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余错就错在它的实力太过弱小,又没有摆清自己的位置,这样一个只有郡县那么大小的国家,却可能拥有一座金矿,这如何能不让人心动?!
    ……
    燕北梧淋了一夜的雨,如今吃饱喝足,又说了一会子的话,精神就有些不济,段雀桐连忙催着他去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燕北梧自去安歇,段雀桐看着檐下的那些花草,昨夜看着它们已是被击打的匍匐于地,而今却又重新爆发出生机来,而且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更精神些。
    她回想起昨日军师所说的话,龙游浅滩,遇水腾飞,指的莫不就是夫余?
    只希望夫余也能如这些花草一般,在经历了风雨的摧残后,仍能保有生命的活力!
    ……
    在燕北的讨贼檄文发到夫余之际,洛阳城中,香韵居的李掌柜将这一季的新品亲自送到东海王的府上,倪放之出府时就被他拦住了。
    李掌柜将:“倪先生,久仰大名!”说着就行了一个深揖礼。
    倪放之对这些商贾向来是不假辞色,他淡声道:“你若是想要找门路,我劝你换个人,在我这里不过是白费功夫!”说着一甩袍袖就要离去。
    李掌柜连忙跟上几步,“先生人品高洁,在下自是再清楚不过,在下也听人提及,说先生品性高洁如明月皎皎,学识渊博似河涧湖海,在下虽是沾染了满身铜臭,可对先生这样的人物也是心向往之,想要结识一番,是以才厚颜拦路,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倪放之本来都已经打算走了,可听到他这样一番话,显见得也能称得上是儒商了,态度顿时和缓不少。不过,他也并没有同商贾往来的意思,正想着要怎么拒绝才不会太过难看,手里就被塞了个小盒子,。
    “这是香韵居的新品,还请先生不要嫌弃。”说完这句话就一溜烟儿的跑了,竟是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倪放之看着手里的小盒子,本想要直接扔掉,可想到刚才那个人语气之真诚,最终还是把它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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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倪放之坐上马车, 吩咐道:“去如是观。”
    车夫应了一声,随后马车动了起来。
    马车里,倪放之想起昨日发生的事儿, 捏了捏眉心, 向来镇定自若的脸上也不免现出一丝疲态来。
    自从长沙王死后, 王爷就变得有些独断专行起来, 很有些听不进劝,或者说是听不进他的劝。
    还有那个兰名扬, 他志大才疏,偏偏极会逢迎, 以往王爷对这样的人是不假辞色的, 没想到这半年来他却成为了王爷面前第一红人儿。
    这人小人得志,尤为喜欢在王爷面前编排自己, 倪放之自问自己行的端,坐得正,不屑与之计较,可没想到这人愈发变本加厉了,更让人心寒的是,王爷似乎真的相信了对方。
    昨日, 王爷召集众谋士商议接下来的谋划, 虽然王爷与蜀州迟早要有一战, 可绝不是现在。
    如今中原疲敝, 土地荒芜, 人口十不存一,如若不趁着现在休养生息, 怕是打下了蜀州, 最终这河山也是满目疮痍。
    可王爷却执意要一鼓作气, 其他人要么缄默无言,要么随声附和,尤其是兰名扬,按照他的说法,好似只要大军抵达蜀州边境,成都王就会束手投降一般,实在是太过天真。
    蜀州地形复杂,占据着地利,而他们既没有天时,也没有人和,如果正要以兵力压制,那王爷自是能够得偿所愿,只是,得不偿失!
    只可惜,王爷被他想象中的愿景眯了眼!
    他本以为能够劝得王爷回转,可没想到,王爷却说:畏手畏脚是干不了大事的!
