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嘟嘟”的机械提示音,如她所料,陈砚仍然没有接通。
    宋静原对着满天的雪花叹了口气,她手实在太凉了,缩回袖子里面暖了会,又继续敲门。
    “陈砚。”她的声音被冷风吹的又低又哑,甚至她自己都觉得陈砚可能听不到,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门却“吱呀”一声地开了。
    他穿了件白色家居服,头发凌乱的不像话,低垂的眉眼多了几分戾气,身上带着浓烈的烟酒气味,倦怠又颓废。
    陈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眸光冰冷,仿佛她只是一个扰了他清静的陌生人。
    宋静原无措地缩了下手。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屋,宋静原跟在他身后,关上门,将冰雪隔离在外。
    房间没有开灯,墨绿色窗帘紧紧拉着,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屋内的烟酒味道比他身上浓烈的多,宋静原忍不住咳嗽了下。
    她到窗边拉开窗帘,光亮顺着窗户钻进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陈砚不适应地眯了下眼,也让宋静原看清了客厅里的狼狈。
    空了的啤酒罐东倒西歪地被扔在茶几上,烟灰缸里满是烟头,几张钢琴谱散乱在地上,上面还有一张撕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主人公正是之前她在琴房书架上看见的那个叫做陈姝凡的女人。
    陈砚全然忽视掉宋静原的存在,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靠坐在沙发上,修长手指在拉环上向后一拽,星点冰雾喷溅出来,沾在他的指节上。
    宋静原刚才在外面站的时间太久,身体仍然泛着寒意,但她顾不上这些,盯着陈砚的脸看,虽然没什么血色,但总归是没有明显的伤痕。
    “有事?”陈砚语气淡漠,仰头喝了口酒,凉酒顺着喉咙下滑。
    “陈砚。”宋静原不安地捏了下衣角,“你受伤了吗?”
    陈砚嗤笑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我、我刚才在外面遇见了沈睿。”宋静原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解释起来磕磕巴巴的,“听他和别人打电话说你好像不太好……”
    陈砚几口喝完了那罐酒,指节稍稍发力,手中的易拉罐变了形。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受伤呀……?”宋静原悬着的心还没放下。
    陈砚指了指她手中的那个白色塑料袋:“买来给我包扎的?”
    宋静原愣愣地点头。
    陈砚卷起袖管,他小臂那里有一道五六厘米长的伤口,虽然已经结了痂,但周围还是有暗红色的血迹,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宋静原皱了皱眉头,心揪成了一团。
    “不是要帮我包扎?”陈砚懒散地掀起眼皮,从口袋里摸出盒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糖,到了两颗扔进嘴里咬嘴,语气吊儿郎当的。
    宋静原从袋子里翻出纱布、棉球还有消毒酒精,小心翼翼地蹲在他旁边,她先是用掌心的温度将被冻得冰凉的酒精捂热,然后打开瓶盖,用棉球沾了点,动作极轻地点在他的伤口上。
    她心疼的不得了,忍不住嘱咐:“最近几天你要注意一点,伤口不要碰水,不然会……”
    剩下一半话还未说完,陈砚突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压在沙发的角落里,酒精瓶子“砰”地一声掉在地上,酒精淌了一地。
    陈砚不管不顾地握着她的手腕,白皙的皮肤被按出一圈红印,冰冷的眸子似乎要将她看穿。
    混杂了烟酒气的炽热喷在宋静原颈侧,她脸烧成一片,心几乎是要跳到了嗓子眼,陈砚手上的力气不小,细细密密的痛意沿着手腕蔓延。
    窗外漫天飞雪,他脖颈间的黑色项链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陈砚突然俯身贴在她的耳边,热气沿着耳廓蔓延,他笑得顽劣又散漫:“这么关心我啊?是喜欢我?”
    宋静原的理智在这一刻断掉。
    难道自己小心翼翼藏了这么久的感情居然被他发现了吗?
    “怎么不回答?”陈砚轻笑一声,“为什么在我家门口等了那么久都不肯走?”
    陈砚抬手擒住她的下巴,两个人的额头几乎是要贴在一起,他指腹一下一下地按着她的唇角,语气轻佻:“喜欢的话就在一起呗,刚好换换口味。”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下意识否认:“不、不是。”
    “不是?”陈砚下颌线绷直一条直线,像是一头丧失了理智的怪兽,“那你为什么关心我?同情我吗?”
    宋静原觉得心口被人压了块好重的石头,怎么都喘不上气来,周遭的血液仿佛被冰冻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陈砚的力气越来越重,痛意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
    宋静原用力推他的肩膀,奈何他力气太大,她根本抵抗不过。
    陈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发丝胡乱贴在额头上,眼角泛红,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惊恐与畏惧。
    像是灼热沙滩上一条濒临死亡的鱼,挣扎着求生却又无能为力。
    他哼笑一声,忽地将手松开,得到自由的宋静原无力瘫靠在沙发上,眉毛紧缩在一起,睫毛不住颤抖,大口喘着粗气。
    陈砚抽出根烟衔在嘴里,嗓音被烟烫的嘶哑,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绝情到了极点:“还不走?”
