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仲眼皮子直跳:“真不要那西凉王庭了?”
    “要不了,”永宁侯道,“能让我们打到西州,已经是京城里主战的官员们竭尽全力的结果了。
    打王庭,从不在计划之内,眼下也无可能摆出来谈。
    好在,只要毛将军守住西州,我们不怕西凉人卷土重来。
    再者,那份圣旨,老夫和林小子必须当面与皇上谈一谈。”
    冯仲闻言,想劝,被安北侯拦住了。
    话题被转到了如何交接、何时启程上,众人出了一番主意,才从帐中退出来,各自忙去了。
    安北侯先走一步,在外头等了会儿,见冯仲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是心里过不去,”冯仲长叹一声,“那么好的机会。”
    如果此前战事损失较大,又或者耗时很长,已经到冬天了,那他肯定不提继续进攻的事儿。
    偏偏,天时地利人和,却不得不放弃,让他万般可惜。
    “谁不可惜?”安北侯反问他,“只是,京城那儿才是重头戏。”
    “妖道都死了,”冯仲道,“皇上也能顺着下个台阶,把事儿推给妖道,再给老侯爷他们平反……”
    嘴上说着,见安北侯一脸凝重,冯仲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他是一武将,打仗可以,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绕的,真不适合他。
    可他并非一窍不通,也不是傻天真。
    重重的,抹了抹脸,冯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只是心中,依旧沉沉的。
    因为,他看不到一个可行的方向。
    质疑皇上、反抗皇上,违背了他作为臣子的本分看着永宁侯他们因陷害而倒下,他看不过眼,也会心寒。
    第349章 末将领命
    大帐中,永宁侯打了个眼色。
    秦威会意,退出去了,里头留到最后的那一个,是刘贲。
    示意刘贲坐下,永宁侯叹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刘贲愣了下,没想到老侯爷会这么说,回过神来后,他笑着摆了摆手。
    辛苦吗?
    多少有一些。
    前几年,朝廷对飞门关的重视,只在于守。
    毛将军对此颇有怨言,尤其是,之前还年年练兵的永宁侯都没个消息了,毛将军连“秦老头子”都骂上了。
    刘贲作为毛固安手下副将,能体会毛将军的情绪,可他也是靠着永宁侯的提拔才有今日,因此,几乎可以说,整个飞门关中,最听永宁侯话的就是他刘贲了。
    也正是因着这份彼此信任,永宁侯才会让林繁一到飞门关就和刘贲牵上线。
    可要说很是辛苦,倒也没有。
    操练也好、打仗也罢,都是他们这些人该做的事。
    至于瞒着毛将军搞事儿,刘贲搞过的也就那么几桩,也很好的瞒过了毛固安。
    永宁侯在边上坐下,道:“现在,毛将军驻守西州城,那里是前哨,很是要紧。我们这些人启程后,我想把飞门关交给你。”
    刘贲便道:“您放心,不管是我,还是甄浩、曹伦,我们都会守住飞门关。”
    有西州在前,飞门关的压力很小。
    西凉想反扑也扑不到这儿,而墙头草南蜀,此刻也不敢胡乱动弹。
    “必须是你来守,”永宁侯沉声道,“不是甄浩、也不是曹伦,必须是你。”
    如此坚持的说法,让刘贲整个人一震。
    老侯爷这是话里有话。
    尤其是,想到老侯爷他们面临的局面,一个念头隐隐划过心田。
    “您……”刘贲迟疑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永宁侯又道:“此去京城,绝无善了的可能。
    老头子一人的性命不足惜,也不是舍不得一家老小,而是,大周得走下去。
    皇上倒行逆施,长久下去,不用西凉南蜀,大周就倒下了。
    先帝驾崩前,把大周托付给老夫,老夫必须阻止皇上,辅佐新君。”
    刘贲听这席话,几乎要跳起来,可他动弹不了,因为永宁侯的手重重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起不了身,又无法平静,刘贲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
    “新君?”刘贲几乎咬了舌头,“哪位殿下?”
