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人还在敲门——
    “殿下?王大人有急事吩咐,殿下可方便?”
    容霁看着阿秋,皱眉道:“还不变回去!”
    阿秋催动灵力,催了半天,也不见身上有何动静,她抬手捂脸,不知所措道:“我我我、我好像……变不回去了……”
    王之献看里头迟迟没有声响,便抬手制止道:“殿下素来好静,既然人在里面,我便直接进去罢。”青竹纳闷得很,便摸摸脑袋,弯腰应道:“大人请。”
    他推开门,谁知门才推一个缝儿,里头的容霁忽然反应过来,猛地冲过去把阿秋整个抱了起来!
    少年的动作极为敏捷,像是有过长期经验的人,阿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抱得脚底悬空,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摔到了软软的床上,容霁扯过被子一盖,将她整个人裹住,最后露出她的一颗小脑袋,还低头威胁道:“你要是敢出声,孤便将你浑身的毛都剃光。”
    阿秋:……你狠。
    她哪敢啊。
    她怂兮兮地缩了缩脖子,将脑袋也埋在了被子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容霁这才满意了,转身端坐到了床边,抬眼看向刚刚走进来的太傅王献之。
    王献之环视一周,见这周围一片狼藉,不禁蹙眉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像是刚刚发生了一场打斗,可容霁看起来毫无不妥,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处,衣袍纤尘不染,黑眸清澈明亮,一点也不像方才还在闹腾之人。
    这小祖宗,不知在闹什么,王献之叹了口气,上前道:“殿下平日里莫要淘气,您身子骨弱,中宫记挂着您,不知叮嘱老臣多少回,不可让您私下乱来。”
    容霁微微一笑,嗓音清淡道:“不知太傅找孤何事?”
    啧,看这幅正经的样子,谁能想到现在横看竖看都无比安静的少年郎,刚才还满屋子追她呢?
    阿秋默默缩在被子里,内心腹诽他一万遍。
    等这位老伯一走,老大肯定又会逼她变回原形,然后剪她的毛。关键是她还跑不掉,要是这幅样子落在别人手里,肯定比落在老大手里还惨。
    唉。
    天要亡她。
    容霁仿佛感觉到了身后阿秋的动静,状似无意地拍了一下被子,那坨被子抖了抖,很快就安分了下来。
    容霁抬眼微笑道:“太傅辛苦了,孤能照顾好自己,不知太傅此番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王献之笑道:“臣是来传达陛下口谕的。”
    容霁闻言,立刻起身,敛起衣摆,正要弯腰俯身叩拜,王献之忙道:“陛下说了,小殿下不必行礼,就这样站着便是。”
    容霁动作一顿,道了声“是”,王献之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陛下说,吾儿在外养病多日,常年不归,而今薛将军大胜回朝,朕欲为大将军接风洗尘,召百官同庆,吾儿身为太子,应当早日回宫赴宴,勿落皇家威仪。”
    容霁眸色微冷,抬手道:“儿臣遵旨。”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薛大将军,正是薛贵妃的哥哥,殿下小时候中的毒,也与这一位脱不开干系,王献之心里暗暗唏嘘,却也明白,身为储君,到底还是不可能永远躲在宫外,这样日复一日地安乐下去。
    王献之再细细叮嘱了几句,知道殿下素来懂事,也不必多提醒什么,很快便离开了。
    容霁垂袖站在原地,抿唇不语,一股寒意渐渐漫上衣袂,殿中金砖反射着冰冷的光。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阿秋悄悄探出了头,好奇地看着容霁,悄悄出声道:“那个……老大,你怎么不说话呀?”
