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她还是那个笨拙、不会照顾他人情绪的许萦,明明徐砚程没说重话,她冲他干嘛。
    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许萦敲了下脑袋,希望能把进去的水敲出来。
    随后,另一边被子掀开,随后男人躺在她身后。
    她闭紧双眼,催自己快快睡着,不敢乱动,怕徐砚程知道她是醒着的。
    而她的小动作压根瞒不住徐砚程。
    “刚才的事,我给你道歉。”徐砚程抿唇片刻说,“小惊,对不起,我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许萦身体僵住,放在身旁的手缓缓攥成拳头,无法控制情绪在胸口翻江倒海,心如被刀一下一下割开,视线渐渐模糊。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徐砚程语气越发温柔,“要是不想接项目,那我们就不接,你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不用考虑太多。”
    “徐砚程。”
    “不要……再说了。”
    她望着地板墙上微弱的夜灯,视线空洞无焦点。
    怕他多数一句,她眼泪便会夺眶而出。
    徐砚程不再做声,把被子往上拉了些,盖住她的肩膀,退回他的位置,给她留下足够的伸展空间,顺着她的意,保持让她有安全感的距离。
    徐砚程的呵护,使得许萦的情绪在无声的崩塌,感觉胃部像被勒住一样。
    “徐砚程,你不要为我着想这么多。”许萦顿了一下,“我不喜欢。”
    徐砚程愣住,好一会儿才回神,对她说:“要是不想聊工作,以后我们就不说了。”
    “别说了。”许萦咽部发紧,有点受不了两人之间凝重的氛围。
    他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愧疚。
    她觉得好对不起他。
    徐砚程只要自私一点点,但凡就一点点,她也不会这样,但他太好了,她心里过意不去,阮卉茗说的话又反复在她脑海里响起。
    徐砚程鼓励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为了她放弃另一种更好的生活,却没有告诉她,她觉得自己就是罪人……
    徐砚程看到她抖动的肩膀,想去触碰她,最后在她身后放下了手,沉默不语。
    接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都怕口不择言会彻底破坏了难得缓和的关系。
    -
    一连几天,他们的关系急降到冰点。
    许萦害怕关系一旦破坏就不可修复,一直不敢做声,对徐砚程有问必答,但不会多说。
    而徐砚程一如往常地关心她,事无巨细地为她考虑。
    许萦面对他更愧疚了。
    许萦忙完容青筠的装修,手上还有上次接的三个设计单子,正好找到借口待在书房里,每天忙到等到徐砚程睡下,她再摸黑回卧室。
    徐砚程没有拆穿她的刻意,顺着她的情绪,她要干嘛,他就陪着干嘛。
    周五的时候,周原旭给她来了电话,说他出差经过江都,想和她聊一聊。
    许萦在约好的咖啡点门口蹉跎许久,周原旭耐心地坐在落地窗的位置等她,不紧不慢地写着字,偶尔接工作电话。
    许萦知道自己玩不过周原旭这只老狐狸。
    自我内耗这件事,她永远是输家,只有摇白棋的份。
    许萦刚进门,周原旭掀开眼皮看她,淡笑:“舍得进来了?”
    许萦坐下,不悦说:“学长你就拿准我斗不过你,故意这样做。”
    周原旭替她点了咖啡和蛋糕,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对她说:“知道就好。”
    “到了我们就聊正事。”周原旭漫不经心扫了眼街道,“我说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
    “学长……”许萦网上多能说,和周原旭面对面就有多怂。
    她低着头不去看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事情,我就不考虑了。”
    “为什么?”周原旭双手交叠放在桌沿,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被拒绝,总需要一个理由。”
    许萦眨了眨眼,说话前深吸了一口气:“我先生可能会出国,我会跟着他出国,工作交接会很不方便。”
    周原旭雅笑,看着面前惶恐的女人,打趣问:“徐砚程知道他要出国吗?”
    许萦没接话。
    周原旭:“他是被出国了吗?”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话,许萦惊慌失措,仿佛被拖至烈阳下暴晒,无处可以藏匿,水分缓缓蒸发,濒临死亡。
    “我……”许萦疯狂想要从空白的思绪里搜刮出一个合理的措辞,而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敢问徐砚程国外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是为了她放弃这一切,她无法在心里放过自己。
    周原旭:“徐砚程很关心你。”
    许萦蹙眉:“他找你了?”
    周原旭摇头:“我找的他,我想再争取一下你。”
    “小萦,他很为你考虑。”
    如果之前她听到这句话,她会开心有个人对自己这么好,而她现在像被上了隐形的枷锁,别人说徐砚程对她好,她就很难受,自责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再考虑一下,好吗?”周原旭说,“你的创作很有灵性,我不希望你再丢失本心。”
    周原旭说的是“再”。
    是啊,毕业那年她就丢失一次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现在要真的放弃吗?
