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图纸不对。”黑皮讲话有口音,拿着图纸给唐亦宁看,“这个地方,你看,是不是应该多块板?但我找不到。”
    “找不到?”唐亦宁说,“客厅还有没拆的板,你再仔细找找,要是找不到也是你们的事,你去和公司里的人讲,让他们补发,到时候再装上去就好了。”
    “那多麻烦。”黑皮笑得很古怪,站在唐亦宁身边,用手臂去蹭她手臂。唐亦宁察觉了,退开了一步,黑皮又蹭上来,这次还变本加厉,往她胳膊上摸了一把。
    唐亦宁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大喝一声:“你干什么?!别碰我!”
    她穿着短袖t恤和长裤,绑着马尾,一点儿没化妆,但年轻娇美的容貌不是朴素衣着能遮掩的,黑皮眼里的那点龌龊心思一览无遗,他勾着嘴角一笑,没再去骚扰唐亦宁。
    唐亦宁快步退到客厅,茫然无措,走去阳台给江刻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江刻正在排查问题,不停地尝试与纠错,接到电话后一看时间,还是上午,不解地说:“我不是说下午吗?”
    “你早点过来。”唐亦宁一颗心还在砰砰跳,“安装的人不太好,有个人很下流,我有点怕。”
    “知道了。”江刻以为她说的“不太好”是对方态度不好,“下流”是指对方开黄腔,还叮嘱她,“有些人文化水平不高,嘴会比较脏,你别和他们太计较,大白天的他们也不敢太过分,要是把他们惹毛了,柜子装得不好,倒霉的还是我们。”
    唐亦宁:“……”
    中午,唐亦宁给工人们叫了快餐做午饭,她自己也吃这个,屋里乱得一塌糊涂,到处是纸板、泡沫和柜子半成品,根本没地方坐,她干脆捧着饭盒坐在入户门外,拿几块纸板垫屁股,一个人默默地吃。
    黑皮又过来了,看她饭盒里的菜,说:“姐姐,你吃鸡腿啊,和我一样,哎,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啊?”
    唐亦宁哪里会去理他。
    黑皮又问:“你老公是做什么的?一年能挣多少钱?应该不多吧?这地儿忒偏,他还只买了这么小的屋,我老家,我妈给我盖的三层楼!装修得像个小皇宫,比你这儿不知道大多少倍!”
    他讲话时,口水就那么喷出来,唐亦宁看着手里的饭盒一阵反胃,把盖子一盖,起身丢到垃圾桶里。
    吃完饭,三位工人稍作休息,继续安装,唐亦宁不停地看时间,下午两点多,她给江刻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过来,江刻说还要再等一会儿。
    下午三点多,她再发,江刻不回了。
    唐亦宁给他打电话,江刻没接,她怒意上涌,就不停地打不停地打,江刻中间接了一个,压低声音说:“干什么?我这儿在开会讨论问题,我说了我忙完就会过去!”
    唐亦宁:“你说你下午会过来的!”
    “现在也没到晚上啊!”江刻说,“我先挂了,我这边问题很棘手,不解决完我走不了。”
    不由分说,他挂了电话。
    唐亦宁的肚子很不舒服,例假第二天,是最难受的一天,新房的卫生间可以用,工人们都用客卫,唐亦宁因为要换卫生巾,就去主卫。
    垃圾桶还没买,她提前准备了一个黑色塑料袋放地上,把换下的卫生巾丢进去,再扎好袋子。
    下午四点多,柜子安装进程才过半,唐亦宁没想到装柜子要这么多时间,一边焦心地等待江刻,一边还要躲着黑皮,委屈得直想掉眼泪。
    她想,要是爸爸妈妈能帮上忙就好了,可惜他们住得太远,爸爸身体还不方便,没法过来。
    早知道,应该去叫一下小姨和姨父,再不济,叫蔡东东也行,不过这都快晚上了,万一把他们叫过来,江刻又来了,大家也许会说她小题大做,连这点事都搞不定。
    江刻家里,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和他结婚几个月,唐亦宁只见过沈莹真,对方的身份还是和江刻没有血缘关系的“婶娘”。
    江刻像是断了六亲,以后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家完全指望不上,真的没有问题吗?
    五点半时,天有点黑了,唐亦宁望着窗外,江刻还没来。
    黑皮去厨房拿水喝,出来时走到她身边,笑着问:“姐姐,你老公呢?天都要黑了,他怎么还没来?”