    她一出口,容霁便猛地转过了身来。
    阿秋瑟缩了一下,连忙捂着自己的小屁股,往角落里缩了缩,一边挪,还一边紧惕地盯着他。
    一副“你别想打我屁股的主意”的架势。
    容霁:“……呵。”
    第11章
    虽然从一只猫儿的角度上来说,他做的确实不太地道了些,但是眼前的小姑娘,长发披在肩头,衣衫凌乱,双眼噙水,蜷缩在床上捂着小屁屁的模样,看在容霁眼里,活像是她被他怎么样了一般。
    他忽然上前,俯身撑在床上,淡淡平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变回去。”
    阿秋:“……可是,我真的变不回去啊。”
    容霁冷淡道:“孤不喜身边有旁的女子。”
    阿秋委屈道:“可是我是猫儿呀,我不是人,是老大的阿秋。”
    “阿秋?”少年念着这名字儿,抬起双目,漆黑的瞳仁注视着她:“你竟是有名字?”
    阿秋吸了吸鼻子,伸手去够他衣袖,摇了摇道:“我有名字,这个名字还是老大给我取的呢,老大自己说过,因为是秋天遇到我的,所以才给我取名字叫阿秋。”
    见他沉默不语,阿秋连忙又凑得近了些,急切道:“是真的!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是被老大养大的,你就是老大的转世,所以这个名字,就是你给我取的。”
    说到这里,这狡黠的猫儿又趁机想打感情牌,再接再厉地蛊惑道:“老大,当年的事情,你肯定都已经忘了,我可跟你说,从前的你待我可好了呢!你法力高强,还甚为护短,有老大在,谁都不会欺负我,当然,老大也是极为疼我的,把我捧在手掌心里,绝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更是从不剪我的毛……”
    她前面还说得一本正经,一说到最后一句,目的便暴露了。少年不动声色,柔和地问道:“是吗?那孤从前,可有教过你爱干净?”
    阿秋想了想,笑出一对甜甜的小梨涡,“老大才不会嫌弃我呢,我爱不爱干净,都是老大的阿秋,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一只干净的猫。”
    少年极为聪慧,此刻质疑道:“你若爱干净,那如今为何不肯剪毛?你的毛那样长,少不得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阿秋立刻紧惕道:“可是!那里的毛,怎么可以剪呢!”
    少年说:“既然你自己这样说了,孤从前连你脏都不嫌弃,不过是尾巴下没了毛,孤又怎会嫌弃你?难不成你就是如此报答孤的养育之恩的?”
    嗯……好像有点道理……
    阿秋陷入沉思,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被他带偏了,过了一会儿,她勉为其难道:“那……你不许剪太多哦。”
    少年眸光微闪,笑意越发亲切,床上的少女一点点挪到了他的跟前,闭着眼酝酿许久,大喊道:“变!”
    “变!”
    “变变变!”
    “……”
    阿秋欲哭无泪,怯怯道:“我好像真的变不回去啦。”
    容霁:“……”
    这回他才信了,她之前果真不是骗他的,这蠢猫儿白活了这么多年,连自己怎样变成人,又应怎样变回猫都不知道,容霁实在无奈,只好重新收拾好了剪子,看着她陷入了沉思,他给她准备的窝她肯定是不能睡了,但是让她睡床上,那他又能睡哪?他若和她分床睡,他又不□□心,这里平白出现一个姑娘,被人发现在太子寝殿之中,恐怕连他都护不了她。
    容霁虽身为太子,不住宫中,却也清楚地知道,这里有多少来自他那些庶出兄弟的眼线,又有多少人,是母后派来的,他平日自可肆意乱为,但是牵涉到身边人,他就算解释了,他们也会主动去调查阿秋。
    阿秋来历不明,查不到背景,少不得会被当成居心叵测之人,拖出去赐死。
    容霁既然养了她,那么她就是他的猫儿,除了他,旁人想都别想动她一下。阿秋既然变成了人,也不会掉毛了,容霁勉为其难地让她和自己睡一张床。
    睡之前又威胁道:“不许碰到孤,不许打呼噜,不许乱动。”
    阿秋趴在床上,刚刚应了一声,就被他兜头用被子盖住,整个人缩在里面安安静静,伺候太子更衣的宫人鱼贯而入,都不曾发现床上还藏着一个姑娘。
    她们虽低垂着头,眼睛却都在趁机四处乱瞧,想看看那只特别漂亮的猫儿在做什么,可找了许久,都不曾见到猫儿的踪迹,也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负责添香的婢女低正心不在焉地想着猫儿,手中香料不小心洒了一地,吓得连忙跪了下来,慌张磕头道:“奴婢有罪!殿下饶命!”