    许萦十分郁闷,似乎五脏六腑都在下沉。
    她厌恶做选择,讨厌去做选择,恨不得短暂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躲进谁也找不到的世界里。
    从咖啡厅出来,她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乱走。
    她在一面落地窗前停下脚步。
    玻璃反光,她隐约看到里面的女人面容憔悴,一副苦大仇深的鬼样,难看至极。
    差不多到下班时间,她给徐砚程发了微信,告诉徐砚程自己回家住两天,理由都是胡诌的,说想许质了,想回家看他。
    徐砚程没有马上回复,许萦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手术,最后她把手机开静音,打车回她家所在的小区。
    正碰上下班时间,路过的人和她打招呼,无一例外都问徐砚程怎么没和她回来,许萦只说他忙。
    终于回到家,沈长伽从厨房出来,穿着蓝色的围裙,惊讶说:“你怎么回来了?小徐呢?”
    许萦摇头,不言。
    换好鞋,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间,却拧不开门,心底的委屈一点一点涌出,眼底微微发热。
    沈长伽擦了擦手,去客厅和餐厅中间的柜子铁盒里拿出备用钥匙:“前两天震轩来住,孩子现在皮,爱乱窜,我怕他去你房间乱来,就把门锁了。”
    许萦等着她开门,把沉重的身子摔到沙发里,望着天花板不搭话。
    “差不多到饭点了,叫小徐一起来家里吃饭吧。”沈长伽期待地询问许萦。
    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女儿说话,见机会难得,想要稍微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
    许萦摇头:“我自己回来的。”
    沈长伽听完这句话,见她一副悻悻的样子,瞬间明白夫妻两个是吵架了。
    “小萦,夫妻有问题就去解决,离家出走会让人担心的。”沈长伽坐到沙发尾,换上语重心长的语气,准备给许萦说一说其中的利害,劝她不要莽撞做事。
    许萦已经够难受了,连回到自己家也要被说教,她靠在沙发上,红着眼看向沈长伽,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今天能不能不要说我了,我就坐一会儿。”
    沈长伽被吓到,心里着急许萦这是怎么了,起身要去看她。
    许萦侧着身子,把头埋到大衣里,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哭了。
    许质刚进门,看到这一幕,眼神问沈长伽怎么了。
    沈长伽把他拉到厨房里。
    “姑娘这是怎么了?”许质担心问。
    沈长伽摊手:“我哪里懂,我在做饭她自己开门进来的,到家了一句话不说,我提小徐她就落泪不说话,还说什么求我今天别说她,我哪有说她啊,就是想教她怎么去处理这件事情,怎么说我们的生活经验都比她多。”
    许质不懂具体情况是怎样,但明白现在真的不能刺激许萦,拉着沈长伽说:“你今天一句话都不要说,也不要提小徐。”
    “哪有吵架躲娘家哭哭啼啼不说话的?”沈长伽叉着腰,指着门口,“对错摆出来,咱们姑娘错了就回去认错,姑爷对不起咱们就让他过来认错,当着我们的面做保证。”
    “行了行了!”许质压下她的手,“现在是论对错的时候吗?真的需要分个对错,两人早就吵得掀翻屋顶了,还轮得到你来说道理?”
    沈长伽抱手:“行,我不懂,你说吧,怎么办?”
    “真的让她住一晚?”
    “姑娘回家住一晚怎么了?”许质问。
    沈长伽:“算了,她现在做什么你都纵着,小徐那边你去说,总不能一声不吭跑回家住吧,多不像话。”
    许质让沈长伽好好做饭,其他的他来处理。
    许质拉上厨房的玻璃门,把沈长伽碎碎念的声音隔绝。
    客厅没了许萦的影子,许质悄悄地拧开她的房门,推开门小声说:“小惊,爸爸进去了。”
    屋里一片黑,一丝光亮都没有。
    许萦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许质走到她床边,坐在她身后,听到她小声的抽噎声,但太黑了,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能听出她不好受。
    “小惊啊……”许质沉吟。
    许萦声音断断续续:“就让我在这里呆一会……就一会……”
    许质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知道他姑娘要强,心底一定很不好受。
    坐了几分钟后,许质出去,贴心地给许萦带上了门。
    等房间再次陷入黑暗里,许萦眼泪疯狂涌出,无法用鼻子呼吸,枕头上全是湿热,又怕被听到,只敢小声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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