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钰和陆遥笛同时惊讶看她:“你跟他是校友啊。”
    陆遥笛嗓门大得秦见月头都疼:“有没有一手八卦,快分享!”
    秦见月摇头:“没有。”
    她掀开半身裙,往疼痛的脚踝处喷了些药,涂抹几下,药味偏浓,秦见月阖上盖子,将车窗降下来一些。外面的细雨停下,春风拂面,清新而洁净。
    陆遥笛又问:“跳楼是真的假的?”
    秦见月又摇头:“不清楚,应该是假的吧。”
    陆遥笛顿觉无趣。
    忽又想起什么,冲着南钰问:“他有女朋友吗?”眨巴着一对跃跃欲试的小眼神。
    南钰笑了声:“我只能说,你没戏。”
    陆遥笛发出一声绝望嚎叫。
    与此同时,秦见月的心脏也重重往下塌了一截。没声没息,但觉闷沉。
    “所以是有咯?如果没有的话我还能努力努力,怎么就没戏了。”
    南钰瞥过来一眼,不答只道:“人家要跟白家那样的名门大户结亲,你拿什么努力。”
    秦见月心不在焉地抹着药,伤口越发变得寒凉。
    南钰的话里有对陆遥笛的暗暗鄙视,并不明显,若是放在明面上的瞧不起,还能让人有个争论一把泄愤的机会。
    可她偏用那种微妙语气,很是刺人。
    她本人也是出身名门,家世显赫。平日里相处还算是“平易近人”,但那点作为人上人的优越感还是会时不时蹦出来作祟一下。
    陆遥笛鼻子出了口气,手臂一抱,一声不吭地玩起了手机。
    车厢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车子送到南钰的住处,她下了车,礼貌和司机告别。
    紧接着,迫不及待要吐槽的声音在秦见月的耳边响起:“人家要跟白家那样的名门大户结亲。”
    陆遥笛学着南钰的话阴阳怪气起来,翻了个白眼,“略略略,根正苗红了不起吗?还能瞧不起咱小老百姓呢,嘁。大清都亡了!”
    她脑袋一歪,枕在了见月的肩头,“你说呢?月月。”
    秦见月正要开口,手机消息传来。
    她打开一看。
    通讯录新的朋友那里有一个“1”。
    莫名的期待让秦见月谨慎点开,是一个黑色动漫头像。
    继续点进去。
    请求添加好友的对话框弹出来一句:你好,我是王诚。
    秦见月:“……”
    这是她晾了二姨给她介绍的这位相亲对象第三次。然而王诚看起来对秦见月很是满意,即便热脸贴了冷屁股,也锲而不舍地在联络她。
    秦见月听从了秦漪的意思,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
    王诚发来一个[龇牙]的表情。
    秦见月也礼貌回:你好。
    王诚:唱完了?
    秦见月:嗯。
    王诚:哪天休息?请你吃个饭?
    她在思考怎么拒绝。打了一排字又删掉,秦见月常常苦恼于社交。
    又有新的消息弹出来,秦见月退出她和王诚的聊天框。
    是孟贞发来消息:表现不错呀月月,程先生说他很喜欢你。
    一阵春雨濛濛,雨点被风吹落,透过车窗缝隙拂在她的脸颊,湿津津的。
    一滴芝麻大小的雨点落在手机屏幕上,放大了孟贞的聊天框里的汉字。
    秦见月用手指将雨点洇去。
    又一滴落下,覆在那个“程”字上面。
    她再一次擦去。
    缓缓地,不舍地,再读一遍老师发来的话:程先生说,他很喜欢你。
    喜欢的意思有很多。譬如满意、赏识。
    那她可不可以曲解一下他的喜欢?只当是为满足当年的自己。
    第3章
    当年,秦见月是费了好大一番劲才进的三中。她因为偏科严格,物理没及格,总分擦着线,才堪堪挤进了这所燕城最好的中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爸爸妈妈可算松下一口气,带着她到各处寺庙还愿。
    那时提心吊胆的一些时刻,而今已然记不甚清。
    入学前妈妈带她去整牙,医生说牙套要戴三年,秦见月心一横答应了。
    她只记得箍牙的医生手法差劲,弄得她很是不适。
    人们都说青春是最美好的时候,秦见月可能是个例外。她至今仍然能够想起她高中时期惨绝人寰的审美,以及发育得不够全面的身体,个子不高,站队总在前列。整个人的形象用如今的眼光看去,只浑身上下写着四个字:乳臭未干。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遇到了她的命中注定。
    那是整完牙齿的第二周,高中入学,那天秦见月起床晚了些,她打车去学校。雨是在中途下的,校门口堵车严重,司机开得也是心浮气躁,“小丫头,我就把车停在这你自己走进去好吧。”
    秦见月扫视窗外,“不能再往里面开一点吗?”