    太子殿下性情冷峻,素来不太好相处,那宫女越想越害怕,甚至扯了哭腔。
    容霁转身看了她一眼,随意抬了抬手,一边的太监便上前,将那宫女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在她的惊哭声中,不由分说地往外头拖去。
    被子的阿秋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悄悄地探头,露出一双圆不溜秋的眼睛,看了被拖出去的小宫女一眼,才认出这就是之前给她剪爪子的人。
    她上回挠了她,现在才想起来还没道歉,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等到容霁更衣之后屏退随从,熄灯躺回了床上,在他一边躺尸装死的阿秋想了想,才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他的手臂一下。
    少年朝上平躺,忽然睁开眼睛,冷淡道:“手。”
    阿秋缩回小手,在被子缩了缩,在容霁再次闭上眼时,又小声喊:“老大……老大……”
    “老大~~~~~~”
    小猫儿的声音清甜温软,起初还是试探性地喊他,后来越叫越起劲儿,好像自个儿就玩上了。
    容霁淡淡道:“何事?”
    阿秋试探地问道:“老大,白日那个洒了香粉的凡人被拖走的时候,为什么在哭呀?”
    容霁这才偏头看了她一眼,黑暗中的少女眸子湿润明亮,故作问的漫不经心,其实早就暴露了她的小九九。
    他阖目问道:“怎么?你觉得孤会伤害她?”
    阿秋一本正经:“我觉得,老大是个好人。”
    容霁:“口是心非。”
    阿秋:“……”她都说他是好人了,他自己都不相信,她也没办法咯。
    还是忍不住,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在他发作之前连忙问道:“那……你这么说,就是默认真的没有为难她了?”
    少年冷冷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她,凉飕飕道:“孤把她杀了。”
    “啊?”阿秋惊了一下,猛地坐了起来,还想再摇容霁,便听见他的阴恻恻道:“再说话,就连你也一并杀了。”
    这么大煞气,凶什么凶呢。阿秋只好乖乖地缩了回去,裹着被子乖乖躺好,想到死了的那个宫女,便觉得一阵不是滋味儿,虽然她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同情心泛滥,可是她如今修的是成仙道,也知道积攒功德、因果报应的道理。
    当初她就是跟着老大招摇撞骗,横行霸道,作恶多端,凡间的妖怪都拿他们没办法,最终才招致天上神仙亲自降下天雷惩戒,漫山遍野地追着她劈,若不是修为高深的老大硬生生替她挡了最后一道天雷,便不是他投胎转世,而是她魂飞魄散了。
    后来阿秋重获新生,便夹着尾巴做妖,五百年来一点都不敢浪,偶尔还会行善积德,给自己积累福缘,现在看见转世了还草菅人命的容霁,更是开始担忧了。
    他这样,给自己攒下杀孽,百年之后可是要下阴曹地府受苦的,万一作孽太大,将来不能转世成人,便要受尽苦楚,永世不超生。阿秋担心极了,在少年快要睡着之时,又凑到他耳边,悄悄道:“你不要草菅人命了,好不好?”
    少年不耐烦地伸手,扒拉住她的小脸,将她抵着脑门儿向一边按倒,不耐烦道:“闭嘴。”
    ……好吧,她闭嘴。
    阿秋躺在床上,看着老大在黑暗中的轮廓,闻着他发间的清香,很快也感觉到了困意,慢慢闭上了眼睛。她这回睡觉极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天上无数道天雷朝她劈了下来,一会儿又看见烧焦的狼妖老大,一会儿又梦到面色狰狞的容霁拿着剪子咔嚓她身上的毛,一边剪一边发出狂笑。
    阿秋吓得冷汗直冒,再次醒来时,便看见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容霁正俯身在她跟前,眯眼仔细地打量着她,时不时捏一下她的腮帮子。
    阿秋:“喵……”
    嗯?怎么是喵?
    她瞬间清醒了,一翻身站了起来,看看自己的小肉垫,面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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