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还不给她做检查!”他说。
    “哦,哦。”冯澜走到章晚面前, 压了压她胸口, 侧着身子挡住厉斯远的目光, “这里疼?”
    “嗯。”章晚几不可见的向她撇了下头, 口型道:快让我走。
    冯澜抿唇,直起身对厉斯远说:“没什么大事, 天热胸闷压得喘不过气,休息一会就行, 你要是不放心, 带她下楼再做个全身检查吧。”
    说着,她喊来护士站里面的一个护士,“推个轮椅过来,你带着她们去楼下做检查。”
    “不用了, 我歇……啊……”
    厉斯远拧眉把她放到轮椅上, 偏头对护士说:“带路。”
    他推着她往电梯快速走,章晚心里松了口气,坐在轮椅上转头对冯澜蹙了下眉, 往后面病房点下巴。
    冯澜点头。
    下到三楼,章晚不得不配合着厉斯远做了一遍全身检查。
    出来后, 厉斯远的脸色仍旧很难看,“温舟勍呢?她就这么放心的让你一个人出来?”
    “我都说了我没什么事, 就是最近天气太热,歇一歇就好了。”
    “小渔, 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
    “什么……”
    “我不会舍得让你怀孕一个多月还在医院里这么走来走去。”
    想到病房里的那位,章晚冷笑了一声, 嘲讽道:“你确定你不会吗?从来都是我可怜巴巴的追在你身后,高中时坐车跨越大半个云城去看你,毕业后坐三四个小时飞机去深山老林探你的班,如果不是我忽然想明白放下了,保不齐现在还是我追在你的身后看你和许映樰情投意合。”
    “小渔!我再说一遍,我从来没喜欢过许映樰。”他走上前想拉住她的袖子,“我承认以前我不停地推开你,犯了很多错误,让你过得很辛苦,小渔,那都不是我想做的。”
    她当然知道他不喜欢许映樰,但是商渔当初交给她攻击盾的矛,已经没有什么了。
    矛盾矛盾,根本就是一桩烂差事。
    “想不想你都做了。”章晚适时往后退,“说再多的漂亮话都于事无补,你要是能彻底放下,说不定我的孩子还可以认你做个干爹,许映樰要做干妈我也不介意。”
    章晚自以为狠话说尽,转身往医院外走。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又在身后响起,拉住她胳膊,厉斯远轻声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赵鼎在外面等我。”
    她推开他的手离开。
    他抬脚跟过来,章晚目不斜视往前走,厉斯远跟在她的身边,炽热的阳光下,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牢牢的追在她的身上,像午后枝头摇晃的酸涩青梅,让她舌尖都是酸意。
    她下意识往旁边医院楼上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后飞快收回目光。
    “怎么了?”察觉到她不对劲的厉斯远走过来,小心抬手想要扶住她,又在碰上她衣袖时捻捻指腹垂下。
    坐上车,章晚看也不看站在车门边的厉斯远,“开车。”
    赵鼎复杂的看了厉斯远。
    橙红的太阳直直射向柏油马路,地面像一块烤焦的黄面包,热得都要发出滋滋的流油声。
    后视镜里,厉斯远站在马路边往这里看着。
    “小姐……”赵鼎不知道青梅竹马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只是考虑到外面的高温,还是说:“要载一下厉先生吗?”
    章晚:“不。”
    赵鼎看她疲倦的枕上皮椅,也不再说什么。
    远处,黑色的车消失在热气涌动的道路尽头。
    厉斯远闷闷的吐了口气,嗓子干涩。
    他像两边被太阳光无情殴打着的绿色树叶,略显佝偻的弯下了腰。
    章晚收回往后看的目光,垂下眼睫,僵坐了很久,手摸上包里的手机。
    脚趾发麻,厉斯远移不开腿。
    叮一声,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厉斯远动作机械迟缓的从口袋掏出手机,看到发消息人的名字,眼睛猛地睁大,像是一棵原本快要旱死的树忽逢甘霖活了过来。
    他无数遍刷着顶不起来的“小渔”二字,此时就在消息页面的最上方。
    他几乎是以一种病态的饥|渴点开了对话框。
    小渔:
    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这些炎热白日虽然漫长,却如旗帜般燃烧,在熊熊火焰中消逝。
    *
    身心疲惫回到家,章晚瘫倒在沙发上,侧躺着看着电视背景墙发呆,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客厅已经陷入黑暗,远处阳台外江边的汽笛声隐隐传来,带着夏日晚风卷起白色纱帘翻飞。
    远处厨房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水龙头的流水声低低传来。
    她看了眼身上盖的薄毯子,起身放到沙发边,走到厨房从后面抱住温舟勍的背。
    “饿不饿?”他偏头亲了下她额头。
    章晚浑浑噩噩的脑袋总算有几分清明。
    “你做什么?”她往锅里看。
    “葱油小面,你不是想吃点有味道的吗?凉面就算了,太凉了。”
    “我就随口提一嘴。”她都忘了什么时候说想吃凉面了,估计也是因为天太热。
    “刚才出去买菜了?”