    这话,仿佛将他过往的心血全部都抵消了。
    府中的谋士原本是以他为首,如今王爷明显是有些恶了他,风向变了,其他人也相继转了态度,想到这些糟心事儿,倪放之神情不免有些郁郁。
    他是鹿鸣山出来的,入世所求就是辅佐一代明主,司马越是他为自己择定要追随的主公,曾经他们也是彼此相得,可随着对方手中的权利日盛,他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了。
    上位者,偏听偏信,好大喜功,乃是大忌!倪放之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有了怀疑。
    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为他所期待的明主吗?
    可若要就此放弃,他却又着实不甘,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想想都觉得呕得慌。
    倪放之习惯性地抚着心口,惊讶地发现心头并没有以往的烦闷。
    他是自小的心疾,遇事不快心口就会不舒服,这次却没有出现以往的情况。
    他细细感受一番,这才发现,马车内有一股极为浅淡的药香,因为味道太淡,之前他才没有察觉。
    马车内诸物一览无遗,最后他将目光投向被自己随手放置在小几上的木盒上。
    木盒雕工精美,却也绝不是什么极品,就是普通的盒子。
    倪放之将盒子打开,顿时一股苦辛的药香钻入鼻腔。
    他来了兴致,没想到香韵居的那位掌柜却有这般玲珑心思,定睛一瞧,顿时笑了。
    只见盒子里摆着三排龙眼大小的蜡丸,最中间是个葫芦式样的双层镂空香薰球,整个物件儿严丝合缝,浑然天成,看不出可以从哪里打开。
    这个香薰球还有一个十分俗气的名字,就叫百福。
    倪放之有些怀念地将百福球从盒子里取出来,熟练地在几处轻按几下,香薰球随之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褐色香丸,香丸下面还有一块绢布。
    倪放之心知这才是李掌柜真正想要送过来的东西,他将绢布取出,展开来才发现,原本只有指甲大的一小块绢布展开后竟有两个巴掌大,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正是师弟严际中的笔迹。
    还未看信上内容,倪放之清俊的脸上就已经挂上了笑,自从父亲去世,他们师兄弟六人相继离开了鹿鸣山,如今他与严师弟已有八年未见,当初知道师弟择定了一个毛头小子时,他并不看好。
    燕北梧虽有汉族血脉,可说到底还是鲜卑人,胡人不通礼法,就算侥幸得了天下,怕是也难以守住。
    当初他知道的时候还特意卜了一卦,卦象显示,燕北并无雄主,师弟最终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这两年局势发生了变化,燕北逐渐成势,倒是与他之前占卜的结果大相径庭了。
    倪放之收回思绪,看向绢布上的文字。
    严际中先是在信中吹嘘一番如今的燕北有多好,将军有多英明神武,随即就直奔主题。
    他分析着当前的局势,言明司马越枉顾百姓死活,一心争权弄势,早非昔日明主,如今也不过是占着身份的优势,如若再如此前一般内耗,怕是现有的基业也会消耗殆尽。
    待到他颓势渐显,师兄届时危矣!
    如若事情不妙,师兄可去香韵居寻李掌柜,亦可东去上党,紫竹坞乃将军夫人的陪嫁庄子,那里亦有人可提供帮助。
    ……
    绢书的最后,严际中写的是:师兄,良禽折木而栖,来燕北吧!军师的位置让给你。
    书信的落款时间已是半年之前了,看来李掌柜是瞅准了时机才将东西送到他的面前的。
    倪放之有些感动,严师弟虽然性子一如既往的狂妄跳脱,可待他之心甚诚,想到已经殒命的岳师兄和江师弟,倪放之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半年前,他看到这封信只会付之一笑,那时王爷虽也对他有些微辞,可对他到底还是倚重的,如今看来,他还没有严师弟见事快。
    他也不是没有察觉到王爷的态度,不过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承认自己的失败罢了!
    即便是现在,他不也还是想着要挽救一下吗?
