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意料,冯氏止了笑声,却神情温柔地看着他:“江絮那个小贱人呢?她怎么不好好伺候你?”

    江子兴摸不清她为何如此温柔对他说话,心里忖度一番,咬牙说道:“那个贱丫头,心黑手狠,往常我瞧错她了!”

    “哦?”冯氏的眼睛亮了亮。

    江子兴知她与江絮素来不合,两人之间更是有深仇大恨,因此,在冯氏面前说江絮的坏话总是没错的,便拧起眉头,大吐苦水:“夫人可知,她每日只给我吃一顿饭?明明吃得起,她总说省吃俭用,这两日连粥也不做了,只叫我用清水蘸窝头,吃得我……”

    吃得他大解都下不来!

    这是江子兴最恨的一件事!他身子不适,腿脚又那样,本来去一趟茅厕就很艰难,而江絮又从来不扶他,每每躲得老远。好容易去一趟茅厕,偏偏大解总是下不来,他每次都蹲半天,腰部以下全麻,有时候不小心还会仰倒,弄一身污秽!

    “早跟你说,那贱丫头不是个好的,你总是不信。”冯氏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再看江子兴一脸皱眉苦相,不由越看越顺眼,眼睛往周围看了一圈,本想叫莲枝搬凳子给她坐,但见屋里唯一的凳子又矮又旧,直是皱眉。

    江子兴连忙道:“我真是后悔啊!我待她可不薄,瞧瞧她都对我做了什么?我落难,她一把也不拉我,如今更把我当累赘,恨不得我死了一样!”

    “跟她那个娘一样!”冯氏讥讽勾唇,“面上瞧着好,心里全是奸坏!”

    江子兴听她说陶氏,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面上却附和道:“可不就是夫人说的这般?”说着,他深深叹了口气,“怪我有眼无珠,不听夫人言!”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有些落寞,悔恨之色一览无遗,极大的取悦了冯氏。

    “现在知道后悔了?”冯氏哼了他一声。

    江子兴叹气点头:“后悔不跌。”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深沉地看了冯氏一眼:“只不过,如今我再也没资格伴在夫人身边。”

    他又深情款款地说了好一番话,大意便是如何后悔不听冯氏的话,他心里真正深爱的人其实是冯氏,他的心挂在她身上,生生世世都不收回,但他如今配不上她了,希望她日后好好过,再也别念着他。

    他本就有几分哄人的本事,眼下舌绽莲花,更把冯氏哄得眼泪汪汪,感动得一塌糊涂,心里甚至开始琢磨,如何说服冯太师,再把江子兴捧起来?

    “别哭,一哭就不美了。”江子兴有些贪恋地看着她的脸,用赞叹的口吻说道:“夫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美,便如当年我初见你时一样,半分光彩不曾失去。”

    冯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哭着对他又捶又打:“是吗?你说的是真心话吗?难道在你心里,最美的

    里,最美的不是陶氏?你还打我,把我们好容易得来的孩儿打落了,你这个混账,你欺负我!”

    “都是为夫的错,你打吧,打死我也无怨无悔。”江子兴甚至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捶。

    莲枝早已看不下去,退出门口,在院子里捏着拳头无声捶着空气。

    这两人是疯了吗?他那样打过她,还打落过她的孩子,她竟然还能原谅他?而他,竟然也说得出口,那些叫人作呕的假惺惺的话?

    莲枝是笨,但她不傻。江子兴的鬼话,她一个字都不信。但冯氏竟然信了,还感动得哭了,让莲枝简直瞠目结舌!

    “莲枝,去打盆水来。”这时,屋里传出冯氏的声音。

    莲枝连忙停下,应道:“是,这就来。”

    她本以为冯氏是哭花了脸,才要打水,用以净面。从井里打了水,并把手帕覆在盆沿上,便端了进去。

    谁知,才把盆放在桌上,便听冯氏道:“出去吧。关上门。”

    莲枝愣住了:“夫人?”

    “那么多话?!”冯氏绷起脸训斥道。

    莲枝顿时垂下眼,不敢再说,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她听见屋里传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以为里头出了什么变故,走到门口准备听清楚一些。但是这一走近,顿时尴尬得羞红了脸,忙退出十几步远。

    这两人,是疯了吗?

    还是她疯了?

    青天白日,就做这种事,而且江子兴还受着伤……莲枝简直不能相信!

    “不好!”莲枝忽然想起,江絮不知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她还是没出阁的大姑娘,定不能听得此事,忙走到院子门口,把院门栓上了。

    只听“嗯嗯啊啊”的声音,更加高昂了些,一声声钻进莲枝的耳朵里,羞得她满脸通红。索性打开院门,自己走了出去。

    “莲枝?”江絮回来时,便见院子门口蹲着一个人影,仔细一看,认出是莲枝,不由好奇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莲枝闻声抬起头,见是江絮,猛地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就跑。

    “怎么了?为何要跑?”江絮不解道。

    莲枝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解释不出来,好半天,才在江絮诧异的目光中,说道:“夫人在里头。”

    “哼!”江絮误会了,以为冯氏来了,要跟她算账,不由得冷哼一声。随即,想起莲枝如今还跟在冯氏身边,却竟为她着想起来,不禁有些感动:“谢谢你,不过我不怕。”

    她便是要直面冯氏,劝冯氏早日把江子兴带走,如何能避而不见?

    “不是,大小姐,那个……”莲枝见江絮抬脚就往回走,忙死死拉住她,“不能进去,大小姐,别进去!”

