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和与罗氏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去老宅时,夏老爷子的态度依然不咸不淡,乔老太太与夏红霞悄声说着话,喜笑颜开的,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儿,对夏承和与罗氏的辞别也只是摆了摆手,没说什么难听话。

    一家人告辞出来,夏承祥已收拾好东西跟了出来。

    依旧坐了李家的牛车,研夏赶着马车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跟着,等出了九里亭,一家人下了牛车,上了马车。

    夏承祥瞪大了眼,“三哥,这……”

    夏承和下意识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轻轻颔首,夏承和才笑道,“十一娘去京城时无意间得了一幅画,被人高价买去了。这马车和我们现在住的宅子就是用那银子买的……”

    夏承祥恍然,又蹙眉,担心道

    恍然,又蹙眉,担心道,“镇上的宅子那么贵……二娘、三娘订了亲,眼看就要准备嫁妆,三哥你怎么还买了个宅子……”

    一副生怕两人没嫁妆的模样,二娘、三娘相视一眼,红着脸垂下头。

    八娘嘻嘻笑,“五叔,你把二姐、三姐都说脸红了……”

    二娘恼羞的瞪了八娘一眼,八娘搂着小十二笑的更欢。

    夏承祥也放声大笑,“我们八娘也该开始物色好人家了……”

    八娘哼一声,丝毫不以为杵,“我才不嫁人!我早想好了,不嫁人只招赘,我可是要给我爹我娘养老送终的!”

    马车里瞬间一静,八娘毫无察觉,继续道,“到时候多生几个儿子,留一个跟我姓,传我爹的香火……”

    罗氏一巴掌拍过去,“瞎说啥!我跟你爹好胳膊好腿的,哪个要你养老送终!”垂下的双眸却有些泛红。

    八娘哎哟一声,捂着头,与罗氏道,“娘,你把我打笨了!”

    “你啥时候聪明过?!”罗氏无奈摇头。

    夏承祥神色复杂,夏承和目中有欣慰又有酸涩之意,两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又同时互视一眼对方,苦笑。

    到了镇上,马车直入洋槐胡同,等方老伯拿下高高的门槛,马车驶入院子时,夏承祥已有些不能接受。

    “这、这……”

    “老五,去后院坐吧,这客厅太大,耗炭。”夏承和拉着夏承祥去听荷轩,给夏承祥消化的时间。

    想当初,他知道十一娘一幅画卖了十万两时,脑子半天都没转过劲儿,过了好几日还觉得在做梦。

    夏承祥在听荷轩来回打转儿,后又不敢置信的盯着小花园落着点点红的腊梅问夏承和,“三、三哥,这是十一娘卖画的银子买的宅子?”

    夏承和点头。

    “这么大……”

    他们清水镇虽比不上云州府富庶,但镇上的土地有限,盖起的宅子有数,价钱自然不会便宜,这么一座宅子得一千两吧?

    “老五,外面冷,回屋去说话吧。”

    夏承祥嗳了一声,跟在夏承和的身后回了听荷轩,刚落座,研夏端了茶盘进来,笑着在夏承祥身边的茶几上放了一杯茶,“五老爷,请喝茶。”

    夏承祥又是一阵愕然。

    八娘嘿嘿笑,凑到夏承祥身边,“五叔,我家十一娘能耐吧?这宅子和马车都是十一娘赚的银子买的!研夏和绘春也是十一娘从京城带回来的,偷偷告诉五叔,她们俩都是练家子的,可厉害了!”

    骄傲得意的像她夸的那两人是她自己!

    十一娘忍不住轻笑。

    夏承祥看向站在十一娘身后的研夏与元娘身边的绘春,绘春面无表情,神色严肃;研夏圆脸含笑,轻轻福身,“不过是些防身功夫,八姑娘谬赞了。”

    “什么牛赞,明明是很赞!”八娘握了握拳头,“五叔,我要跟研夏学武,你要不要学?”

    “这孩子……没完没了了!”罗氏摇头。

    夏承祥却陷在三房一夜暴富的漩涡里爬不出来了,直到夏承和沉着脸色问他,“老五,你觉得这法子可行不?”

