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有层薄汗,在月辉下宛若渡了一层霜。

    他似乎想起了那个带给他伤痛的女子,谷泉夭看见羽苒在笑,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那个人,高高在上,那个人,敛尽繁华,那个人,绝世无双。

    这个笑,说不出的孤寂,却也夹杂着别样的情愫。

    懵懂的,无知的,有特别的情愫流淌……

    此刻差不多子时刚过,晚风轻扬,有点寒意。

    “你想不想回北辰侯府?”谷泉夭突然问道。

    羽苒淡淡的看着她:“还有更好的去处?”

    那里就像一个牢笼,如果每天不回到笼子里,他就无处可去。

    “有的,我之前的那个家。就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想去看看?”

    “嗯,我怕我爹揍我。他不允许我回到过去的,那里又破又乱,不去也好。”

    “那就去看看吧,我心既天堂。”

    ——我心既天堂。

    在那街巷的尽头,有一排贫困区的房子,颓蔽矮小,一排排一件件的挤在一起。

    甚至这么多人人家还没有一户富人的房子一半大。

    门窗都是由木板钉着,有的甚至还有的倾斜。

    周围散发着难闻腐烂的气息,地上堆积的赃物一叠一叠的,连路都凹凸不平。

    也许是夜太黑,也许是路太难,他们走得异常的艰辛。

    羽苒伸出手,紧紧的拉着谷泉夭,一步步走向那其中的一间鸽房。

    房屋已经蒙了灰尘,半拉拢着的木板门因轻轻一推而轰然倒塌,顿时溅起灰尘无数。

    屋子里有一方铜镜,已经绣迹斑斑,几支珠花却也黯然失色。腮红已经变成黑色,花钿已经落满了灰尘……

    谷泉夭的母亲一定是一位极其爱美的女子,纵然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却也依旧如此讲究。

    谷泉夭翻了翻橱柜,翻出一盒药,她用衣服搽去灰尘,笑容满面:“这是我母亲做的药膏,我小时候经常出去打架,然后我娘只会一边哭一边给我搽药。”

    “你母亲一定心灵手巧吧?”

    “可是那有什么用?”她笑道:“她就死在那张床上的。”她指了指背后的床。

    或许那不□□,只是石头堆砌的。

    谷泉夭翻出一堆吃的,都是一些干货,保存得非常好,生了火,两人一夜都围在火炉旁边。

    谷泉夭很小心的给羽苒上药,有股很清凉的感觉,羽苒看着眼前噼里啪啦的火,以及吊在火上的罐子。

    “这些干货都是我娘晒的,已经好多年了。”谷泉夭坐在羽苒的旁边。

    “我今日有口福了。”

    “我煮得不如我娘煮的好吃,每年过节,我娘就喜欢给我煮各种好吃的。”

    “我有点羡慕……”

    “羡慕什么?你出生高贵,有那么多人宠爱,年少封侯,家庭富裕,从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

    “其实,这周围的孩子都很怕我。”

    “因为你打架没输过?”

    “哈哈,对的,这周围的孩子没少被我揍,就连很多小混混收了保护费,然后一半是上交给我的。准确的来说,我是从七岁就开始收保护费了。”

    七岁,是羽苒封侯的年纪。

    截然相反的两种人生……

    “我记得八岁的时候,这里有个叫刀疤的,我打不过他,然后被他拿走了我所有的钱,后来我抓了两条毒蛇放到他的被窝里,当时他的叫喊多么的销魂,此后他见我就绕三条街走。”

    “你的童年这么有趣?”

    “是呀,非常有趣的,后来回到了谷府,什么都要以谷府的脸面出发,然后就没有那么有趣了。反正我小时候很不幸但也是很幸运的。人要学会苦中作乐,然后才发现任何事不都那么回事。”

    “小侯爷呢?我想您以前也并不是那么的快乐吧?”

