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说心里话的,不是酒,就是梦。”秦鸾道。
    淑妃眼珠子一转:“这我倒是很有信心。”
    正是看出皇上眉宇间的疲惫,猜到他近几日睡得很差,她才会往香炉里添香料。
    没有人不喜欢睡得香,九五之尊也不例外。
    她这里能睡得舒坦,皇上自然愿意过来,中午也好、夜里也罢,睡一觉。
    秦鸾解开腰间香囊,从中取出一瓷瓶,倒了一枚药丸出来:“我就猜娘娘用得上,添在香炉里,梦里浑浑噩噩的,听听皇上会说些什么。”
    “那我呢?”淑妃指了指自己,“我不会被熏过去?”
    秦鸾又取了几张平安符出来,交到淑妃手中:“贴身收着。”
    淑妃幽幽看了秦鸾一眼。
    “要是贴身收不了,”秦鸾道,“烧了化水喝了,能保十二时辰。”
    行吧。
    符纸而已。
    她小时候,树皮都啃过。
    第228章 莫名其妙
    淑妃起身,将符纸与药丸收在妆匣的最里头。
    “你说浑浑噩噩的,”淑妃重新坐下来,问道,“噩梦缠身?”
    “把药丸捻开,只放四分之一枚,大概能有一个时辰的功效,”秦鸾道,“等效果过了,人就睡沉了,一觉到天亮。”
    淑妃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笃定皇上会来她这儿,只因皇上“睡踏实了”。
    一旦惊梦,不踏实了,午歇还是留夜,往后怕是都不可能了。
    那就只能一击必中,只有一次机会。
    人在魇着的时候,确实会冲口说些梦话,甚至从梦中惊醒过来,大汗淋漓、睁着眼睛到天亮。
    可万一,皇上光发汗,就是不吭声呢?
    那就错过了。
    若只有一个时辰,后续睡沉了,倒也不错。
    只要睡醒时神清气爽,哪怕最开始不太愉悦,也能化解开。
    对于好些时日没有睡好的皇上而言,也不错了。
    “我尽量试试,”淑妃道,“话说回来,我瞧着是不乐观,指不定哪天他就突然发作了。”
    秦鸾笑了笑。
    人就是如此,克制时候,卧薪尝胆,性子上来了,不管不顾。
    事后回忆起来,都弄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怎么那么冲动、亦或是克制得不似自己。
    皇上定然也是如此。
    因而,祖母才说,要时时警惕,风云变幻,就在一瞬息之间。
    “娘娘召见,让我叔母很是紧张。”秦鸾道。
    “紧张也没错,”淑妃弯着眼,“毕竟,宫里就这么些人,进宫不是什么好事。”
    秦鸾也笑:“除了娘娘,我也只与皇后熟悉些。”
    提及皇后,淑妃眉头一皱,复又松开,言语颇为感慨。
    “她与我不同,”淑妃斟酌了一下用词,“格格不入。”
    进宫之路,淑妃是自己选的,即便目的不纯,即便一开始并不知道目的,但她融入了这里,她在这儿有她自己的乐子。
    程皇后不一样。
    她与所以人都不同。
    淑妃把这些看在眼中,尤其是大殿下薨逝之后,皇后娘娘在后宫里越发“超然”了。
    人还在中宫待着,心么,天下可太大了。
    秦鸾又与淑妃交流了些状况,这才起身告辞。
    送秦鸾离开的,依旧是上回引路的小宫女。
    秦鸾随着她沿着长廊,走到御花园里,迎面就遇上了徐公公,以及,徐公公身边的赵启。
    这一次,运气没有站在她们这边,附近没有分叉路可以大方自然地绕行,两厢只能打个照面。
    秦鸾规矩地行了一礼。
    小宫女亦是机灵,示意秦鸾往边上退两步,让赵启他们过去。
    赵启却没有动,阴着脸,冷冷看着秦鸾。
    只看面色,他心情很差。
    这也是难免。
    晋舒儿的肚子越来越大,怀孕后期的苦痛也越发激烈。
    腰酸背痛腿发涨,整日愁眉苦脸,几乎以泪洗面。
    赵启不喜欢应付这些,起初还能耐着性子哄一哄,后来便不耐烦了。
    若是半年前,他能去母妃宫里,或是与外祖家那几个表兄弟一道,如今母妃蒙难,外祖家一落千丈,夹着尾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出门游乐?
    至于原先那些马屁精,更是躲都来不及。
    当然,他们即便不躲,赵启看着他们也烦得紧。
    除了溜须拍马,什么都不会的东西。
    因此,最近小半个月,赵启很不顺心。
    偏今儿雪上加霜,莫名其妙被叫到御书房,莫名其妙挨了一通训斥,更莫名其妙的是,父皇让他去冷宫看看母妃,还让徐公公一块,去给母妃送些点心。
    赵启怒气上涌,险些在御前发作起来。
    真心痛母妃,父皇为何不让母妃出来?
    既不心痛,送那些点心作甚?
    硬压着脾气,从御前退出来,一路走,赵启一路生闷气,气得恨不能踹身边那阉货一脚。
    这阉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前母妃得势时,句句奉承,舔着脸收了母妃那么多好处,母妃出事后,转脸就不认人了。
    看来当初断根的时候,连脊椎骨都一并断了。
    这股气正盛,正是一点就要炸的时候,不想遇着秦鸾,赵启的气却发不出来了。
    秦鸾恭谨得面无表情,却是赵启最熟悉的表情。
    去年秋天,在街上遇见时,赵启记得很清楚,秦鸾就是这样。
    眼前的秦鸾,衣着变了,从灰扑扑的道袍换了贵女裙装,但神态还是这个神态,淡淡的。
    挺好。
    赵启心中划过了这个念头。
    比起那些半年前、半年后,截然不同的两张脸,秦鸾这种一如既往的,简直可以算是一股清流了。
    清流到,赵启心生感动,都没顾上仔细欣赏秦鸾的五官容貌。
    秦鸾睨了赵启一眼。
    一句话都没有说,赵启的脸色看着比刚打照面时稍有缓和。
    只是,那双脚还打了钉子,没有离开的意思。
    赵启不走,秦鸾走。
    礼数周全了,自不用耗着。
    正要抬步,忽然,徐公公开口,唤了声“秦姑娘”。
    秦鸾只好顿住。
    徐公公慢慢悠悠地问:“老侯爷与世子英勇,叫杂家好生佩服,秦姑娘替杂家与侯夫人问个安。”
    秦鸾应了声,在徐公公再次没话找话前,抬脚就走。
    徐公公错失机会,只能扼腕。
    一面扼腕,他一面又琢磨赵启。
    明明,二殿下看秦鸾不顺眼极了。
    当初退亲,二殿下在皇上面前是没说什么贬低秦姑娘的话,但在顺妃那儿,说了不少,心眼多如他徐公公,当然一清二楚。
    殿下对秦姑娘,那属于,看一眼就糟心。
    原本,以殿下此刻心里积攒的火气,糟心是油,浇上去还不得噼里啪啦烧得火焰直窜了?
    只要起纷争,后续便能以纷争时的各种状况,因势利导,种种发挥,边烧边瞧。
    秦姑娘反击出重手,那是最上等,居功自傲;秦姑娘吃亏,秦家不愿忍,言官逮着赵启骂,那也不错,用些心思,便是结党,就是费劲费时些。
    可是,徐公公没有想到,赵启转性了。
    他竟然没有发作!
    为什么?
    赵启看了看秦鸾的背影,又往冷宫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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