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药、血迹,这些零散的词被拼凑在一起,宋静原心口发悸到无法呼吸,她不敢想象陈砚发生了什么。
    在她心里,陈砚一向是个骄傲耀眼、坦荡热忱的人,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永远愿意给予善意,在他人跌入谷底的时候也不会恶语嘲讽。
    他怎么会经历这些啊。
    “陈砚,你可一定不要有事……”宋静原喃喃自语着,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去莱河街,在车上不停拨打陈砚的电话,但是那个冰冷地机械女声却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对方已关机”。
    喧闹的街道上挤满了出来置办年货的人,宋静原挨个身影扫过去,都没有看见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沿着街道,她走到了那家他们一起去过很多次的馄饨店,不抱希望地进去询问店主,陈砚并没有来过这里。
    每路过一家店铺,她都希望能在里面看见陈砚的身影,但每一次希望换来的都是更深的失望,她又去了跨年夜两人一起放烟花的地方,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
    宋静原颓废地蹲在广场中央,她的脚被鞋子磨得很痛,整个人陷入一种虚软无力的状态。
    陈砚你到底在哪啊?
    沈睿的电话再次打进来:“学霸,你找到了吗?”
    “没有。”宋静原滞重地摇头,“你呢?”
    “还是继续找吧。”
    宋静原瑟缩地抱着胳膊,思考片刻后打车去了陈砚家,也许那里会有什么他留下的线索。
    明明夜晚还没有到来,但是这座别墅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气,院子里的秋千被白雪所淹没,灰色的墙皮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阴翳,整栋房子静悄悄的,宋静原走近一步,手触碰在冰冷的铁门上,稍稍用力,门便打开了。
    她横穿过整个庭院,房子的所有窗口都是暗的,银色金属铁门半掩着,宋静原深吸一口气,门吱呀一声被扭开,外面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里面,白色瓷砖地板反射着淡淡的光线。
    房间里充斥着浓厚的烟酒味道,窗帘紧紧拉着,宋静原摸索到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终于能让她看清里面的场景。
    茶几被空了的酒瓶占去大半面积,烟灰缸里满是燃尽的烟蒂,旁边有两个贴着标签的药瓶,不知道被谁碰倒了,里面的药片散落出来。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呈现暗红色,像是一朵枯萎了的玫瑰。
    宋静原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泪水在眼框里面打转。
    她不小心跌坐在沙发上,上面的抱枕被碰倒掉在地上,她弯腰准备去捡,刚拿起来,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啪嗒一声。
    宋静原垂眼看,那是一个四方的硬物,捡起来才发现是个小型的摄像机。
    抱枕侧面被开了个很小的口子,这摄像机显然是被人故意藏在里面的。
    陈砚为什么要把这东西藏起来?
    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宋静原将摄像机打开,上面居然自动播放起一段视频。
    画面中的人正是陈姝凡。
    一阵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宋静原把手机从口袋里面拿出来,看见是沈睿的电话,连忙接通:“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陈砚和路辞现在在市中心商场楼顶的天台。”沈睿低声骂了句,“不知道路辞那个疯子要干什么,我现在正在往那边赶,希望别出什么事。”
    宋静原挂了电话,立刻从陈砚家里跑出来,在路边等了两分钟没能拦到出租车,她索性不等了,朝着中心商场的方向用力奔跑。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宋静原跑着爬上了十二层楼,天台上一片破旧残败的景象,乌云密布在天空上,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她看见路辞和陈砚两个人就站在天台的栏杆旁边,陈砚被路辞抵在栏杆旁边,他身穿一件黑色薄衫,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似于病态的苍白,他紧闭着眼,下颌线绷出一条锋利的弧度。
    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听见她的脚步声,不远处的两个人一起看过来。
    “别过来。”陈砚咬紧牙关,反手擒住路辞的胳膊,声线里有一丝难以被察觉的颤抖,“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别掺和进来。”
    “路辞。”宋静原的嗓音几乎要被风吹散,“你放开陈砚。”
    “宋静原。”路辞笑得有些恐怖,像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你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他是杀人犯。”
    “我相信陈砚。”她一步一步地往两个人身边挪动,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陈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你相信他?”路辞拧着眉头,“他有和你说过他家里的情况吗?有说过他姑姑是怎么死的吗?他不仅毁了自己的家庭,更毁了我的家庭。”
    “路辞。”宋静原的声音很轻,“你今天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信的,起码现在看起来,你才更像是那个伤害别人的人。”
    “而且我觉得我之前都看错你了,你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温和。”
    陈砚怔怔地看着那个纤瘦的身影,心脏莫名被牵动了下。
    路辞愣了两秒,火气像是被彻底点燃,大叫道:“为什么你这么信任他?!”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把他推下去!”
    “路辞!”宋静原盯着他,“你冷静一点。”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天台上的宁静,几个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沈睿已经快步跑过来,一把揪住路辞的领子将人拖开:“路辞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宋静原立刻跑到陈砚身边。
    “你们家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报应。”沈睿显然也气的不行,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拽拖布一样把路辞拖到旁边的角落里,“你特么少来刺激陈砚。”
    路辞挣扎了几下,声音有些嘶哑:“我刺激他?他要是真那么问心无愧会怕我吗?这么多年他就没有对他姑姑产生过愧疚吗?”
