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与林芷更是骑兵快行,绕过京师北上,意图紧紧掐住北侧的送粮路线。
    对这几处粮仓,重在看守,而非掠夺。
    一来,若后续围京师围成了持久战,这些储粮对大军亦是个补给。
    二来,当地百姓亦要生存,两军交战时,底下州府最容易出浑水摸鱼的事儿,有粮食在手,就能保证一旦有事发生时,百姓不至于饿肚子。
    至于京城,只要围住了,就出不来,也进不去了。
    围城之势达成,那几处粮仓亦不再需要重兵把守,可以抽掉回来。
    林繁的视线亦落在地图上,道:“忠勤伯这守城、守得很怪。”
    以老伯爷的本事,不可能看不穿两者利弊。
    “他守城,却不是一言堂,”永宁侯道,“京里热闹。”
    “也是。”林繁笑了笑。
    皇上有自己的想法,黄太师要“拖后腿”,还有其他人各不相同的立场,忠勤伯夹在中间了。
    “老夫还以为,冯仲和安北侯就算不能主持战局,好歹也能捞个副将,”永宁侯啧了声,“结果什么都没有捞到。”
    意外吗?
    不是很意外。
    皇上疑心重,难免如此。
    同样的,人心经不得猜忌,皇上越不信任,冯仲与安北侯也就会越偏向于林繁。
    “老伯爷揽大帅,应是为了顺妃。”秦鸾道。
    “皇上对顺妃心有芥蒂,哪怕看在老伯爷的面子上把人从冷宫放出来,也不会如从前般宠信,”林繁对皇上很了解,“一旦不再需要老伯爷出力了,还是一样卸磨杀驴。”
    尤其是,老伯爷年纪大了。
    几个儿子又不顶用,等老伯爷百年之后,谁给顺妃撑腰?
    永宁侯挑了挑眉:“老夫要是他,直接把城门开了!”
    第395章 老夫又不怕他
    京兆衙门。
    传令兵飞奔着冲进来,又往边上屋子去,险些把廊下行走的一位老通判给撞倒。
    老通判踉跄两步,扶着柱子缓神,抬头见刘献安看着他,他忙摆了摆手。
    刘献安见他无恙,又偏过头与身边师爷说话。
    师爷低声道:“这么急匆匆的,也不知道什么状况,事儿再急,也不能这么横冲直撞。”
    “军情大事,难免急切。”刘献安倒还心平。
    “大人好意借地方给他们,”师爷摇头,“忠勤伯还真把这里当自个儿地盘了。”
    刘献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借地方,也不是白借的。
    好歹,近水楼台,永宁侯的大军到哪儿了,守军又要如何应对,刘献安只要有心打听,就能很快知道。
    这几日,京城里的水太浑了。
    谁也说不清嘴上念叨先帝的,是不是真就要为先太子的死向皇上要个说法,亦弄不清皇上前皇上后的,又是不是当真对皇上忠心耿耿。
    当然,会说道几句的还是少数,更多的人,嘴巴紧闭,两眼放空。
    他们在千步廊里,大小消息多多少少能入耳。
    刘献安整天坐在京兆衙门,听不到千步廊里的风吹草动,又不能早中晚着跑去打探。
    真摆出那样火烧屁股的态度,倒不是出丑,而是前回在金銮殿里,好不容易抱住了没歪到地上的官帽,这次是真的要掉下来了。
    为了保住这顶帽子,忠勤伯一开口,刘献安当即就答应了。
    掌握些状况,心里有个底,多少踏实些。
    皇上毕竟是皇上,继续三呼万岁,没什么问题。
    皇太孙的能力与胆识,都很出色,真登基为君,对大周不是坏事。
    哪个都可以。
    守城大业轮不到刘献安参与,那他就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近些时日多注意京师治安。
    最后无论是谁坐在龙椅上,按说都不会拿他这么个局外人开刀。
    刘献安想,这等明哲保身的想法,一定不止他一人。
    而那传令兵,喘着气与忠勤伯报信:“陈家仓运往京城的粮食被劫了。”
    忠勤伯抬起头来:“谁劫的?损失如何?”
