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把平阳长公主交给谢羽后,唐筹马不停蹄赶回来。
    回城后,看着这熟悉的衙门,他竟然有一种微微的陌生之感。
    不用提心吊胆了,却怪不适应的。
    直到今儿,那种感觉才算消了。
    他整个人都踏实了,高高兴兴坐下来吃茶。
    这才对嘛。
    祁阳衙门是他的衙门,就该如此。
    何师爷也是松了一口气,道:“知道长公主没有恶意,可她就在衙门里转着,小的也真是扛不住,现在好了……”
    “别提那位姑奶奶,”唐筹抿了口茶,“别说我们,颜家上下也有一阵子没睡好觉了。”
    轻不得、重不得,才是最麻烦的。
    正说着,只听外头脚步声急切,有人在前走,有人在后追,杂乱无序。
    唐筹皱眉:“怎么回事?”
    若是告官,自当击鼓鸣冤,若是其他事宜,也得有人通禀,哪有急急冲进来的。
    何师爷也不解,当即起身,先出去看了。
    一脚迈出大堂的门槛,迎面就见一人从影壁后绕出来。
    一身红色骑装,精神奕奕,笑容满面。
    却笑得他后脖颈一片冰凉。
    说曹操、这曹操怎么就回来了啊……
    唐筹不知状况,还慢慢悠悠的,进何师爷愣到两脚分别在那门槛上里外,不由啧啧。
    “谁来了?”他问。
    何师爷冲着长公主的方向挤出笑容,牙齿缝里轻轻蹦出两个字回答唐筹。
    “曹操……”
    什么玩意儿?
    曹操都不知道在那座山里埋着呢!
    这要能来他祁阳府,不就见鬼了!
    唐筹越过何师爷的肩膀,向外看了一眼,视线相对,他脑袋一懵,一个激灵。
    还真是见鬼了!
    他怎么能看见长公主呢?
    长公主怎么可能还会在他祁阳?
    平阳长公主快步到大堂前,也不管两人是个什么表情,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口都干了。”她道。
    何师爷回过神来,二话不说,重新去泡了茶。
    唐筹努力调整着表情,问道:“您怎么回来了?谢大人呢?杨行人呢?”
    最后一个问题,唐筹在心里怒吼着:您怎么不去京城呐!
    长公主抿了茶,道:“我不甘心,我就不信继续搜、搜不出线索来,我让谢羽在那破庙继续调查,他说费时,我想着与其回京城,倒不如继续住在祁阳。我怕谢羽应得好好的,事儿拖拖拉拉,我一日不回京,他一日兴许还积极些。”
    唐筹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羽办事,那长公主该找谢羽,别来折腾他呀。
    长公主又道:“我知母后担心我,若是别处,她放心不下,还是祁阳城好,她一定放心。杨行人要管着仪仗,不及我快,应该在路上了。”
    唐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他悄悄剐了何师爷一眼。
    他宁可见曹操。
    颜家那儿很快也得了消息,六老太爷忙不迭赶来,看着这位去而复返的长公主。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长公主与秦家、林家是一伙儿的。
    偏这位信誓旦旦,无凭无据的,身份在此,他们也只能信她,依着她说的办事。
    好好供起来,左不过是暂住一座宅子,多一张精细的嘴,颜家不是供不起。
    可这位,做什么又回来了?
    要说存心造反,反贼会一而再地“自投罗网”。
    听说,在长公主抵达城门口时,身边只有几个侍卫跟上了,其他人早没影了。
    也就是说,这位若想脱身,十之八九能把侍卫都甩开。
    而经过先前那一通毫无收获的折腾,不止祁阳,后头的几个州府也渐渐松懈了。
    长公主完全不用来祁阳,她能一匹快马赶到飞门关去。
    那才是造反该做的事儿。
    长公主反其道而行,看似越发不像反贼,但六老太爷心里却是越发没底了。
    “我还是住老地方吧,”平阳长公主道,“那儿住得倒也安心。”
    六老太爷道:“您既喜欢,只管住着。”
    长公主又与唐筹道:“我写信一封,等杨行人来了,你让他带回去给母后。”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长公主洋洋洒洒一封信,封上火漆。
    交代完了,她又往外走。
    祁阳依旧热闹,她左右看了看,勾了勾唇角。
    一位驿官急匆匆赶来。
    杨行人和谢羽都放心不下,又怕侍卫也跟不上,紧急调了驿官来给唐筹报信。
    驿官跑得气喘吁吁,长公主笑盈盈问:“飞门关那儿有消息吗?扣人了吗?”
    “没听说扣人,”驿官缓了缓,又道,“前阵子听说,大军打下鸣沙关了,还有还有,今早上刚往京里又递了军情,西州城降了。”
    阳光洒落。
    长公主眨了眨眼睛。
    睫毛间,是碎光,晶莹晶莹的。
    念之做到了他要做的事情。
    那她也要加紧脚步,给凯旋的大军准备一份贺礼。
    一份来自于祁阳、颜氏一门的厚礼。
    第328章 军报折子
    黄太师回到衙门时,快要日落了。
    他看了眼天色,又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鸣沙关大捷后,皇上一连几天都表达了对冯仲等人的不满。
    永宁侯自述清白的折子亦抵京了。
    话里话外,字字句句,都是他对大周的真心。
    连黄太师看了,都不得不佩服一句,这粗里粗气的老侯爷,写的文章竟然还挺不错。
    可皇上看完,能高兴吗?
    不止是永宁侯与林繁,连冯仲与毛固安他们,都被皇上念叨了一番。
    该扣人不扣,真就将在外,连圣旨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吗?
    黄太师想着法子劝了,劝不动,只得了三催四催。
    见他回来,范太保一看他神色,就知在御书房里没讨着好,呵的笑了声。
    黄太师一肚子的无奈气,被范太保这么一笑,一时间,也有点哭笑不得:“你是半斤,我是八两,你又何苦来埋汰我?”
    范太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我笑你自讨苦吃。”
    黄太师坐下,看向范太保:“站直了说话不腰疼,这样,明儿我不去劝了,你去试试。”
    “不用去劝,”范太保压低了声音,道,“既都知道结症在哪儿,那就是劝了也无用。我看呐,倒不如直接再发几份文书去飞门关。”
    黄太师挑了挑眉。
    后头的话,不用范太保说,他也琢磨过来了。
    文书没有脚。
    有脚的是驿官或者行人,路上走多久,全看这人怎么想。
    哪怕送到了飞门关,冯仲他们之前就不理圣旨,现在难道就会老老实实、依照皇上的想法把人扣了?
    总归一句话,样子先摆出来。
    黄太师轻轻哼了声。
    要不怎么说,范太保是老狐狸呢?
    这浑水摸鱼的事儿,弄得是真明白。
    既如此,黄太师也不坚持了,叫了个文书官来,让他写催促文书,再让人去行人司跑一趟。
    行人司的司正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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