    “我?”羽苒觉得很诧异,仔细想想:“我的生活就像一张白纸,没有色彩。”

    “为什么?人为什么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

    “因为如果仅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么也不会称为人了。那应该是神吧……”

    “小侯爷的母亲呢?这么晚了不回去,她一定很担心吧?”

    羽苒陷入沉思,良久,苦笑一声。

    “我很羡慕你,你有个好母亲,有个爱你的父亲,心疼你的哥哥,找你茬的姐姐。”

    “我就一个人,从很小就一个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变得凄迷,有种环环萦绕的忧愁。

    “羽烛夫人不爱你吗?”

    “她只会敬我。”羽苒苦笑,那种带着自嘲的笑:“我的家很复杂,我出生的时候有不好的兆头,父亲厌我,我娘不得不把我遗弃,后来被母亲收养,可是她敬我,却不爱我。”

    “那你找到你亲生父母了吗?”

    “找到了。”

    “相认了吗?”

    “没有。”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上去跟她们相认。”

    羽苒的眸色沉了下去,如夜深邃,如夜幽静。

    他泯唇,扯出一个笑:“你不知道,这里面有很多利益关系,如果相认了会带去灾难,那么相认还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他居然没有说下去,一向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竟然也会不忍说下去……

    “不会的,你这么优秀,如此睿智,他们不认你,一定躲在被窝里哭。”

    “但愿吧。”

    “是一定的,一直以来,我觉得很多人都是池中物,直到遇到你,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有神仙的,而且你就离我那么近,要知道在以前,天王老子在我面前,我也会吐一口唾沫骂道这是什么鬼?可是你不同,你呢,就像天上的神仙。”

    “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他们对你不好,我会一直对你好。”

    羽苒怔住了,这句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

    ——我会一直对你好。

    是一直吗?

    好不容易敛起动容的思绪。

    他问自己:还有谁这样不计回报一心一意对自己呢?还有谁这般炙热飞蛾扑火般想着他开心或者不开心呢?

    ——没有吧,

    ——可是还有她呀……

    “呀,好像煮好了呢?”谷泉夭揭开锅:“闻闻,还不错。”

    她继而感叹一句:“万一将来不能做大小姐,我还能做厨师,这年头,厨师最赚钱了。”

    “我真是巧手呀。”她看着羽苒:“哎呀,卧槽,我怎么把干土豆也丢进去了,我最讨厌吃土豆了,呜呜呜~~~”

    羽苒其实很想告诉谷泉夭这土豆是他丢的。

    然而,他没有说出口。

    他默默无闻的在一边看着谷泉夭要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

    等到谷泉夭发闹骚差不多的时候,他一块块的把土豆挑出去

    ☆、九九又重阳

    谷泉夭等在逍遥王府外,等了好一会儿壬訾逍才走过来。

    他走得尤其的缓慢,有种故弄玄虚的味道,如果不是壬訾逍给她传信,她绝对不会来等这么早。

    “怎么了?你腿被蛇咬了?”谷泉夭一开口就骂道。

    “你咋说话的呢,老子为了你的千秋大业不眠不休的几个晚上,你能不能尊敬我一点?”

    “你查到什么了?”

    “海公公其实有个哥哥……”

    “我知道。”

    “他哥哥有个女儿……”

    “我知道。”

    “他女儿今天出嫁。”

    “你确定是他女儿?”

    “他哥哥的女儿今天出嫁,据说那女子巨丑,嫁给礼部侍郎。”

    “这就是你查的消息?莫非你要去抢亲?”

    “除非我眼瞎。”壬訾逍瞪了谷泉夭一眼:“我的意思是,海公公将要出席那婚宴。”

    “你让我去砸了那婚宴?这缺德事只有你干的出来。”谷泉夭没好气的说道。

    “你听老子说完行不行?”壬訾逍吼道:“海公公送了一座府邸给他们,据说京城黄金地段内,如果这府邸出了问题,你觉得他还有脸面在京城立足吗?”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去随地大小便,然后写着’谷泉夭到此一游’。”

    壬訾逍吼的谷泉夭头晕眼花:“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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