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通他都等到自动挂断,十七个四十秒过去,言柚仍然没有接听。
    他终于彻头彻尾地体会等待这种感觉,像在刑场遭受着一场缓慢而持久的凌迟之刑。疼算什么,最难捱的是明知死亡,却还要等待它的降临。
    一楼的人更多了。
    程肆朝门口跑去,拉住保安就问:
    “您好,您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子出去?大概——这么高,长发,很白,笑起来嘴角有梨涡。”
    “您好,打扰。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生出去?”
    “您好……”
    他一个个问遍了所有一楼出口的保安,可是一句肯定的答复都没有得到。
    所有人都说没见过。
    通话记录中又多出来五条无人接听的记录。
    第二十二通了。
    郁清雅也到了一楼,两人碰面,远远就朝他摇了摇头。
    程肆看了眼手机屏幕,将那串芙蓉石十八子握得更紧。
    郁清雅舒了口气:“去查下监控吧,就说家里小孩走丢了。”
    程肆按下第二十三次。
    这一回仍紧贴着耳侧,他垂着头,肩膀好似都塌下来。
    “好。”
    他声音嘶哑着说。
    郁清雅深呼吸,抬手在程肆眼尾蹭了下。
    “之前分开也和你爸有关?”
    “嗯。”
    她握住程肆手腕,想把人牵着去找商场负责人调监控,就在此时,程肆目光突然停顿了下。
    郁清雅反应不及的瞬间,刚还牵着的人瞬间挣开她的手,只感觉一阵风从身旁吹过,程肆已经朝某个方向飞奔而去。
    言柚刚挥手告别小孩的父母,尚未转身,便被身后袭来的一道力扯得转过去。
    然后就瞧见程肆的脸。
    “你——”
    一个音节都来不及发完整,她就被人扣着后脑揽着要拽入怀里。
    “我说过你后悔也没有用了,我不会放手了,怎么都不可能了。”
    她听见程肆说。
    言柚被他搂得太紧,呼吸都困难,只感觉到他手臂与身体形成的无法挣脱的桎梏。
    “哥哥……”她唤了一声,“你先放开我,疼。”
    程肆却仿佛没有听见,甚至更加用力。
    郁清雅跟上来,扫见周围人群看热闹的目光,松口气,缓过劲儿来又实在看不过自己儿子比人家小姑娘大那么多岁,还偏偏这么不要脸的蛮横样,墨镜捞出来戴好,道:“先松松手,都有人拍照录视频了,等会儿人就给你发网上去,丢不丢人。松开!这回总跑不了了。”
    言柚也瞧见围观的吃瓜群众们放光的双眼了,推了推程肆肩膀,小声道:“你先松手。”
    程肆充耳不闻,扣着她,低头搭在她肩上。神情仍是那副模样,好似除了略微泛红的眼尾,也瞧不出别的差别。
    可那双眼睛里,却盛满了虚惊一场之后的后怕。
    “不松。”他管不了,也不想管,被人当作谈资也好八卦也罢,被人看热闹当笑话都无所谓,他都不会松手,“我看上的人,就得是我的。”
    郁清雅扶了下墨镜,转身,烦道:“不要脸遗传的谁啊。”
    程肆在言柚耳边低低地说:“我答应你,会让程术知受到惩罚的,会让他为牵连到无辜的人道歉的。不要离开我,行吗。”
    这一句,只有言柚听得见。到最后,几乎是恳求。
    她顿了下,回抱着人:“我不会离开了。”
    她继续小声道:“刚刚遇见个跟家人走失的小孩,就带他找了保安报了警。我没有要离开呀,你干嘛这样。”
    程肆顿了下,缓缓松开人。
    “没有要跑吗?”
    言柚茫然道:“没啊。”
    闻言,程肆忽就重重松了口气,
    他低头,长睫低垂下来,又抱了抱她,下巴在言柚发顶蹭着,无奈又如释重负地笑。
    没有再继续逛就回了家。
    言柚被人一路扣着手,开车都没有松,怕他单手不好操作主动挣脱好几次,都重新被人握了回去。
    “我不是故意的。”言柚长吁短叹地看着二十几通未接来电,说:“手机当时忘在其中一个购物袋里了,又都放在地上,而且开了静音,你在三楼打电话的时候也就没有听到。”
    “嗯,又没怪你。”程肆捏着她手指,“就当是体会一次我自己干过的混账事儿。”
    言柚轻轻笑:“你知道就好。”
    车开进地下车库,程肆从电梯里一直紧握着言柚的手回家。
    “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他揉揉又捏捏,把那串芙蓉石重新戴回她腕上,又道,“不会带你回去见他的,这些年我也没有回去过了。”
    言柚“嗯”了一声:“其实也没有说别的。但他提了一句我姓言,还说到,说到十多年前的事。他好像说我爸对他有恩。”
    程肆顿了一下:“他是这么说的?”
