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南知偷笑,扶他回到榻上。
    电视剧里的京剧还在继续播放,老爷子摇头晃脑,很是投入。
    茶几上的手机响起,南知偷偷觑了眼一旁的老爷子,故意当着他面接通了封弋的视频邀请。
    南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封弋先蹦出一句:“想不想我?”
    南知分明感觉到,老爷子不屑地冷嗤了一声。
    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在陪爷爷看京剧呢。”
    说着,她跑到封震业身边坐下,让他也一起入了镜头。
    虽然现实里俩人都对坐着下过棋了,但第一次和孙子视频,老爷子还是嫌弃又不适应。
    “我不习惯这玩意儿,你们小夫妻聊就行了。”向来以雷厉风行在商界著称的封震业,此刻声音居然史无前例的听着有些紧张。
    “爷爷……”南知想拉他,却没拉住,眼见着他拄着拐杖,快步走进书房。
    南知无奈叹气,虽然俩人之间的隔阂已经减轻了不少,但要真正消除,似乎还要花一番功夫。
    她安慰封弋:“爷爷还是拉不下这个面子,我刚把你买的裤子给他了,他穿上之后,虽然没说什么,但其实心里可开心了。”
    封弋撑着下巴,笑:“我知道。”
    南知从红木榻上滑了下去,盘腿坐在暖和的羊毛地毯上,下巴枕着右手臂,趴在茶几上和他聊天:“你还不睡吗?”
    封弋今天奔波了一天,确实有些疲累,他低低“嗯”了一声:“聊会儿再睡。”
    确认关系后第一次分开,南知觉得封弋突然从强势的大狼狗变成了粘人的小狼狗。
    他像是把手机放到了桌上,南知这才看清,他依旧穿着离开家时的黑色冲锋衣,但却是坐在一个破旧的木质沙发上,身后的白墙也已经成了灰色。
    南知疑惑地问:“你不在酒店吗?”
    封弋解释道:“飞机延误,对方老总今天回不来,签约临时改到明天,所以先来了趟新宁。”
    “新宁?”南知记得,这是位于南城郊区的一个古县城,保存着好几座珍贵的宋代木构建筑,但因为位置偏僻,当地保护意识也不强,近几年传出过好几次古建受损的消息。
    南知恍然大悟,他应该是想及时保留住它们的影像资料吧,因为不知道哪天,它们可能就不在了。
    “你去拍照了?”
    “嗯,本来打算拍半天,没想到结束都晚上了。”
    “那你住在谁家呀?”
    “拍完南安寺出来正好遇到一位阿婆,本来想问一下这里哪里有宾馆,但阿婆特别热心,拉着我就住下了。”他向来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每次出去拍古迹,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所以即便是这小平房,于他而言,也已经是不错的留宿条件。
    说着,那头响起一道和蔼的女声,带着年迈的沧桑,普通话不标准,但南知隐约能听懂,她在问:“和女朋友聊天啊?”
    封弋抬头回答:“我老婆。”
    阿婆一头银丝,笑的时候,眼角皱纹叠起,看着十分和蔼,见她凑了过来,南知礼貌地朝阿婆问了个好:“阿婆您好~”
    “好好。”阿婆抬手竖起拇指,夸赞道,“小伙子有福气哦,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南知便笑:“阿婆,谢谢您收留我老公。”
    “哎哟,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家儿子孙子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就我一个,有的是空房。”
    南知和阿婆又聊了几句,等她回房,那头短暂地陷入安静,她这才听清背景里那“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雨滴在拍打窗户。
    南知看了眼落地窗外明朗的月色,“你那儿在下雨啊?”
    “嗯,还挺大。”
    “那你照片还能拍吗?”
    “都拍完了,明早直接去市区。”
    “好。”四周一片寂静,南知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往楼上卧室走。
    门关上。
    南知把手机反放在床上,低声道:“我换个衣服。”
    那头只能看到一片黑的封弋轻啧一声:“又不是没更清楚看过,这都不能看?”
    南知面红耳热,不应他。
    等换好睡衣,她才钻进被子,重新将手机翻过来。
    画面里,封弋也躺在了床上,俩人隔着手机屏幕,好像很遥远,又好像近在咫尺。
    南知眨了眨眼,低声嘟囔:“我好像睡不着。”
    封弋笑道:“故事那天都讲完了。”
    南知想起之前,他曾在她耳边哼唱过一句“mojito”,恃宠而骄似的提议:“你能不能给我唱首歌?”
