那个寒假,天气格外地冷,除夕那日还在下雪。
    颜菲酷爱赖床,又难得放假,自然要睡懒觉,除夕这日,她就一觉睡到了早上十点,醒来时手机里有无数条消息。
    班群里的消息已经跳到99+。
    有人在感叹都除夕了还在下雪,这雪到底有完没完了,有人说新年快乐,然后后面一堆人复制粘贴了新年快乐,有人在问今晚除夕,大家准备怎么过?
    这冷得要死的天,还能怎么过?
    只能窝在屋里!
    除了班级群里的消息,还有几条是朋友发过来的。
    踏雪寻梅:难得放假,今晚出去玩儿?
    那时候,颜菲的微信昵称是一个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名字,父母看了要落泪,朋友看了要无语,老师看了恨不得把她拎到办公室罚跪,再泼她一瓢冷水,让她清醒清醒。
    她的微信昵称叫“江神的倾慕者”。
    其实刚转来三中的时候,颜菲勉强还算含蓄,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告“我喜欢江寒”,主要她觉得,她一个学渣,在成绩上着实有点配不上人家。
    后来她发愤图强,在学校的时候上课,离开了学校补课,成绩突飞猛进,一路过关斩将,杀入一班后,她觉得自己唯一的缺陷也没了。
    她简直完美无暇,配得上任何人。
    转入一班的第一天,班主任老何排座,一班十四五个学生,每人一个座位,不存在同桌,老何排座位也不按成绩排,主要根据学生的眼睛和身高情况进行排座。
    颜菲想挨着江寒坐,坐他前边、后边、左边、右边都行。
    但她运气不好。
    教室座位一共六列,每一列为一组,颜菲被分到第一列,江寒在第六列,对于这个结果她当然不满意,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站起来道:“老师,我能不能申请调坐?”
    老何四十三岁,男,中等身高,微胖,一张圆脸,戴着眼镜,不发怒的时候总是和蔼可亲,发怒的时候,班上没几个学生不怵他。
    为了彰显他们一班的友好,他对新转来班上的学生总是格外宽和。
    他笑着问颜菲:“想调坐当然可以,但必须理由充分,你想坐哪儿?”
    “我想坐江神前面。”颜菲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地看了眼江寒,后者正低着头刷题,许是听到和他有关,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来。
    班上的同学们发出“鹅鹅鹅”的看好戏的叫声。
    颜菲听到有人朝江寒笑道:“哎,寒哥,新来的美女想要坐你前面呢!”
    江寒面色寡淡,听到老何问他:“江寒,颜菲同学想坐你前面,你同意吗?”
    男生没有立刻回答,他清冷的眸光从颜菲的身上一扫而过,片刻都没有停留,好似压根儿就没看见他,继而面无表情地说:“随便。”
    然后低下头继续刷题。
    江寒说随便,颜菲以为这事儿成了,正要高兴,就听老何道:“颜菲同学,虽然江寒同学无所谓,但老师还是想问一问,你想坐江寒前面的理由。”
    班上的个个都是人精,突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
    鬼使神差地,江寒握笔的手指一顿,也莫名抬起了头,隔着四列座位,望向颜菲。
    少女扎着丸子头,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天气热,她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节雪白的手臂,她转头望着江寒,迎上江寒的目光,微抬下巴道:“理由很简单。”
    “我喜欢他。”她说。
    “鹅鹅鹅——”全班同学瞬间沸腾了。
    这场鹅叫声整整持续了一分钟才在老何的声威下消散,颜菲听到有人兴奋且八卦地说:“我靠,寒哥脸红了!快看!”
    从颜菲的角度,只能看见江寒绯红的侧脸和近乎红透的左耳。
    男生似乎恼羞成怒,抬手支着自己的脑袋,挡住绯红的侧脸,继续闷头刷题。
    颜菲这个父母听了要落泪,老师听了要紧张的答案着实让老何哭笑不得,作为严厉打击祖国幼苗们早恋的老师之一,老何当然不可能答应颜菲成为江寒的前桌。
    于是老何笑眯眯地说:“很好,是个老实孩子。”
    颜菲立刻随棍上,“老师,您看我这么老实,那调座位的事?”
    老何斩钉截铁:“想都别想!”
    颜菲:“?”
    不知社会险恶的她瞬间焉了,但她想做的事情却从来没那么容易放弃,她重振旗鼓,问道:“老师,那您说,您要如何才能同意?”
    “要求很简单,”老何笑里藏刀,“要你撼动江寒的地位,未免过于苛刻,这样吧,如果一个学期后,你能考到年级第二,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这要求还叫简单?
    颜菲怀疑人生。
    “……老师,我可是从十班杀进来的,能进来已经拼了半条命了,您让我考年级第二,不若直接一口否决了我的请求,我还能死得痛快点!”
    “不行啊?”老何温温地笑,“那算了吧。”
    颜菲咬牙,不服输道:“考第二就考第二,老师,您可要说话算话。”
    老何笑:“行,全班同学作证,为师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那时,颜菲十七岁,半只脚已经成年,她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觉得自己漂亮、聪明、有钱,是十全十美的白富美,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她自信非凡,无所畏惧。
    既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放了话,颜菲自然不想被人小瞧,况且她已经进了一班,她的目标就是要挨着江寒坐。
    她埋头学习,每一次月考都在进步,进入年级前三十,进入年级前二十,进入年级前十,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她得知自己以十六分的差距被江寒压在年级第二的时候,兴奋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那时高三年级自然还没有放假,全年级都留在学校补课,因为那天要出期末成绩,上午所有的课都安排成了自习。
    成绩在第一节 课就出了,老何一口气发完所有试卷,在学生们的嗷嗷嚎叫中开起了班会,做这学期的总结。
    临到末了,见年级第二举手,便问她有什么话要说。
    颜菲笑眯眯地问:“老师,您看,我已经考到年级第二了,您是不是忘了,当初开学的时候,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承诺啊?”
    老何震惊,“你还记得?你不是满脑子只有学习?”
    “老师,您看我像是满脑子只有学习的人吗?我分明满脑子都是江神。”
    毫无意外地,全班又是一阵鹅叫声。
    老何哭笑不得道:“你一个姑娘,怎么不知道矜持点,你看你把我们班年级第一的脸都给闹红了,这要是你搬过去,影响他的成绩怎么办?”
    颜菲瞅向江寒,男生满脸通红,许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在喧闹的人声中抬起头,撞上她的视线,几秒后又默默别开了脸。
    这下,连耳根都红透了。
    颜菲后知后觉地也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羞赫归羞赫,该办的事却不能马虎,她厚着脸皮道:“老师,您莫不是反悔了?”
    “当然不是,让你搬过去也不是不可以,”老何笑道,“这样吧,未免影响学习,你若是掉出年级前五或者江寒没有考到第一,你就搬回来。”
    颜菲:“……老师,您说话不算话啊?”
    老何笑得意味深长,“我哪有说话不算话?你考了年级第二,我让你搬过去,我承诺的,我做到了,但我没说不再让你搬回来啊。”
    颜菲:“……???”
    靠!
    棋差一着。
    “老师您也太毒了,要颜菲稳住前五,比让寒哥次次考第一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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