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程皇后现在的求助,给了秦家一个机会。
    “绝不为难”,是程皇后给秦鸾的承诺。
    以程家荣耀与名声起誓,她不为难秦鸾,也不会让其他人为难秦鸾。
    这个其他人,指的就是皇上。
    若皇上开口逼迫,程皇后作为大殿下的母后,对所谓的“冲喜”反对到底。
    秦鸾没有见过程皇后,不知她模样,不解其性情,但在这份承诺里,秦鸾看到了一位母亲的慈爱,以及,一个人的骄傲。
    “师父的丹药,我还有的,”秦鸾抬起眼,开口道,“但是,我不敢保证那丹药一定能救殿下性命。”
    钟嬷嬷深深行了一礼:“医者都说,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娘娘都懂。”
    秦鸾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知她已拿了主意,便道:“你想好就是。”
    秦鸾起身,与钟嬷嬷道:“嬷嬷稍候,我回屋里取药。”
    侯夫人见她离开,神色沉沉。
    这一次,她知道阿鸾要做什么了。
    主将亲征前线,侯夫人坐镇中帐,但她该给主将备两位偏将吧?
    皇城,到底是皇上的地盘。
    阿鸾那点功夫,连翻墙都不利索,万一遇着什么事,多吃亏?
    皇后娘娘虽有承诺,谁知道皇上会不会来硬的。
    “把阿沣和阿鸳唤来。”侯夫人与采薇道。
    真到了来硬的时候,多这么两个人,无济于事,但在未动手之时,气势不能输。
    两军对垒,露怯的那一方,未战先输。
    钟嬷嬷等了会儿,秦家兄妹陆续到了。
    想到侯夫人对他们会有一番提点,钟嬷嬷主动出了屋子。
    秦鸾记得祖父前回说过的话,没有瞒着侯夫人,把自己所思所想说了一遍。
    侯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秦沣与秦鸳身上。
    这两人突然被叫来,显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也没有想得这么深刻,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侯夫人沉声道:“都听见了?都记下了?”
    两人忙颔首。
    三人出来,上了钟嬷嬷的马车。
    钟嬷嬷轻声问:“大姑娘怎么还换了身衣裳?”
    秦鸾看了看裙摆,道:“皇上说,姑娘家家的,别总穿道袍。我在家里习惯了,入宫还是换一换。”
    钟嬷嬷一愣。
    按说,臣子家的姑娘穿身道袍,能碍着谁?
    皇上管这个,八成是没事找事。
    这么一想,钟嬷嬷道:“这身也好看。”
    颜色素雅、款式大方,衬人。
    秦鸾道了声谢。
    她这么穿,也是在表示,她不止是修道之人,她也是永宁侯府的女儿,是大周功勋之后。
    有中宫腰牌,宫门口侍卫查验后,马车一直到了赵源的宫室。
    三兄妹依次下车。
    闵公公这儿已经得了吩咐,郑重与秦鸾行了一礼。
    廊下,童院判定定看着永宁侯的三个孙儿。
    廖太医与秦鸾熟一些,走了过来,叹息着摇了摇头。
    “有把握吗?”廖太医问。
    秦鸾低声道:“尽力一试。”
    廖太医想说,这不是能“试”的事,转念想到永宁侯府立场与秦鸾的状况,话又都咽了下去。
    试,总比不试强。
    手握保命丹药却不肯救大殿下,之后才麻烦重重。
    廖太医引秦鸾到寝殿。
    秦沣跟着进去,秦鸳与钱儿等在外头。
    幔帐撩起,秦鸾看着病榻上的大皇子,眉宇一蹙。
    师父留给她的瓷瓶里,保命药一共有两颗。
    一颗救了兰姨。
    另一颗,也许就是用在现在。
    这颗,救的不是大殿下,而是她秦鸾。
    第91章 回光
    秦鸾不懂岐黄。
    她不会诊脉,不知药方,但她能看到一个病重之人的状态。
    大殿下的身上,透出了浓浓的死气。
    他还很年轻,未至及冠,但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秦鸾从床头退开,与廖太医与童院判、以及钟嬷嬷道:“寿数到了,改不了命。”
    “保命药也不行?”廖太医问。
    “只能吊一吊,”秦鸾抿了下唇,解释道,“就是回光返照,让大殿下醒过来,能与亲人告别,交代身后事,仅此而已了。要不要喂,还要请皇上与皇后娘娘拿主意。”
    童院判闻言,长长叹息一声。
    作为医者,他早有准备。
    大殿下是灯尽油枯之相,天下再神奇的仙丹,也很难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而能醒过来、说几句话,已经是极大的本事了。
    钟嬷嬷身形晃了晃,抹了下眼角,道:“我去回禀娘娘。”
    消息递出去。
    不多时,皇后娘娘匆匆赶来。
    她一路赶得及,头发叫寒风吹得散落,形容憔悴。
    只硬顶着一口气,冲至此地,见一年轻少女站在廊下,程皇后顾不上细看,上前握住了她的双肩。
    “当真再无办法?”程皇后的声音打着颤。
    秦鸳抬手扶住她,道:“娘娘,臣女秦鸳,与殿下丹药的是臣女的长姐,她在里头。”
    程皇后这才发现自己问错了人。
    她对着秦鸳,想挤出个笑容来,却无能为力。
    她只好叹息着道:“是我认错了人。”
    程皇后松开了秦鸳,往殿内走,正好遇上闻声出来的秦鸾。
    她想再问,但心急如焚的那口气泄了,只余下无奈与痛苦,嘴唇嗫嗫,终是说不出话来,只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秦鸾扶住她的胳膊,柔声道:“娘娘,别让殿下担心您。”
    程皇后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硬把眼泪都逼了回去:“他醒了吗?”
    “还没有喂药,”秦鸾道,“时间紧,等您来了再喂。”
    程皇后紧紧咬住了牙关。
    这一次,她没有咬嘴唇。
    她的唇上,还有先前留下的伤口。
    血已经止住了,伤口还在,抹了厚厚一层唇脂,遮住了所有痕迹。
    “嬷嬷,”程皇后与钟嬷嬷道,“替我理一理头发,我不能让源儿看到我这个样子。”
    程皇后梳头的时候,秦鸾取出瓷瓶,倒出了最后一颗丹药,交给了廖太医。
    廖太医掰开了赵源的口,将药丸塞进去,而后,静静观察殿下的反应。
    他记得,上回世子夫人用药,几乎是顷刻间就有了变化,效果显著。
    而这一次,许是赵源病得太厉害了,隔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病榻前,是亲近的内侍、熟悉的太医,与一位陌生的姑娘。
    赵源疑惑地看着秦鸾,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眉头一紧。
    闵公公太懂赵源了,忙道:“殿下,这是秦姑娘,与您送一颗丹药,仅此而已。”
    “丹药?”赵源喃喃,声音很轻。
    听闻赵源醒了,程皇后迅速到了床前,握住了儿子的手。
    见到故作镇定的母后,赵源倏地明白了。
    “您,”赵源的喉头滚了滚,“儿子是不是病了很久?今儿初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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