    “你想听什么?”
    “不知道,你随便唱。”说着,她直接闭上了眼睛,一副坐等他哄睡觉的样子。
    很快,封弋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他唱的是一首粤语歌,名为《如风》。
    “有一个人,
    曾让我知道,
    寄生于世上,
    原是那么好……”
    上次的那句哼唱,夹杂着酒吧里嘈杂的背景音,南知听得不太清楚,但这一次,她却清晰地听清了他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和转折。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闷热不安的夜晚,突然一阵雨,让整个世界都平和了下来。
    如雨打芭蕉,晚风轻拂,伴随着他舒缓的清唱,南知困意袭来,甚至不知道,手里的视频通话,是什么时候断的。
    反正,等早上醒来时,手机屏幕已经暗了,却还捏在她手里。
    南知睁眼看着天花板,脑子有点昏沉,不知为何,心跳得有点快,隐隐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洗漱时,发现眼下微青,怕老爷子觉得她没睡好,她用粉底液遮了下才下楼吃早餐。
    封震业坐在餐桌边,翻着手里的报纸。
    客厅里的电视机,停留在早间新闻,却是南城电视台的。
    南知没有戳穿老爷子这点心思,弯起眉眼,和他道了早安,坐下时,张姨已经帮她拿来早餐。
    她咬了口三明治,一边吃,一边和老爷子聊着天。
    直到新闻里突然传出女主持人严肃的声音:
    “昨夜,新宁县突降暴雨,并于今早引发了严重的泥石流灾害,让我们连线现场记者……”
    作者有话说:
    “有一个人,曾让我知道,寄生于世上,原是那么好……”来自《如风》by王菲
    第84章
    “阿弋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昨夜, 新宁县突降暴雨,并于今早引发了严重的泥石流灾害,让我们连线现场记者……”
    南知陡然握紧了手里的勺子, 老爷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到了客厅,双眼直直地盯着电视机一眨不眨。
    封震业觉得奇怪,起身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
    “目前, 泥石流已经造成多人失联, 救援工作正在进行中……”
    新闻里,记者语调平静, 南知却已经苍白了脸色。
    “封弋、封弋昨晚去了新宁。”南知赶紧掏出手机给封弋打电话, 按下通讯录里那个名字时,指尖一直在颤抖。
    他说过,一早就会离开, 所以南知抱着点侥幸心理,想着或许他早就走了。
    可下一秒,一句机械的提示音,瞬间摧毁了她所有的心理建设。
    “您好,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南知觉得天好像一瞬间黑了, 眼前的景物都看不真切。
    封弋从来不关机的。
    封震业显然也意识到了严重性,但习惯使然,即便到了此刻,他依旧临危不乱,赶紧转身, 喊张姨联系司机霍叔。
    一个多小时后, 车临近新宁县, 但因为泥石流冲垮了进入新宁县的必经之路, 车无法前往,所有闻讯赶来的家属都被安排在隔壁另一个小县城的宾馆里。
    大家得到的消息依旧只有,救援还在进行中。
    宾馆里一片嘈杂,没有家属能静下心来,有的还在坚持不懈地打电话,渴望那头有接通的一刻,而有的,则已经开始嚎啕大哭。
    南知的情绪本来就强行绷着,听到那一阵阵哭声,心里强拉着的一根弦,终于断了。
    她给当地救援队打了电话,询问能否前往新宁。
    救援队的人员抱歉地说:“必经之路被泥石流冲垮了,车进不来,已经在加快整修。”
    南知的右手紧紧握着手机,又问:“那步行,可以吗?”
    那头像是难以置信:“你要走到新宁?这好长一段路全是淤泥和碎石,你这……”
    “没关系。”
    对方沉默了一阵,“小姑娘,你还是和家属再商量一下吧。”
    这话,显然就是可以的意思。
    南知瞬间下了决定。
    她把酒店赠送的矿泉水和面包塞进包里,背着包走到隔壁房间和封震业说明了情况。
    封震业一听,脸色立刻严肃。
    “知知,我知道你担心,但是一个人步行去那儿太危险了,我不可能让你去,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爷爷,我不会有事的,以前在烟里,步行几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情。”虽然这话是为了安抚老爷子,带有点夸张的意味,但此刻,南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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