    “什么?”夏承祥回神,问夏承和。

    夏承和便将十一娘与罗氏说过的法子重复了一遍。

    夏承祥沉默。

    “你回去与李家姑娘商量商量,如果她没意见,你这亲事……”夏承和的话还没有说完,夏承祥已出声道,“三哥,我不想让李家妹子看娘的脸色过活!”

    十一娘在一旁轻笑,“五叔,李家的打铁铺是小婶子的陪嫁,有这么一座来钱的铺子在,奶不敢把小婶子怎么样的!”

    夏承和与罗氏笑着点头。

    夏承和出声道,“到时候你们成了亲,有了儿子,选一个给李家继香火就是。娘那边再有话说,也挡不住你是孩子的亲爹!”

    罗氏附和。

    夏承祥有几分意动,想了想,“那我回去与师傅和李家妹子商量一下……”

    送夏承祥到大门口,夏承祥突然对夏承和道,“三哥,宅子的事……还是先瞒着爹娘吧,免得……再生事端。”

    “十一娘也是这个意思。”夏承和笑,半无奈半欣慰,无奈的是爹娘知道了肯定会出幺蛾子,欣慰的是女儿做事比他还顾虑周全。

    夏承祥也笑,“这丫头越发聪慧了。”

    ……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一大早,罗氏就将去五棵树的东西收拾好,搬上了马车。

    又喊起一家人吃了饭,早早动身出了城。

    半路,遇见坐着牛车去五棵树的罗大姨一家,两个许久未见过面的表姐和虎头虎脑的小表弟。

    罗氏忙让研夏停了马车,唤罗大姨上来。

    赶牛车的忙道,“哎,这是咋说的,说好去五棵树十个铜板的,坐半道我可不给退钱!”

    “不找你退钱!大姐,羽丫头,月丫头,外面冷,快上车来……”罗氏掀开车帘,笑着去抱罗大姨怀中的小表弟,“哎呀,我们虎头今年都能来走外婆家了,来,到二姨这里来。”

    小表弟长了一双丹凤眼,笑的时候细细长长的,看不到眼睛。

    他半点不认生,看着罗氏伸出的手就从罗大姨怀里站起来,扑过去,罗大姨吓的惊呼,一把将他扯回,照屁股打了一巴掌,“这臭小子,也不怕摔下车……”

    …”

    小表弟咯咯的笑,被罗大姨打着屁股还不忘伸手去够罗氏,八娘看的哈哈大笑,从罗氏腋下钻出马车,一手拉着一个表姐,“羽表姐,月表姐,坐牛车多冷啊,你们跟我们一起坐马车吧,里面又宽敞又暖和……”

    姐妹俩互视一眼,看向罗大姨。

    坐牛车的另外几人催促,“有马车不坐跟我们挤啥牛车?快着点,这还等着赶路呢!”

    “大姐!”罗氏唤罗大姨。

    罗大姨朝两个女儿点了点头,姐妹俩眼中都露出高兴的表情,顺着八娘的拉扯从牛车上下来,上了马车。

    “羽表姐,月表姐……”十一娘笑着为二人掀起车帘,两人回十一娘甜甜一笑,“锦表妹。”

    不是很漂亮的脸蛋,却都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和笑起来就露出的酒窝。

    姐妹俩又分别与夏承和,元娘、二娘、三娘打招呼。

    罗氏从罗大姨怀里接过虎头,递给车边的十一娘,虎头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十一娘看了半响,眼睛一眯,扑了进去,圆滚滚的身子比小十二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十二窝在二娘怀里,眨着眼睛瞧十一娘怀中的虎头,二娘就笑着对她道,“这是大姨家的虎头表弟,比你小两岁……”

    罗氏扶了罗大姨上车,“大姐,兴哥儿和姐夫呢?”

    “他们……”罗大姨往马车后看了一眼,笑,“喏,在后面呢。”

    八娘扒着马车探出头去,看到不远处跟上来的两个身影,忙挥手,“大姨夫!兴表哥!”