    “顺便去了趟母婴店,买东西要货比三家。”
    “你好贤惠啊老温。”商渔额头伏在他颈边,她眷恋熟悉的身体让胸口仍丝丝麻麻泛起的疼意减缓了几分。
    温舟勍盖上锅盖,转过身将她抱坐到流理台上,手穿过她腰肢两边,抬头卡她,“怎么无精打采的?”
    “天闷闷的,湿漉漉好像要下雨,让人心情有点烦躁。”
    “吃完饭去散散步?江边走一走应该会好些。”
    “都要下雨了……”
    “放心,我打伞,淋不到你。”
    两人沿着江边走了快一个小时,风吹的人很舒服,空气氤氲潮湿,却始终没落下雨点。
    “回去吧。”温舟勍荡荡她的手,“脚酸不酸。”
    “还行。”她指着临江柳树下的一个长木椅子,一对情侣刚起身离开,“我们也坐会吧。”
    两人坐下,温舟勍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塞给她。
    淡淡的甜味在口中化开,章晚胸口的滞涩抑郁缓了几分。
    “孕期可以一直吃糖吗?”章晚问。
    “不行,今天这颗是奖励你的,明天以后,一周只能吃一颗。”
    “什么?”章晚瞪大眼,满脸痛苦,“太过分了吧,我想吸烟了怎么办。”
    “忍。”
    章晚撇撇唇:“你说的简单,我的烟瘾可大了。”
    尤其是现在,天天因为商渔和厉斯远的事烦躁,又无处可说,以前抽根烟还能缓解一下,现在顾虑孩子,她心情不好都得想办法尽快调节,让自己别沉浸进去。
    温舟勍眯眼,“那当初为什么要吸烟?”
    “能为什么……想吸就吸了呗,大家不都吸烟。”
    “所以对你的惩罚来了。”
    章晚苦恼的抱头,看着开阔江面,丝毫得不到纾解了。
    江面有一艘轮船开过,她呆呆的望着,目光露出几分怀念。
    温舟勍看她安静望向轮船时的目光,忽的想起卡朗回国后第三次见商渔的事情。
    那是在一个豪华游轮上,云城一个房地产大亨的儿子结婚,举办庆婚晚宴,云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受到邀请。
    温舟勍原本无意参加,孙竹竹打电话求了他小半个月,说是邮轮上有个商业人士是她一直都想采访的对象,但是那个人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有小道消息说他会参加晚宴,她说什么都要去。
    温舟勍有邀请函,可以带一个女伴,他受不了她三天两头的电话,当晚上了邮轮。
    刚进入会场,孙竹竹拎着摄像头抛下他就跑了。
    温舟勍鲜少在这种场合露面,在众人举杯欢迎,热络交谈时,他随手拿了一杯鸡尾酒晃到甲板上的一角吹风。
    只待了几分钟,这一隅安静就被打破。
    商渔从船舱里跑出来,摇摇晃晃的奔到船边,扒住栏杆开始呕吐,脸色难看,站不稳的身体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船甩出去。
    温舟勍以为自己看错,谁不知道商渔怕水,怎么会来参加这种邮轮晚宴。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她胳膊,“要寻死也别来这种地方。”
    温舟勍语气刻薄。
    发晕的人摇摇晃晃转身,看到他反应了几秒,“是你啊。”
    商渔笑的没心没肺,“好久不见,你也来参加宴会?”
    温舟勍看不出她哪里是来参加宴会的,分明是来受刑自讨苦吃。
    他额头青筋跳起,刚要说话,“商渔,你四处乱跑什么?!”
    厉斯远的训斥忽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他的话。
    他回过头,厉斯远看见他,轻哼了一声,瞥向商渔,“给我回房间躺着。”
    “不要,那我来这邮轮还有什么意思。”商渔可怜道。
    “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子跟着我就有意思了?”
    “有啊,能看到你就有意思。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一会要是晃晕一不小心往谁身上砸了或者直接要往海里砸了,你拉我一下,你放心,我不会吐你一身的。上船前我就没吃多少东西,刚才还把能吐的都吐了,不信你问温舟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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