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走在官道上,倾轧的痕迹如同一道伤痕。

    “你是不是怪我?”谷泉夭小心翼翼问道:“实在对不起,我小时候看见我娘被府里的丫鬟欺负,所以……”

    “你本来没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三小姐做得很好,当你受到伤害有权去为自己讨回公道。”

    谷泉夭不可思议的看着羽苒:“你没有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波波眸色搅乱了她一心春水。

    羽苒心事重重,亦或许他一直都是有心事的。

    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什么都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愿意说出来。

    “你说你小时候受欺负?”羽苒有意无意的提起,在他看来,这样野蛮大小姐怎么看也不会是像受了欺负的。

    “嗯,我娘是妓院的,我奶奶很讨厌她。所以三番四次的想把我们给弄死,可是没想到我比她活得还长。”

    谷泉夭的笑邪魅甚至带着一点残忍:“我娘就在偏苑里把我生下来,可是我奶奶就找下人欺负我们母女。就是在那一天,我五岁的那一天,我杀了那个丫鬟。”

    “血,全部都是血,我。”她指指自己:“拿着劈柴的刀,整整砍了那个丫鬟三千刀,到了最后我手酸的拿不动刀。”

    她的手被羽苒握住,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那个时候才五岁呀!

    “所以,那以后,我跟我爹说我要学武功,所以他就让我跟府里的暗卫一起学,我娘也出了谷府,靠着卖艺与当神棍来养活自己。”

    “可是总有小混混找麻烦,我记得有一次,我刺瞎了一个人的眼睛,那个时候我笑得特别大声,我娘就抱着我哭了一晚上。”

    “之后我娘死了,我回到谷府,将那些欺负过我与我娘的,全部整得跪着求我。”

    “谷老夫人恨不得我们早死,我偏要活着,我要活着比她长久,活得比她滋润。”

    “原来,三小姐还有这样一段过往,真是令人唏嘘。”

    “谁都有故事,小侯爷呢?”

    轰——

    雷声越来越大,大雨倾泻而来。

    似乎都对外面环境无动于衷。

    “我?”若有所思:“没有。”

    “可我听到你说你这近二十年是向苍天争来的。”

    “嗯,向天争来的。”

    羽苒笑道:“你还有一个好母亲,这已经很好了。”

    “羽烛夫人不好吗?她虽然有点严厉,但是对小侯爷应该很好吧。”

    “不是,她也是个好母亲。只是……”他凝然一笑,眼神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飘渺:“算了,不说了吧,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珍惜你,爱你的人,所以无论遇到正要的境遇,都不要放弃。”

    ——“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嘭的一声,马车歪了一下。

    谷泉夭稳住自己,心里暗叫:幸好老子练过,要不然非得甩出去不可。

    看看羽苒,发丝纹丝不乱。

    “小侯爷,乐正王府的马车在前面,乐小姐好像已经不知道去向。”

    “小侯爷,马车陷入泥里了。”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这车内只有一把伞。

    羽苒立刻跳下车:“三小姐,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那条路很滑,向下可是悬崖呀。

    她想拉住羽苒的,可是等她去抓的时候羽苒的长袍早已经随风而去,抓住的只有一手雨水。

    羽苒看着她目光坚定,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神一般。

    那样的人,遗世独立,沉浸在这十丈软红仿佛苦了他,可是如今却淋在雨里,等着她的回答。

    她其实不愿意羽苒走的,可是万一乐付雨出了什么事,他恐怕一辈子也难以心安。她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他好好的,好好的喜欢自己。

    看着外面的雨,谷泉夭哦了一声,羽苒就撑着伞离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谷泉夭十分的无聊,又冷又饿,躲在车里不敢出来。

    雷声肆无忌惮,闪电张牙舞爪。

    看着车夫冻得瑟瑟发抖,她笑道:“你很冷吗?到车里来吧。”

    车夫摇头:“小人是仆人,不能坐主人的马车。”

    这个车夫是羽苒零时找的,因为他的马车被她灌醉了,所以他只得在市井之中找到一个。

    这赶车的钱,也许会是他一两个月的收入,羽苒一向不吝啬。

    “没事,我不告诉小侯爷就可以了。”

