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还多了个男人。
    是陌生面孔。
    他穿着件黑色冲锋外套,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肤色在红光下衬得冷白,下颌线紧绷着,与喉结形成流畅的弧度。
    像是感受到了陈砚的目光一样,他抬眼看过来,双眼皮的褶子很浅,眼下一颗黑痣,眼型狭长,黑色的瞳孔里藏着几分冷戾与散漫。
    像是一淬即发的野火。
    也像是吐着芯子向前匍匐的毒蛇。
    陈砚莫名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陈砚紧紧盯着两个人,宋静原偏头不知道在和他说些什么,神情里带着几分抱歉的意味。
    他磨了磨牙根。
    真行。
    他刚帮她处理了一个麻烦,她转身就去找别的男人?
    真有良心。
    这种时候,体面离开才是最好的做法,但陈砚却不受控制地向着两个人的方向走去。
    “秦泽哥,我还有个朋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起送回去啊?”宋静原说,“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行。”秦泽嘴里含了块薄荷糖,说话有点含糊不清的,“一会儿把你朋友家地址发给我就行。”
    “那麻烦你了,谢谢。”
    “没事儿。”秦泽轻笑一声。
    宋静原把童佳的地址发到了秦泽的手机上,刚要说话,一个冰冷的温度攥紧了她的手腕,抬眼,看见陈砚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很难看,目光在她和秦泽指尖游走。
    骨节分明的手将烟掐灭,猩红的火光暗了下去,黑沉的目光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汹涌残暴。
    宋静原心一紧,不等她开口,陈砚冷声道:“他是谁?”
    宋静原正欲解释,一旁的秦泽不紧不慢地嗤笑一声,抬了抬眉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陈砚,薄荷糖被咬碎,舌尖卷着微凉的粉末:“你是谁?”
    “我是她男人。”陈砚用力将她拉到身边,无声宣示着主权。
    “哦。”秦泽抬手在后颈上摁了摁,关节发出清脆的声音,声音懒洋洋的,浑身上下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陈砚盯着他,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
    一股不可言状的暗火烧了起来。
    宋静原明白他这是误会了,连忙尴尬地出来解释:“陈砚,你别瞎想,这是祁安姐的男朋友秦泽。”
    “他是来接祁安姐的。”
    陈砚:“……”
    他的脸色更黑了。
    一旁的秦泽松散地笑了下,肩膀微微抖动:“宋妹,你这对象占有欲挺强啊。”
    宋静原:“……”
    秦泽没再贫嘴,几步走到祁安身边,手臂穿过她的臂弯,另一只手搭在腰上,将人抱起来。
    祁安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人:“你是谁?”
    秦泽看见她醉成这样,冷笑一声:“你说我是谁?”
    祁安仰起头,皱着一张脸,眼神迷离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伸手在他下巴上点了点,然后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因为喝了酒,尾音发软:“不知道。”
    秦泽:“……”
    “本事见长啊。”秦泽被气得笑了下,睨着眼看她,“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抱我?”
    “你长得有点像我男朋友。”祁安鼓着嘴巴说。
    “还算有点良心。”喝醉了的祁安非常不老实,一会戳戳秦泽的肩,一会又碰碰他的手指。
    她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埋在他肩窝上,柔软的唇贴在他的锁骨。
    秦泽喉结动了动,但是又怕把她摔了,磨了磨牙根:“等我回家再收拾你。”
    “行了。”秦泽对宋静原说,“那我先带着她们回去。”
    “好。”
    宋静原把童佳扶到了秦泽的车上,回酒吧找陈砚,看见他单脚踩在桌子上,手里拎着那瓶伏特加,手指上的黑痣晃眼,他眉心紧皱着,眼皮那道褶子被压得很深。
    “你喝了?”他问。
    “只喝了一口。”宋静原不想再瞒着他,“太烈了,没喝完。”
    “那帮人让的?”
    宋静原嗯了声,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我朋友不小心把酒洒在了他的外套上,他带着人过来找麻烦,说是喝了这瓶酒就放过我们。”
    陈砚没接话,盯着她额头上的那道血痕看。
    空气沉寂了几秒,宋静原抬起头,看见陈砚唇角绷直,眸子黑得像是暗海。
    她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眼能分辨出他生气时候的样子。
    果然,下一秒陈砚推着她肩膀,将人压在沙发上,掐着她下巴:“让你喝你就喝?你不会喊人来帮忙?”