    “嗯。”
    言柚想着程术知当时那个语气,斟酌一番还是道:“我觉得有点奇怪……我爸当时是为救你奶奶死的,那他说的时候,按常理不应该是‘对我们家有恩’,或者‘对我母亲’有恩么……为什么会是‘对我有恩’,你觉不觉得哪里怪怪的?而且当时的那个语气,我说不上来,但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是很奇怪。
    一个凶手,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明目张胆对牵连进来的无辜之人言谢报恩。
    程肆闭了闭眼,言柚想去冰箱里取瓶水,刚还合眼沉思的人就立刻站起来,从后面环着她一起走。
    离不开似的。
    “你干嘛啊。”言柚推搡两下,分毫不动。
    程肆:“要喝水?我帮你拧。”
    说着就拿了一瓶拧开瓶盖递到他嘴边。
    言柚:“……”
    这还不止。
    言柚不知道是什么打通了程肆身上奇怪的按钮,从回来之后,她去哪里、干什么,程肆都要跟着。
    明明两个人都在家。
    就连他晚上洗手作羹汤,都要言柚在旁边看着,这会儿倒是容许言柚抱着他了,反倒是别人想松手,他扣着人不让离开。
    到最后一顿饭都做了两三个小时才好。
    洗完澡上床时,已经快十二点。
    言柚打开房门往外看了一眼,程肆正好端着杯水经过,按了下她脑袋,问:“看电影吗?”
    言柚眨巴着眼睛:“都快十二点了。”
    程肆“嗯”了一声,颇为惋惜的样子,低头看她一眼:“那去睡吧,门关好。”
    言柚顿了下,手指撑在门上,道:“你今天好粘人啊,哥哥。”
    程肆喝水的动作一停,倒没反驳:“所以你最好锁门,免得大晚上被人抱走。”
    言柚:“……”
    下一秒就“啪”一声关上了门,不忘将门内的锁咔哒一扭,确保门外那人也绝对听见,才翘着唇角笑了起来。
    “晚安。”
    她听见门外程肆说。
    言柚应了一声,也回了一句晚安,这才爬上床钻进被窝。
    然而这一觉入睡极为艰难。
    一闭上眼睛,她就能想到程术知的面孔,想到程肆拽住她抱紧她时微红的眼尾,想到他从那一刻开始的“粘人”。
    翻来覆去近一个小时,身体总算感觉到疲累,昏昏陷入梦境。梦里画面好像是变成了上帝视角,她亲眼目睹程肆的焦急,目睹他从三楼一层层找到一楼,目睹他绷紧的下颌和逐渐暴凸的青筋……
    以及一通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醒来时,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转至凌晨两点。
    她慢吞吞爬下床,房间静谧无声,窗外的夜色沉沉。
    灯是黑的,梦境带来的虚空感散不去,绕在心头像一团朦胧的云。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程肆的房间就在对面,她伸手握住把手,往下一按便打开。
    借着微弱的光,她只能看清床上的人好像是侧躺着。
    她脚步很轻,完全不会吵醒一个熟睡的人。到床边,轻轻踢掉拖鞋就撩开被子躺了进去。
    慢吞吞的,一点点凑近,越近越感觉到程肆身上的体温。
    她借着月光看他的眉眼,动作越发小心翼翼,柔软的床褥上沾染了他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让人着迷。
    言柚抬了下手,想摸一下程肆眼尾,又怕把人吵醒。
    手停在半空中又收回来,等待几秒发觉眼前人仍旧没有被惊醒的迹象,才有大胆了些,又凑近几分,几乎要完全让自己陷入程肆怀中。
    她小心地去抱住他的腰,抬头观察一番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模样,便又抬了下手。这一次,没有停顿地触碰到男人轻阖的眼尾。
    然而下一刻,猝不及防地被人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程肆睁开双眼,没有一点儿刚睡醒的惺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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