    既是为了大周,这天下总还是姓赵吧?
    皇上膝下的几位殿下,哪一位能担重责,能服天下?
    刘贲不认为老侯爷会弄权,可其他人呢?
    不懂朝政、又服不了众的新君,能在京城那群老狐狸手里讨着好?
    永宁侯能替新君打仗,但他能替新君打理内政吗?
    权利乱人心。
    前朝为何会走向乱世?
    因为那一任接一任担不起朝政的小皇帝,把底下人的心养野了。
    换上新君,若处理不当,大周又如何保证不重蹈覆辙?
    这些,老侯爷想过吗?
    刘贲抬起头,瞪大着眼睛看永宁侯。
    永宁侯太清楚他在想什么了,他用力地拍了拍刘贲的肩膀:“他可以。他姓赵,他是先太子的遗孤,他没有长在民间,他知朝政、会打仗,也在官场行走几年,正因为是他,我才充满信心。”
    刘贲没有说话。
    老侯爷把他设想的问题都答了一遍,固然都答得比较表面,但起码,听起来不错。
    尤其是“先太子遗孤”,只这一点,就比什么这宗亲那族亲的强了千百倍。
    算算年纪,该是二十岁出头,这么年轻的岁数,行走过官场,又能打仗,还真是不容小觑。
    尤其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咦?
    近几年,大周能算得上打仗的,就只有这一回了吧?
    那么,符合老侯爷所说的条件的,似乎、好像、可能、兴许……
    刘贲整个肩膀往下一沉。
    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也正是因此,皇上那道圣旨才说得通。
    “我、我之前觉得,他很熟悉,”刘贲有些语塞,说到一半,又补了一句,“他身上有谁的影子。”
    不是每一位将领都能和兵士们打作一团。
    就算相处融洽,彼此信任,他们之间的氛围也是各人各不同。
    而林繁给刘贲的感觉,与与兵士们相处时,那种随和与肆意,刘贲当时没有想起来,此刻在想想,那种精神气,像极了先太子。
    也正是这一刻,刘贲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永宁侯在这把年纪,还要坚持为林繁铺路,老侯爷等的不是一个未来的三军主帅,而是,想要把属于先太子父子的东西,都交还到林繁的手中。
    为了能够服众,才需要林繁在这场战事里打出名号,立下威仪。
    仅仅是累个资历是不够的,必须要在军报上留下抹不去的名字,才能让之后的路好走些。
    “我与他必定会起兵,”永宁侯的声音压得很低,“虎符虽在老夫手中,但老夫也不敢豪言说能指挥多少多少人。
    还有冯将军、安北侯他们,他们不知内情,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一定要跟着老夫干。
    一旦他们知道了老夫的决意,带兵阻拦老夫回京,那只有一战了。
    倘若他们控制了兵力,老夫和林小子两手空空,唯一的退路就是飞门关与西州城。
    只有你在飞门关,老夫才能放心回来。
    老夫也和毛固安谈过了,他也许不愿意随老夫兴兵,但他答应了不阻拦,若老夫在飞门关,他不会和朝廷追兵来个两边夹击。”
    刘贲的喉头滚了滚。
    这个问题,于他其实并不难选。
    乱世里为了活命,他选择投军到秦胤麾下。
    一路厮杀,几番历险,他的命也是秦胤救下来的,若没有老侯爷当年救援,他刘贲早身首异处了。
    大周建立后,他亦追随先太子南征。
    当时的他,六品散阶,和一道出征的大将们比不了,但也不是无名小卒,就在军中任了先锋。
    因此,他与先太子并不陌生。
    甚至可以说,为了军情安排,赵临时常找他沟通。
    他对先太子敬佩至极,亦对先太子的突然身故惋惜至极。
    这几年,飞门关最难的时候,别说毛固安骂,刘贲私底下也想过,若登基的是先太子,西凉早就打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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