    等二人追上来,果然是罗大姨的丈夫赵守望与大儿子赵容兴,两人的头发均被雾气打湿,紧紧的贴在额头上,一身的棉袍也被湿气侵蚀,看上去潮潮的。

    夏承和笑着请二人上车,赵守望谦让了一番与儿子坐在马车门帘处。

    夏承和迁就二人,与十一娘换了坐,与赵守望坐在一起说着闲话。

    “家里的生意可还好?”

    赵守望摇头,“走街串巷的买卖,混口饭吃,谈不上好坏。”

    夏承和一愣,“你们镇上的铺子……”

    “给我二弟了。”赵守望朝夏承和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寻思着过了年出去跑商,从江淮那边倒货过来,虽然辛苦一些,但总比守在门口那三尺见方的地方强。”

    赵家有两个儿子,赵守望是老大,家里还有一个小弟,名字叫赵守助。与赵容兴的年龄差不多大,前年刚成了亲。

    赵家老爷子给儿子起这样的名字,就是希望两个儿子能守望相助,不成想竟亲自主持了兄弟俩的分家……

    不用赵守望再多说什么,经历过那么多事的夏承和瞬间就明白过来,笑着顺赵守望的话继续道,“江淮许多东西是咱们这里没有的,捡着紧缺的倒卖几件确实是条路子。三妹夫正好在江淮那边做生意,到岳父岳母那里见到他,让他也帮大姐夫思忖思忖。”

    “我也有这个意思,三妹夫在外面闯荡,经验丰富……”赵守望也笑,与夏承和说起他走访了整个清水镇得出的结果,最紧缺什么,次紧缺什么……

    这边,罗氏与罗大姨悄声说话,“大姐,咋回事?你们今儿个咋坐牛车来的?还让姐夫跟兴哥儿走着……”

    “唉,这事儿没法说……”罗大姨先叹了一口气,脸色也不好看起来,罗氏皱眉,“出啥事儿了?”

    罗大姨知道拗不过妹妹,便把赵家二房怀了孩子可着劲儿作践婆婆的事说了,“公公心疼婆婆,说了二叔几句,二叔转回头说了二房,二房就上房揭瓦要落了孩子!婆婆心疼未出生的孙子,将公公数落了一通。唉……”

    罗氏听的目瞪口呆,“这、这咋能……”

    她只见过婆婆作践儿媳妇的,儿媳妇跟婆婆对着干……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

    “谁说不是呢!我坐月子那会儿她刚上身三个月,娘送去的那些鸡蛋红糖全被她搜刮了去,还整日在院子里指桑骂槐说婆婆偏心;后来她一胎得男,坐月子时,我和婆婆两个人伺候她,也没拦住她跟她娘家人抱怨说我和婆婆虐待她,天可怜见的,她那种人,谁还能虐待得了!”话到最后,罗大姨已是面带怒容,气的不行。

    能让性情温和的罗大姨气成这样,赵家这个二房媳妇也真是够作的!

    罗氏与黄氏、江氏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最是清楚家里有个这样的妯娌是怎样憋屈的事,不由心疼自家大姐。

    “大姐……”

    罗大姨缓了缓神,拍了拍罗氏的手,“大姐没事。只是可怜我婆婆,掏心掏肺的对人被这样糟践……她做完月子,婆婆就病了,大夫说心肝郁结,要好生静养,不能动气,婆婆待人亲厚,我们婆媳关系一向亲和,得这病也不过是二房进门后……公公一怒之下,给我们分了家。宅子归大房,铺子归二房,二老跟着我们住,二房搬去了铺子住……分开好,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虽然没了铺子的进账,但家宅和宁,比什么都好!”

    罗大姨长长的松一口气,轻轻笑出声。

    罗氏跟着点头,“这家还是分的好!没有铺子就从小生意做起,慢慢来!”

    “我跟你姐夫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表姐妹性格温和,像极了罗大姨,虽许久没见,但表姐妹几个还是很快就说到了一块儿,到五棵树罗

    到五棵树罗家时,已经亲热的手挽手了。

    罗三姨披着孔雀蓝的兔毛圈脖斗篷,怀中抱着大大的袖筒,站在门口蹦来蹦去,头上的珠钗发出汀汀叮叮的声响,看到马车停下时,还狐疑的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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