    车夫还是摇头,其实车里与外面一样的冷。

    马车陷入这官道上,有时候真的很烦人。

    官道左边是山,往外一尺可是那山崖,她亲眼看着羽苒拽着一根藤条跳下去的。

    其实,她不愿意的,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去找别的女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样,或许说这个人从来就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等了一夜,甚至雨水渗进来,全身湿透。

    又冷又饿,最后陷入混沌之中。

    越等,越急。

    她最讨厌等人,没那个耐性,只是羽苒会回来的。

    她想,羽苒回来给她带很多好吃的,她要他向她道歉。

    她想,羽苒不会丢下她不管的,绝对不会,去找乐付雨只是出于道义。

    她想,如果羽苒回来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很心疼,所以她要他愧疚,无论怎样,至少他记得她就好。

    只是想到后来全部变成绝望,甚至有点生气。

    她等了一夜,最后什么都没有等来。

    她等来的只有壬訾逍焦急的面孔。

    壬訾逍开口就骂:“傻子,你终于醒来了,本王还以为就此要守寡呢?”

    “訾逍?”

    “嗯,我在。”

    “我饿……”

    “好吧,我连风筝都给你带来了,就是没有带吃的,我这爪子看着挺白嫩的,你要不要来一口。”

    看着谷泉夭恨不得弄死他的表情,立刻转口道:“我们回去吧。”

    “小侯爷说他会来找我的。他找不到我怎么办?”

    “又是羽苒,你就别傻了,他顺着这下去找乐付雨,他们才是有缘无份的情人。”

    壬訾逍指着那条像着山崖的小路:“这条路虽然很危险,却是一条捷径,能够直达京都。你应该想得明白,乐付雨在演戏,而羽苒明知道其中真假,还是要陪着她做戏。”

    “这两人,一个演,一个陪着演。”

    “那我还是要等他。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壬訾逍说着就要去抱她,却被她往外推。

    几番挣扎,壬訾逍终于气愤的一拳捶在树上,手指被捶出血,顺着湿润的老树皮蜿蜒而下。

    雨滴簌簌下落,叶子也被打落下来。

    “你他娘的怎么就那么傻,你装可怜给谁看?他不会怜惜。在最关键的时候,他想的是乐付雨,而不是你,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你。”

    “乐付雨虽然马车坏掉了,乐正王府那么多人,连个千金小姐也保护不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可是他还是抛弃孤立无援的你去找乐付雨。谷泉夭,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那夜羽苒饮的诗为谁?”

    “相思皆是戏中唱,又何妨蒹葭苍苍。相思戏中唱,蒹葭苍苍,多么炽热的感情。”

    “不怕天老地荒,不怕海枯石烂,管他草木生长,管他岁月无情,只愿陪君醉欢三千场。这首诗是羽苒作给谁的,你比我清楚。”

    壬訾逍气的不轻,指着空气骂道:“羽苒那臭小子找人来找我,因为他自己佳人有约,找我来收拾你的烂摊子,所以你该信了吗?可以跟我走了吧。”

    看着愣了半晌的谷泉夭,壬訾逍将乱了的湿发弄到耳后,很温柔的笑道:“小泉泉,我们回去吧,去吃好吃的,望江楼都给你订好了一大桌子饭菜,对了对面就是赌局,吃完了就去赌,赌完了就继续去吃。”

    “嗯。”谷泉夭点头。

    壬訾逍拿着披风给她裹住,换了一辆马车。

    走的时候,看见车夫还坚守岗位。

    壬訾逍道:“你也回家去吧,你很有责任感。没有逃跑已经很不错了。”

    “谢谢,公子,我走了,小姐,我的任务完成了。”

    “回来。”壬訾逍喊道。

    “公子,有什么吩咐?”车夫冻得哆哆嗦嗦。

    “羽苒那小子给你多少钱?”

    “二百两。”

    “那好,你去逍遥王府领两千两。”壬訾逍道:“你本来不用守着这位小姐的可是你守了这么久,代表你很有责任心,逍遥王府邀请你当专用车夫。”

    “谢谢,谢谢公子,这是小人的职责。”

    谷泉夭伸出一个手指头:“两千两?”

    “小泉泉,你不识数吗?那是一……”

    “奥。”谷泉夭在披风里伸出两根指头。

    “小泉泉,你这样很不礼貌的。没事干嘛说别人二呢?”

    谷泉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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