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做不到。
    安国公夫人看出来了,道:“我去求皇后娘娘吧,殿下只当不知这事儿,我一个孤寡老婆子,遇着舒儿这去了半条命的状况,偶有不适之举,皇上、皇后想来也不会怪罪。”
    赵启点头。
    去父皇那儿请命,不适容易事,装傻当局外人,有什么难的。
    赵启遣了个内侍替安国公夫人往中宫递牌子,这是举手之劳,至于人去了中宫要说什么,他不知道。
    皇后娘娘那儿当即给了回复。
    安国公夫人去了中宫。
    一见到程皇后,她的眼睛就红了三分。
    倒不是真就装得好,而是情绪到了,她是真的憋得慌。
    “娘娘,”安国公夫人道,“我看着那一大一小,我心里太难受了,老婆子这把岁数了,死过儿子、死过丈夫,现在又……”
    程皇后本想宽慰她几句,可想到自己病故的儿子,亦是悲从中来。
    这事儿,劝也没用。
    她经历过,她很清楚。
    “太医们自会尽力。”半晌,她也只能这么说一句。
    安国公夫人道:“不知顺妃娘娘那儿……”
    “我使人告诉她了,她看着也很担忧。”
    “我能不能见她?”安国公夫人试探着问,“我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可是……”
    程皇后心善,想了想,道:“按道理是不成的,这样,我正好有些东西要给她送去,劳烦国公夫人跑个腿?”
    安国公夫人自是应下。
    送东西就是随口一提,程皇后让人取了一盒点心。
    由宫女引路,安国公夫人提着点心盒子,见到了冷宫里的顺妃娘娘。
    “国公夫人特特过来,定是有要紧事了,”顺妃道,“她们母女状况如何?”
    “很不好,”安国公夫人实话实说,“不过,害娘娘被关入冷宫的妖道已经被杀了。”
    顺妃抬了抬眉。
    冷宫里的消息当然比不了外头,早前皇后派来报信的宫女也没有提这事。
    “皇上杀的?”她问。
    “皇太后杀的,”安国公夫人道,“以谋害皇嗣、也就是舒儿腹中孩子的名义。”
    顺妃蹭的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安国公夫人道:“慈宁宫指给舒儿的两个嬷嬷认了,皇太后那儿原想下狠手,她们两个实在下不去手……”
    顺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着牙关,骂了句“老虔婆”。
    第340章 她出不去
    顺妃和皇太后之间,历来算不得亲近和睦。
    她不似淑妃会讨皇太后欢心,哪怕她曾经努力过,效果都不好。
    之后,顺妃便放弃了。
    合不来就不合不来。
    皇太后摆明了不可能满意她,她硬凑上去,没准在皇太后看来,像极了嗡嗡嗡叫的苍蝇,越看越烦。
    倒不如离得远些,兴许还不至于讨厌。
    如此一来,前几年间,她与皇太后的关系确实显得平滑不少。
    可顺妃一直很清楚,皇太后绝不是什么善茬。
    慈宁宫不声不响,看似不参与事儿,但真到了要紧时候,皇太后绝对是个厉害人物。
    只是,顺妃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太后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这样。
    杀邓国师,只管杀去。
    就姓邓的道士折腾过的事,陷害、诬告,甚至是结党,还与赤衣卫以前查过的真真假假的通敌、奸细之说,无论是哪一桩都能让他脑袋落地了,根本不需要以“谋害皇嗣”的由头来动手。
    皇太后此举,说白了,就是乱刀斩乱麻。
    以别的理由入手,之后朝堂上多多少少需要整理案子,一来拖沓、二来容易节外生枝,而谋害皇嗣,孩子连气都没了,这不就是“铁证”了吗?
    对皇太后而言,提刀提了把顺手的。
    可是,对顺妃来说,被当了刀子的是自己的孙儿,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诚然,她对赵启毁了与秦家的婚约,娶拎不清的晋舒儿,她很不满。
    成亲之前,她也动过不留这孩子的念头。
    不过那都是怀孕初期的事儿了。
    等想好了,娶回来了,她就绝不可能去这么谋害。
    真那么不满意,早些灌药下去,别这么害人。
    都这足月了。
    自然发动、生产都是鬼门关,另动手脚,那就是奔着不给活路的念头去了。
    得亏晋舒儿命大,那两嬷嬷又下不去手……
    越想,顺妃越是激愤。
    原是指着孩子出生后,她也能周旋周旋,从冷宫里出去。
    不指望再获皇上的宠爱,只在宫中安稳度日,她还是有些信心的。
    “为了成事,”安国公夫人看着顺妃的神情,又道,“慈宁宫昨日中午就让人引殿下去吃酒,那酒恐是颇有问题,殿下说后劲特别大,他一直睡到今儿中午才醒,难怪昨儿怎么找他都找不到。
    娘娘,殿下一回来,见到母女两个那样子,人都懵了。
    我看他模样,并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顺妃重重抿了抿唇。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
    赵启靠不住的地方多得是,还经常左耳进、右耳出,好赖都分不清,能把她这个母妃气得仰倒。
    可启儿并非没心没肺,对他放在心上的人,他肯退让,亦很关心。
    如果晋舒儿母女真的活不下来,启儿会自责不已。
    想到这些,顺妃连自己的处境都不在乎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开解儿子,去看看那就一口气的小孙女。
    只是,她抬眼看出去,清冷的宫室落入眼帘,她呵的苦笑了一声。
    她现在的处境,不能不在乎。
    她出不去。
    她想做任何事情,都做不到。
    无力、无奈!
    安国公夫人哽咽着,道:“不瞒娘娘说,孤寡老婆子寡老婆子一个,当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了。
    如果国公爷还在,我那儿子还在,皇太后这么对待舒儿,我晋家豁出去爵位不要了,我跟她没完!
    我是真羡慕他们老秦家,老侯爷都能在御书房里破口大骂。
    我是再不甘,也只能在这儿抹眼泪。”
    顺妃叹息一声。
    她是没受过这种苦,但国公夫人的处境,都是女人,有什么不懂的。
    “娘娘可知皇太后为何急不可耐地动手吗?”安国公夫人抹泪,问道。
    顺妃摇头:“我在这儿,没有多少消息。”
    便是真传了些什么来,她也不得不留心眼,根本不敢相信。
    “皇上把平阳长公主府、定国公府、永宁侯府都抄了,他觉得他们都要造反,”见顺妃愕然,安国公夫人道,“如今出征边关的永宁侯、定国公拿下了西州城,太后怕他们清君侧,于是赶在前头……”
    顺妃伸手,示意安国公夫人停一停。
    这事儿太突然了。
    每一个关节,都太突然了。
    她这哪里是在冷宫里住了半年?
    白娘娘在雷峰塔下压了十八年,重见天日时都不一定有她这么瞠目结舌。
    “皇上怎么会觉得他们都要造反?”顺妃疑惑极了,“永宁侯造什么反,皇上他……”
    顺妃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她深深地,看了安国公夫人一眼。
    只从这位老夫人面上,顺妃能难判断对方知晓多少,但起码,她自己知道了。
    作为皇上身边曾经荣宠十几年的女人,她晓得的事儿并不少。
    皇上从不愿意提及他那位于泰山亡故的兄长
    皇上也不提那位消失了的嫂嫂
    清醒时不提,只在夜深人静,睡梦之中,曾吐露过几句梦话。
    当时顺妃自个儿也睡得云里雾里,只隐约留了个印象。
    后来,她向自家长辈打听过,那位先太子妃消失时,还怀着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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