    唐亦宁冷冷地看着他,黑皮说,“你不会是骗我的吧?你根本没老公,是不是?”
    四下无人,鸭舌帽和黑背心在主卧一起搞大衣柜,黑皮向唐亦宁逼近一步,说:“你长得真好看,姐姐,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女孩,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嫌我没钱,但我那东西很大,会让你很爽,不过今天不行,我知道你不方便,我看到袋子里的血了。”
    除了上午的那次手臂触碰,黑皮没再和唐亦宁有过肢体接触,但他的眼神里有赤/裸/裸的淫猥下流,说的每句话都那么恶心,恶心得唐亦宁想吐。
    她一句话都不想和黑皮说,只想夺门而出,但她舍不得……这是她的家,她和江刻的房子,他们倾尽所有交的首付,定制的柜子花了四万三,全是她给的钱!她不敢走,怕他们恼羞成怒把柜子装坏。
    她面对着三个陌生男人,鸭舌帽和黑背心看起来很老实,从没对她有过越矩的行为,讲话也客气。只有这个黑皮,唐亦宁讨厌死他了,想要打电话去公司投诉,又有同样的担心,怕他们把她的柜子弄坏。
    她都没有证据,报警都没用,对方只是说了几句话,碰都没碰她,她能怎么办?只有给江刻打电话,不停地打,但江刻一直不接,就是不接,跟失联了一样!
    唐亦宁最终鼓起勇气,把这件事告诉给年龄最大的鸭舌帽,她抱着双臂,说:“我会向你们公司反映这个情况,你们用的人太下流,我会要一个说法。”
    鸭舌帽连连向她道歉,说黑皮就是个孩子,才十七岁,刚从老家出来打工,不懂事,希望唐亦宁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投诉他们,他们一定好好干活。
    鸭舌帽按着黑皮的脑袋让他给唐亦宁道歉,黑皮一脸无所谓,嬉皮笑脸地说:“姐姐,对不起,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唐亦宁累了,眼神变得冰冷:“你们快点装,限你们七点前装完。要是装不完,或是故意装不好,我就报警。”
    ——
    江刻终于查出bug在哪里,有个地方defer写得有问题,他改了几行代码,bug就修复了。问题解决的那一刻,身后一堆人欢呼起来。
    江刻耗费了一整天脑细胞,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他抓着手机往外冲,赵海涛喊:“刻儿,不吃饭吗?”
    “不吃。”江刻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有急事!”
    他打车去星云坊,下车后直奔6栋,电梯都来不及等,顺着楼梯冲上三楼,看到303室房门大开,里头亮着灯,门外散落着一些纸板和泡沫板,都很大块。
    江刻喘着气走进门,看到唐亦宁纤瘦的背影。
    工人们都走了,她一个人在整理垃圾,把泡沫和纸板一一分开,还有包装带和被切割下来的多余板材,都已经分类堆在客厅的各个角落。
    唐亦宁的后背t恤上洇出一大片汗渍,马尾也有点凌乱,碎发一缕缕地挂下来,她搬起那比她个子还高的纸板,弯腰放下地,江刻看到她的浅色牛仔裤,屁股部位像是有点渗漏。
    但她没管,她肯定听到了他的声音,就是倔强地没回头,顾自干着活,江刻心说“糟糕”,叫她:“老婆。”
    唐亦宁只是短暂地一顿,还是没回头。
    江刻走过去,走到她背后,轻轻地拉住她的胳膊,让她转过身来。
    唐亦宁挣了一下,可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被迫转身。
    江刻终于看到她的脸,一双通红的眼睛,早已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小江:完了,要跪键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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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道歉
    “怎么了?”江刻眉头一皱, “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从坐上出租车,他就开始给唐亦宁打电话,打了四、五个她都没接, 他以为她就是在赌气, 气他没早点过来,哄哄就好了。
    唐亦宁很累很累, 精神紧绷一整天, 又大哭过一场, 肚子还不舒服, 此时看到江刻,纵有一肚子火气, 也没发泄出来。
    吵架也是要力气的, 气坏了身子,没人会心疼。
    还不如自己心疼自己。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唐亦宁抬手抹抹眼睛,因为手脏,把脸上抹出几道黑印,她浑然不觉, 只斜眼看着江刻,“你后来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江刻说:“我静音了。”
    “为什么静音?”