    “您安排调运的车,都被劫走了,”传令兵道,“定国、反贼林繁带兵劫的。”
    忠勤伯皱起眉头,道:“快些去打听下其他几处调粮的状况。”
    这一打听,结果自然很不乐观。
    除了离京城最近的通安仓有一批粮草运达,其余各处的,都进不来了。
    再者,就算是通安仓,也是调度及时,赶在了秦胤他们动手之前,此时要再追着调度一波,不太可能。
    忠勤伯起身,见天色暗沉下来,便不再多言,进宫去了。
    作为总帅,每日这时候,他都得向皇上汇报进程。
    到了御书房,忠勤伯把这状况说了一遍。
    皇上听得一脸凝重:“爱卿的意思是,之后没有办法调粮?”
    “只是暂时的,”忠勤伯把皇上请到了地图旁,指着上头,一边比划一边道,“反贼大军到了京畿,派兵对粮仓下手,势必会阻拦我们调粮。
    我们在城内,自然关不到那里。
    之后,反贼大军以京城为中心,继续收缩,四面八方围住,他们对外头粮仓的控制也会变弱。
    与此同时,皇上从其他州府、南境、飞门关等调拨的兵力冲向京师,他们也会往里头挤压,与我们里外合围,把反贼围在正中。
    这個时候,您看,粮仓附近都由援军控制,反贼根本碰不着了。
    臣与几位大人们估算过,京中储粮足够全城百姓吃上四个月,紧着些,完全可以支撑到来年开春。
    反贼不行,他们行军路上,随身粮草有限,一旦被合围在中间,他们这个冬天,就要饿肚子了。”
    忠勤伯说得头头是道。
    皇上听进去了,点了点头:“有爱卿这些话,朕放心多了。”
    忠勤伯一副成竹在胸模样,道:“臣一定替皇上守住京师,把反贼剿灭!”
    闻言,皇上眉宇飞扬,精神不少。
    纪公公送忠勤伯出来,嘴上道:“那反贼真真可恶、狠毒至极,还好您应对有方。”
    “公公只管让皇上放宽心,”忠勤伯抬了抬下颚,“翁某人,不是吃素的。”
    纪公公忙对着他吹捧了一通,才转身进去了。
    忠勤伯大摇大摆往前头走,心里想的是:狠毒个屁!
    两军打仗,不想着从粮草上做文章,脑子被虫吃完了吧?
    皇太孙年纪轻,行军布置兴许不及老将军们老道,但秦胤打了一辈子的仗,这些谋略、甚至算不得谋略,只是常识,都刻在骨子里了。
    如果,秦胤没有出手去动粮仓,忠勤伯反而要看不起他呢。
    几十年都活到哪儿去了?
    秦胤有个凤凰命的孙女,又一路辅佐皇太孙夺位,将来这凤宫归属,已是定局了。
    如果秦胤脑袋空空,皇太孙也没有多少想法,即便他忠勤伯打开城门,大周的将来还能有盼头吗?
    他是不在乎谁当皇帝,但他很在乎大周好不好。
    大周若不好了,大厦倾覆,底下的官员百姓,怎么会有好日子呢?
    你不好,我也不好,他们翁家一样不好。
    那不是忠勤伯想要的。
    因而,听说秦胤与林繁劫了粮食,忠勤伯心里还挺高兴。
    不愧是秦胤啊。
    有这等能耐,不用几天就到京城了。
    早些来,他就早些投降,城门一开,皇权交替,他就又能回府里去静养了。
    说句真话,他这么一把老骨头,还有一身旧伤,天天在衙门里操持,确实吃不消。
    还是含饴弄孙适合他。
    另一厢,永宁侯确定了各处进展后,大军继续出发前行。
    斥候的消息不是传递,一直推进到京城外百里,再次安营。
    站在大帐外,秦胤指了指东北方向,与秦鸾道:“看到那山了吗?”
    暮色中,远山只有一轮廓。
    秦鸾想了想,道:“京郊的瑞山?”
    “是,”永宁侯笑着道,“登上瑞山,京城一览无遗。等明儿天明,斥候回报,就知道京城大致是个什么状况了。”
    秦鸾道:“忠勤伯加紧守备,祖父得跟他耗上一阵了。”
    “老夫又不怕他,”永宁侯扬眉,“老夫就盼着他机灵些,别上了贼船舍不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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