    宋静原在他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缩影,手指蜷缩:“这场子里都是他的人,没人过来帮我。”
    “那你就喝他递过来的酒?这酒里万一有什么,你怎么办?”
    陈砚想都不敢想。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宋静原垂下眼,语气里燃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委屈,听的陈砚心头一紧,“我是想报警打电话的,但是他们盯得太紧,我没找到机会。”
    “那你就不会直接把酒瓶甩到他脑袋上吗?只要谁敢动你一下你就砸他。”
    “可是——”
    “可是什么?”陈砚急匆匆地打断她,“无论你出了什么事都有我给你担着呢,你还不明白?”
    说到这,他内心的某个点好像被戳中了下。
    他自嘲地笑笑:“也对,反正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想过依靠我。”
    眼中细碎的光芒像是流星一般迅速陨落下来,他将宋静原松开,转身走了。
    刚才那口酒后劲挺大,宋静原觉得胃里翻涌的难受,晚上吃的饭都跟着搅和。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溜烟跑到卫生间里,弯腰把东西全都吐了出去。
    在包里翻了翻,发现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忘带胃药了,只能朝服务生要了杯温水,勉强把那股恶心劲儿压了下去,穿上外套也从酒吧出来了。
    外面又飘起了雪。
    宋静原觉得头痛得很,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在桌角上磕了下,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
    她站在街道上,看着车一辆接着一辆地从面前驶过,没一会就被冻得牙齿打颤了。
    还没出正月,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都是早早关门,只留下招牌上的led灯亮着,宋静原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见有家还开着的小店。
    店铺开在角落,门口挂了盏不怎么亮的灯笼,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她推门进去,发现这是一家手工饰品店,一进门的货架上摆满了针织手套,样式到算是可爱,顶上绣着小鹿兔子等各种动物,很符合小女生的内心。
    再往里的货架上是围巾。
    是最简单的款式,摸起来挺暖和。
    店主小姑娘听见外面的动静,从里屋出来,见宋静原对着一条灰色围巾发呆,开口提醒:“那条不卖的,是我准备扔掉的。”
    宋静原惊讶:“为什么要扔掉?”
    明明这条围巾没坏。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前男友送的,现在都分手了,那份感情都不在了,留着恶心自己干什么?”
    宋静原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出了店,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刚开门她便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在衣柜的最底层翻出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条灰色围巾。
    沈睿和她讲过这条围巾的来源。
    这几年的冬天,她一直没敢戴,左不过是因为怕触景生情,压在心里那点思念藏不住。
    她把围巾搂在怀里,耳边又响起了蒋彬嘱咐的那几句话。
    于是她出了房间,站在镜子面前,把那条围巾围在了脖子上。
    -
    陈砚原本是跟着郑辰他们一起在自己的场子放松,是郑辰的一个朋友看见了宋静原,给他发的消息,他才赶了过来。
    从酒吧出来之后,他又回了那边。
    郑辰一伙人看见他带着伤回来都吓了一跳,给他让地方:“砚哥,你这怎么弄的啊?”
    “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陈砚摆手:“不用。”
    今天这个局是郑辰组的,来的都是之前在加州一起读书的朋友,除了郑辰去了陈砚的公司,其他人的发展各不相同。
    成年人的苦恼大概就是大家不得不各奔东西,见面成了很奢侈的事情。
    坐在郑辰左手边的是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他选择了留在加州,这次是春节探亲才回的江北,今天的局主要也是为了给他接风洗尘。
    男生悠悠地喝了杯酒:“砚哥,听郑辰说你是去找妹子了?”
    陈砚没和别人提过自己与宋静原的往事,郑辰最开始只知道他有个放不下的前女友,后来回了国才见到真人。
    “有机会带给我们看看啊。”
    陈砚端了杯酒,一抹无奈在眼底晕染开,他苦涩地笑了下,没接话。
    那天晚上陈砚喝了不少酒,快要凌晨才叫车把自己送回家。
    他坐在出租车的后排,看着两边的风景飞速向后倒退,暖黄色的路灯,漫天而下的雪,还有光秃秃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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