    “再见。”一颗滚烫的泪水砸在地板上,宋静原声音颤抖着,转过身踉跄地从这座冰冷的别墅中逃离。
    *
    这场风雪一直没有停止的意思。
    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地往家赶,宋静原顶着满脸泪痕游荡在他们中间,像是与周遭的环境都隔绝开来,她开始后悔今天没有听奶奶的话,要是乖乖留在家里的话,就不会生发出这么多事端。
    她蜷缩地抱着胳膊,像是及其没有安全感,在街旁一家咖啡店门口的木制摇椅上坐下,寒风像是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剜在她脸上。
    刚才发生的种种像是电影版在她脑海中一帧帧自动播放。
    “喜欢就谈”“换换口味”这些轻佻又敷衍的字眼无不在提醒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
    他明明听见了自己的敲门声,却放任她站在冰天雪地里不闻不问。
    他根本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要是真喜欢,又怎么舍得这样对她。
    这段时间,是她存的幻想太多了,陈砚对她的一分好被她放大成了十分,这些微不足道地好处让她不要命地沉溺了进去。
    眼眶不自觉地开始发酸,泪水模糊她的视线,顺着脸颊滑进她的嘴角,又咸又涩。
    她越哭越凶,雪花也越飘越大,融化的雪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在这里。
    暗恋真的太苦了。
    *
    宋静原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了。
    奶奶正在准备晚饭,看见她披着一身风雪回来,鼻尖和眼眶都是红的,皱了皱眉头:“静原你这是去哪了?怎么冻成这样?”
    “没事奶奶。”她牵强地扯扯嘴角,“就是在外面待得时间长了点。”
    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奶奶,我想回去睡会觉。”
    “快去吧。”奶奶在她手上搓了几下,“捂上被子好好睡一觉。”
    宋静原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目光瞥到床角上的兔子玩偶,眼角又开始发酸。
    她逃避般地把玩偶塞进书桌下面的柜子,桌上的手机响起,是沈睿给她发的消息。
    【沈睿:学霸,我联系到陈砚了,他没事,不用担心。】
    宋静原根本不想看见那两个字,直接将这条消息删除掉,然后缩回被子里。
    这一觉睡得她很难受。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陈砚从家里跑出来,在路边的长椅上找到她,和她道歉说自己刚才做的不好,耐心又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
    她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浑身酸痛得不行,鼻子也有些发堵,宋静原抬手在额头上贴了下,很烫。
    她下床在抽屉里翻出体温计,过了十分钟后拿出来,揉了半天眼睛才看清楚上面的数字。
    39度。
    她不想奶奶替自己担心,裹上羽绒服到楼下药房里买了退烧药和感冒药,伴着热水服下。
    过了一整夜,宋静原的症状还是没有好转,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都没什么精神。
    沈枝意看见她的模样吓了一跳:“静原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宋静原无力地提提嘴角:“感冒了。”
    “这么冷的天气你也不知道戴个围巾。”沈枝意心疼地在她头发上揉揉,“难怪要感冒。”
    “没事的,我从小体质就不太好。”
    宋静原天生有些体寒,每年冬天都要受不少罪,昨天又在风雪里哭了那么久,生病是肯定的。
    只不过这场病生的很凶,拖了几天也没有好转。
    宋静原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人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话也少了许多,整天安安静静呆在座位上,不是学习就是发呆,像是朵即将枯萎了的花。
    中午下课,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去食堂吃饭,她没胃口,捧着杯热水坐在窗边发呆。
    水蒸气氤氲着她的眼睫毛,广播站又开始循环播放各种抒情歌曲。
    今天刚好是那首她和陈砚合唱过的小情歌。
    思绪逐渐倒退,眼眶一点点泛红。
    其实她从未拥有过陈砚,但好像已经失去很多次了。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她手撑着下巴有些昏昏欲睡,沈枝意见她脸色不好,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下:“静原,你怎么又发烧了?带药了没有?”
    “没带。”她的嗓音被烧的很哑,“不过不要紧,一会下课我去英语老师那接点热水喝。”
    “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药?”沈枝意和老王请了假,跑去医务室帮她买了退烧药,盯着人把药吃下去才放心。
    瞅着她那张没血色的脸,沈枝意叹了口气:“静原,你这病这么怎么就还没好啊?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宋静原仰头将药片吞下去,苦涩的滋味顺着喉咙蔓延开,她扯了扯嘴角,说了句沈枝意听不懂的话。
    “因为心病难医啊。”
    第二十九章
    冬天生病好得总是要慢一些。
    沈枝意每天换着花样带宋静原去探索食堂, 又在网上搜罗了一大堆补起色的方法,不嫌麻烦地给她弄,过了差不多一个礼拜, 宋静原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 唇上渐渐有了血色,不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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