    就再试一试吧!他对自己说,如果事态真的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到时他也只能放弃自己多年的经营了。
    倪放之将绢布点燃,看着它在香炉里化为灰烬,随后拿起百福球把玩,神情中俱是怀念。
    这个香薰球原本就属于他。
    这是他十岁那年的生辰礼,是父亲亲手做的,他十分喜爱,一直随身佩戴,从来没有摘下去过。
    后来,严师弟被父亲领上了山,每日里都啼哭不已。
    他可怜师弟小小年纪就被父母抛弃,平日里对他多有照顾,
    后来师弟想要他的百福球,他虽然不舍,可还是给了他,事后还心疼了好久。
    没想到,现在这个年少时的小玩意儿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还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马车出了城郭,一路往如是观的方向行去。等到马车进了山,两边的景色也现出几分脱俗来。
    古树繁茂如华盖,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飒飒凉意,洛阳城内牡丹花开得正艳,城外却已现出初秋的凉意,似乎预示着什么一般。
    倪放之嘴角溢出一抹苦笑,随即又变得洒然。
    ……
    严际中不知道半年前的那封书信终于送到了倪师兄的手里,此时他正与其他的将领一起凑在后勤部。
    他们看着柳子尧手里的衣服,一时都没了言语。
    无他,这衣服看起来就像得了斑秃的牛羊,一块黄,一块绿的,不过先不管它是什么颜色,总归这是新衣服,都不用上手,他们也能看出这料子比起他们平日里穿的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种款式的他们曾经见将军穿过几次,只不过将军穿的是浅灰色,看着比眼前的可顺眼多了。
    估计也就是料子染坏了才给了军中。
    不过军中都是糙汉子,有的穿就行,没那么多讲究,他们完全不嫌弃。
    马文进将衣服从柳子尧手里夺了过来,立马把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拿起新衣服就往身上套。
    高梵天提醒道:“马文进,就算这衣服穿到你身上,也不可能就归了你!”
    马文进不以为杵:“嘿嘿,我这是替你们感受一下效果。早说要换装,这都一年多了,终于是看着影儿了啊!”
    去年秋收的时候,他们就眼馋将军身上的那身衣服,将军府传出风声,说是夫人想要给军中换装,结果装是换了,只不过换的是棉衣。
    后来燕北囤积的那批布料又被西域商人买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那点儿压根不够用,就有传言说是只给亲卫换,他们当时还可惜来着,可亲卫军的待遇本也比别处要强些,他们也争不过。
    他们本来还想着看别人穿,过过眼瘾呢,结果又没动静了,这回的理由有些奇葩,是从将军府后院儿传出来的,说是夫人觉得那样的衣服配长发不好看。
    将军头发也没比他们短哪,怎么就能穿呢?他们算是明白了,夫人从头到尾就没想让他们和将军穿一样的!
    马文进是典型的鲜卑人,他身材高大,穿着这样一件衣服立马又显出几分粗犷和野性来,刚好柳子尧这里装了面镜子,他打眼一看,“还别说,穿起来可比看着顺眼多了,这料子是真不错,一点都不扎,还挺透气的。”
    高梵天:“口袋不错,取用比现在的袖袋方便得多。”
    其他人点头表示赞同。袖袋平日里装东西倒也没什么,可在战场上却是有碍行动,把口袋直接装在外面虽然不雅,可却极为实用。
    柳子尧看他们俱是眼馋不已,遂道:“各位放心,这回准备的布料十分充足,绣娘正在赶工,今日这里的只是第一批,后续全军都能换上。”
    马文进直指要害:“那今天这批要换给哪个队伍?”
    其他人也都将目光转到严际中的身上。
    严际中轻摇羽扇:“抽签,谁抽到红签,就先发给哪个队伍。各位觉得如何?”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没人提出反对。
    段雀桐后来知道那些个参将都尉的说辞,心下暗笑,这些个没见识的,迷彩可是桃娘子和她夫君李春来反复试验才染出来的,让他们一说顿时就变得廉价了。
    燕北不日即将攻打夫余,夫余多山林,密林之中迷彩就是最好的掩护,段雀桐有些等不及想要看那些人明白迷彩服的好处后的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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