    司机说:“这里太堵了。”他指一指前面的交警,“不到一个小时出不来。”
    秦见月撇了一下嘴,低声说了句:“好吧。”
    她付完钱下了车,冒雨往前冲。
    好不容易跑到教学楼的大厅,又突然发现她没有看分班表。
    而秦见月没有手机,无法与外界联络。他们的公告栏在露天广场上。她只能去那里看名单找班级。
    彼时上课铃声响起,广场上已经没有人在。秦见月只好把外套的兜帽盖在头顶,不出三分钟身上已然半湿,雨滴落在她脆弱的睫毛上变得沉重不已。她眯着眼扫视名单,艰难地寻找自己的名字。
    雨势变大,视野是模糊的。
    秦见月擦了擦眼皮上的雨水,下一秒忽的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头顶的雨纷纷落在一柄伞的伞沿上,细长雨水如一道道银色弧线,轻巧地滑落在地。
    那一阵冰冷的浇淋戛然而止。她睫毛上的珠子缓缓下坠,见月稍一眨眼,世界再一次变得明晰起来。
    盖在她的头顶是一把黑色的雨伞。
    她吃惊抬眼。穿着校服的少年与她并肩,他的伞并不大,此刻正歪到她这一边替她挡雨。
    蒙蒙雨雾之中,少年身长而挺拔。
    再定睛细看眉眼,眼眶狭长,眉目里有着处变不惊、闲云野鹤的淡薄。男生皮肤很白,加上这样清冽又凛然的气质,让她想到岿然不动的雪山。
    他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在握着手机。
    腕骨从校服的袖口露出,青筋附着,是看起来很有力量骨骼与手臂。衣衫上淡淡的清香融入她的鼻息,被裹紧肺腑。清澈动人。
    少年看着通告栏,嘴角似有若无地勾着,延续着通话中的情绪。
    替她撑伞,自己却淋了雨,但他并无半分不适,镇定自若地端着手机。
    困顿之中,她看到一束光。
    在秦见月维持了四五秒的打量之后,他也漫不经心地垂了下眼,看她。
    只一眼,她慌乱地低下头,说了句:“谢谢,你可以不用给我撑……”
    声音细若蚊呐。
    他压根没有听见,因为秦见月的尾音完全被他带着淡薄笑意的声音盖过了。
    少年举着伞的手并没有分毫偏斜,他对着手机开口:“没去班上呢,在给钟杨找班级。”
    意料之中,他不是新生。
    粗沉而富有磁性,是她从未在同龄男孩之间感受过的声线,强烈的吸引力让她心跳脱缰。
    秦见月从玻璃反射中看到他们的暗影。
    她被完好地拢在伞沿下,而他的一半衣物被雨打湿。两人之间隔了些很有分寸感的距离。
    通话仍在进行,他扫阅太快,名单繁复,陡生几分不耐,于是问道:“对了哥,你还记得他中考多少分来着?”
    而后,他轻笑一声:“那我倒着找。”
    三中的分班按中考成绩,秦见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隐隐红了下耳朵,因为她也正倒着找。
    对自己的名字分外敏锐。在15班的名单上一眼捕捉到秦见月这三个字。
    在她的名字上面的那个人名,叫做钟杨。
    和他方才讲的那个人名重叠上。
    秦见月用手点了一下玻璃,轻道:“15班。”
    在少年凑近过来确认之前,秦见月急忙缩手,猛然就胆怯。告别的勇气都没有,她没出息地转身冲进了雨中。
    走到屋檐底下,隔绝了雨水。她穿行在教学楼的教室之间,却并不在找她的班级,脚步慌乱而匆匆。
    上了楼梯,秦见月在走廊上,这才回眸眺望来时的广场。
    然而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亦不再有车驶过。整个学校都变清净。只剩一层一层茫茫水汽,团在视野之中,让人分不清一切的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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