    江絮便笑了笑:“我不怕她。”

    莲枝拉不住她,又解释不出口,直是憋得脸上通红。跟在江絮身后,来到院子门口,恰好听见冯氏高昂的叫声与江子兴的低吼声,搀在一起,直冲云霄。

    江絮愣住了。

    莲枝更是满脸通红,都快滴出了血:“他们,他们……”

    “哈哈哈!”愣了片刻,江絮忽然大笑起来,直笑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真真是王八配绿豆,天生一对!

    一个无耻,一个荒淫,在这种情形下都能干出那档子事来,江絮也是佩服!

    “我就不进去了。”想了想,江絮转身往回走,“不要告诉夫人我回来过。”

    莲枝点点头:“是,大小姐。”

    说完,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两人的那种叫声,约莫是完事了,不久便要出来了。莲枝站在院子里,等着叫人伺候。

    不料,过了不久,里头又传出“嗯嗯啊啊”的声音,直是惊得莲枝目瞪口呆!

    老爷从前没这么……那什么啊!

    怎么被打了一通板子,还……还把那什么给脱胎换骨了不成?

    屋里头,冯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并且她还戏谑着问了出来。

    江子兴十分自豪地道:“因为夫人太美了,为夫忍不住。”

    两人胡天海地折腾一通,浑然忘记了时间。

    终于,冯氏喘着气道:“不成了,再弄下去,我就回不去了。”

    江子兴依依不舍:“夫人明日还来么?”

    冯氏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匆匆穿好衣裳,又捋了捋头发,才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骂了句死鬼,抬脚急匆匆走了。

    走出院子,不见莲枝,她便叫道:“莲枝?死哪儿去了?”

    莲枝从院门外走进来:“夫人,我,我在外头守着。”

    冯氏一愣,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江府,外头也没丫鬟婆子守着,万一来了人却是不妥。因此,赞赏地看了莲枝一眼:“做得好,回去有赏。”

    莲枝低着头,闷声应了一声。

    “这事回去不许外传。”冯氏知她笨,唯恐不嘱咐一句,她便漏了口风,因此十分严厉地嘱咐道,“不然打死你!”

    莲枝忙点头:“奴婢知道了。”

    冯氏这才放下心。见天色不早,便一路往太师府回了。

    一路上,腿是软的,心是飘的。

    她万万没想到,江子兴真的爱她如此。她原不信的,可是江子兴引着她看他下三路那处鼓起的大包,她不由得便信了。

    如果不爱她,不为她的美貌

    为她的美貌而心动,他怎会如此?因此,叫莲枝端了水来,为他净了身,好好检验他的真心。

    这一番检验,冯氏喜出望外。这些年,她一直是渴着的。江子兴是文人书生,行事一直是斯文有余,冯氏心里是不满足的,只苦于不好说出口。对于江子兴今天的表现,冯氏简直惊喜极了。

    却没深想,为何江子兴年近四十,还有如此表现?她只想着,兴许是好些日子不见了,小别胜新婚,江子兴想她得紧,才如此热忱。

    她心里更高兴了。想起江子兴被擦干净的脸颊,仍如记忆中一般清俊,那双黑沉的眼睛却比年轻时更多了几分魅力,脸上渐渐飞红。

    另一头,江絮离了小院,想来想去,还是往晋王府去了。

    昨晚上裴君昊在院子外头叫了半宿,她生气没理他,也不知他悔改没有?

    进了晋王府,却觉府里的气氛有些奇怪。下人们的脸上带着惊慌,眼神飘忽不定,仿佛受了惊吓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江絮不禁拧起眉头。

    下人犹豫了下,摇了摇头,将她带到内院,便退走了。

    江絮更奇怪了,顺着路往裴君昊的院子里走。

    才走到门口,便见茯苓匆匆往外跑,险些撞上。江絮忙刹住脚步,待看清茯苓的脸,不由瞳孔一缩,拉住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茯苓的脸上,划开了几道口子,将她的脸上染得满是血,好不吓人。

    见到江絮,茯苓的眼中闪过惊慌,忙推她:“江小姐走吧,今天晋王府不待客。”

    “怎么回事?”江絮不走,反拉住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府里下人全都一副受惊的模样?”

    茯苓摇头不肯答,只推着她往外走。

    “是不是王爷出了事?”江絮拧眉问道。不等茯苓说什么,只看见茯苓的表情,江絮便知道了,“王爷怎么了?”

    茯苓张了张口,还没出声,这时身后又走出来一人,手里提着个桶,一边抬袖擦脸,一边嘴里气愤地骂道:“他娘的!”

    “冷公子?”江絮愕然,放开茯苓,看向冷子寒道:“王爷出什么事了?”

    冷子寒看见她,顿时眉头一皱,顿住脚步。

    江絮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太过于浓郁,以至于她无法忽视。快步走近冷子寒,但见他手里提着的小桶,里头荡着鲜红的液体,不是血又是什么?

    她被这抹刺目的血色晃得眼晕,脸上一白,也不等他说什么,拔腿就往里面跑。

    “别进去!”茯苓惊叫道。

    江絮没管,径直冲到里头。但看清里面的情形,不由得愕然停住脚步。

    院子里,一片狼藉。砍碎的木屑,打破的水缸,倒在地上的石墩,从根处倒下的树木,横七八糟摆了一院子。

    而院子中央,唯一完好的家具,便是一只椅子,裴君昊就坐在上头。他身上捆着一圈又一圈的麻绳,将他牢牢捆在椅子上,头发披散着,衣裳凌乱不堪,闭着眼睛,脑袋歪在一侧,仿佛睡着了。

    在他周围,黄管事与几名下人抬袖擦着汗,有站着的,有坐在地上的,无一例外,身上都是凌乱不堪,血迹连连。

    “这是怎么回事?”江絮忍不住道,目光落在裴君昊的手臂上,本来只有一只手臂缠着纱布,现在另一只手上也缠满了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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