    江刻向她解释:“我在找bug, 一遍遍地找,你不停地打过来, 我集中不了注意力,更加找不到。找不到我就走不了, 我只想快点弄完快点过来, 所以就静音了。”
    唐亦宁微笑, 额头布满汗珠, 眼里还含着泪, 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那笑容很诡异,江刻没来由地感到心慌,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在叠起来的纸板堆上坐下,自己蹲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说:“对不起,是我不对。”
    唐亦宁看着他,轻声说:“你说你下午会过来的。”
    江刻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一直到六点多才找到bug。”
    “你知道我今天碰到了什么事吗?”唐亦宁语气很淡,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一个女的,他们来了三个男的,其中有个人对我性骚扰,你让我和三个男人待在一起一整天,就没想过我会出危险吗?”
    江刻吃了一惊:“他们欺负你了?”
    “对啊,欺负了呀,有个人是变态呢。”唐亦宁还在笑,“不过你现在问,是不是晚了点?”
    “到底怎么回事?”江刻急问,“你报警了吗?”
    “我没报警,因为骚扰不严重,我怕警察说我小题大做,浪费警力。再说了,我也没证据,他们有三个人呢。”
    唐亦宁缓缓地眨动着眼睛,那水雾一直在眼里弥漫,通红的眼眶是最好的证据,证明她之前哭得有多伤心。
    江刻又问:“你为什么不去找物业帮忙?或找保安。为什么不打橱柜公司的电话投诉?让他们换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现在都没讲!”
    “你急什么呀?急给谁看呢?我告诉你为什么。”唐亦宁觉得好笑,“因为我信任你,我以为你下午会来。因为你很着急,我也想今天就把柜子装完,不想让你去睡天桥底。因为这些柜子花了我四万三,这些钱,我要存一年才能存够。我怕柜子还没装好,我投诉了,他们会故意把柜子弄坏,我连走都不敢走,就是不想和他们撕破脸。你能明白吗?我心疼我的房子我的钱,你不来,我一个人也得守住这个家。”
    江刻还是云里雾里:“那个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以为就是看他们装个柜子……”
    唐亦宁打断他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本来嘛,做柜子找的正规厂家,正规厂家派来正规工人,两个大哥态度都很好,就一个男的是变态。你知道么?他才十七岁,一看就没读过几年书,满脑子都是下流东西。江刻,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在这屋里被人强/奸怎么办?被人轮/奸呢?被人奸/杀呢?你现在赶过来,我早就凉透啦。”
    江刻一时说不出话来,想反驳说这是小概率事件,极小的概率!钱塘治安很好,到处都有监控,工人们也都查得到底细,不太可能在大白天发生恶性/事件。
    但很快他又想到,小概率不等于没概率,他去处理的那个bug就是小概率事件,正常情况下代码根本不会出错,可这次偏偏就出错了,他花费了一整天才解决问题。
    他在足球场偶遇唐亦宁也是小概率事件。
    唐亦宁在海鲜店食物中毒同样是小概率事件。
    社会新闻上那么多的恶性刑事案件,哪一件不是小概率事件?但它们都发生了,唐亦宁一定遇不到吗?她肯定是无辜的,可对方是变态啊!变态的心思,正常人怎么可能理解?
    江刻知道自己大意了。
    十岁以后,他做任何事都只靠自己,因为没人会帮他出主意。学文学理自己决定,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自己决定,毕业后去哪儿工作自己决定,租房搬家也是自己搞定,买车、买房、买家具……大事小事都是他拍板。
    他支配着自己赚来的每一分钱,也承担着做选择后造成的每一个后果,在他看来监督工人安装柜子是一件很小的事,几乎没有危险性,又不用自己上手装。
    然而他忽略了,唐亦宁是个女生,还是个年轻、瘦弱又漂亮的女生,江刻过来监工自然是没问题,可换成唐亦宁,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这的确是他没考虑过的状况,是男女间不同的身高体格、生理结构造成的客观差异。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不接你的电话。”江刻低下头,心里悔恨交加,“我会去和厂家反映这个情况,去投诉那个人。”
    唐亦宁说:“我已经投诉了,他们走掉以后。”
    江刻问:“厂家怎么说?”
    唐亦宁耸耸肩:“说会去调查,完了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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