    ……
    宋静原下意识看向陈砚。
    他的额头上都是虚汗,碎发胡乱贴在上面,狭长的双眼收紧,微颤的睫毛透露出几分艰难的晦涩,双手撑在栏杆上,路辞的话像是催化剂一样萦绕在耳边,催促他脑海中不停播放那个熟悉的画面。
    同样是在这样的高楼上。
    那个人掉入了无尽深渊当中。
    一切都是他的错。
    ……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
    陈砚僵了下,回头,垂下眼。
    漆黑的眼眸被那张乖巧柔和的面孔填满。
    他看见宋静原张了张嘴,柔声说:“你不要听他胡说。”
    沈睿揪着路辞的衣领将人拽起,然后又砸在地上:“路辞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那件事根本不是陈砚的错,你别揪着他不放,你要是再瞎说信不信把你从这扔下去?”
    “你扔啊,最好让陈砚亲手把我扔下去,看看他会不会想起他那个跳楼自杀的姑!”
    “沈睿!”宋静原扭头,音量拔高几分,“你先把他弄走。”
    沈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陈砚,他虽然很担心陈砚的状况,但是他也相信宋静原。
    宋静原对陈砚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即便陈砚没有亲口说过,但是他早就已经看出来了。
    “好。”沈睿点点头,“有事电话联系。”
    “嗯。”
    沈睿平时看起来不够壮,但力气很大,揪着路辞往外面走,嘴里轻嗤:“路辞我最后再他妈告诉你一次,是路兴安先去骗陈砚他姑姑的,你少出来再颠倒是非,你以为你自己多优秀,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其实你比谁都会伪装,内心阴暗又扭曲,根本和陈砚没法比,陈砚有我们这群朋友,你呢?你什么都没有。”
    ……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乌云层层被拨开,一缕阳光从缝隙中洒在陈砚身上,但并没能给他添几分生气,他眉心依旧紧紧锁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像是跌入了无尽的梦魇当中。
    宋静原心中有些发酸。
    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画面中的陈砚意气风发,张扬又不羁,总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将他打倒。
    但她发现她错了。
    这半个月陈砚肯定过得不好。
    她为什么不多过问几句,哪怕会遭受到他的冷落。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猝然抬起手,纤细的手臂轻轻环在他的腰上,试图用自己身上的温度温暖他。
    “陈砚。”她的声音很轻,“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传到他身上,那种可怖的失重坠落感逐渐退散,陈砚沉默片刻,垂眸盯着她头顶柔顺的黑发,哑声说:“路辞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姑姑的死是我的错,她至死都在怨恨我。”
    “不是这样的。”宋静原仰起头,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但清澈的眼眸里依然满是柔和,“真的不是这样,陈砚你相信我,你姑姑其实很爱你。”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会知道?”陈砚冷冷地抬了下眉毛,“不用再说了。”
    宋静原眼睫轻颤:“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在陈砚家无意找到的摄像机,还不等打开,陈砚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你怎么发现这东西的?我不想看。”
    “陈砚。”宋静原紧紧攥着他的手掌,试图抚平他的情绪,“你不能再逃避了,无论怎样,还有我在这陪着你。”
    她打开那个摄像机,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温柔和蔼的面孔,陈姝凡朝镜头笑了下,声音仿佛春日里和煦的微风:“阿砚。”
    ……
    那个下午,宋静原陪着陈砚,坐在天台的台阶上,一起看完了摄像机里的所有视频。
    视频里记录了陈砚从小到大的生活点滴,有他跟着陈姝凡一起到外地参加钢琴比赛,有他在学校的运动会上得了冠军,有他在游乐场的过山车上惊慌尖叫,也有他每年生日吹蜡烛许愿,这些片段都被陈姝凡零零碎碎地拼到了一起。
    最后,陈姝凡笑着说:“阿砚,你永远是让姑姑骄傲的孩子。”
    陈砚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视频结束后,他长时间的陷入沉默。
    “陈砚。”宋静原轻轻握住他的手,“你看见了吗?你姑姑其实很爱你。”
    陈砚偏过头,对上她的眸子,像是一汪泉水,清澈又纯净。
    他从台阶上站起身:“我先回家一趟。”
    “你……”
    宋静原错愕片刻,不等她问出后半句话,陈砚淡声道:“放心,我这次真的不会有什么事。”
    “好。”宋静原点点头,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
    从天台出来后,宋静原拿着奶茶店发的奖金给奶奶买了些好吃的,回到家后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作业本就摊开在她面前,但是她却没有心思做,一直在担心陈砚的状况。
    她给沈睿发了条消息,沈睿说路辞那边已经解决完了,陈砚的电话也已经能打通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了。
    闲来无事点开了校园贴吧,不知道是谁在里面发了一条匿名帖子,爆料说路辞的爸爸最近去世了,他可能很快就要转学,离开崎源。
    宋静原一刻也不想多看这个名字,直接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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