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时老将军还在世,夫妻俩一有空闲,便想着为这独子安排婚事,可他只是笑笑,然后全部拒绝。老夫人很生气,站在房门口教训他,“你这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良家女子你不要,你到底想干什么?再过几年你看谁还愿嫁你,看你还如何替我萧府传宗接代!”

    那时瑾苏还小,看着那生气的养母,腻在她身上,“娘亲不要生气嘛,望哥哥不会讨不到老婆的,大不了瑾儿长大了,瑾儿嫁给望哥哥,瑾儿替萧府传宗接代,好不好?”

    老夫人原本的盛怒被这小丫头的几句天真话语给磨个一点不剩,无奈笑笑,弹着她的鼻尖,“你还小,你可知在世人眼中你和望儿只是兄妹吗?这层关系,娘也改变不了啊。”

    她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我喜欢望哥哥,他也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既然相爱,为何不能在一起?

    只是她当时很笨,怎么都想不通,可现在才知晓,有些事,不是看你愿不愿意,而是由不得你不要。

    这些年来,她终究什么都不是。

    “瑾苏。”

    身后传来一句低哑的唤声。

    “我没事,”她回过头,对着那青衣男子扬起唇笑笑,“只是何大哥,你冷不冷?我感觉身子凉的很,我们进去好吗?”

    “恩。”

    何平应。

    身子凉,是心凉罢。瑾苏,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皇兄啊,你又怎能忍心如此待她?

    看着这两个孩子平安归来,老夫人自然高兴得很。萧府上下忙来忙去,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肴。

    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

    “望儿,既然没事了怎么不早些回来?你看,你留这个大了肚子的媳妇和我这个眼花的老太婆,你怎也放得下心?你不怕我手脚不麻利照顾不好你的心头肉?”

    “娘,你胡说什么嘛,夫君在办正经事,语兰怎能打扰到他?再说,有娘亲您无微不至的照顾,哪里会有事呢?”

    “看我的媳妇啊,娘这是在向着你说话呢,你听不出来?这望儿一回来,你就忘了娘亲的好了是不是?你这没良心的丫头......”

    女子红了脸,“娘,您别和语兰开玩笑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望儿啊,你这媳妇娶的娘可是满意极了,贤良淑德,知书守礼,而且刚一进门,就怀上了我萧家的孩子......”

    “好了好了,”男子微微笑着,“我才刚回来,您就要把这媳妇夸上天了,我可还是您的儿子吧,怎么,有了媳妇就不要儿子了么?”

    ......

    瑾苏的俏脸一片苍白,木然听着几人一来一回的其乐融融,自己却完全融入不进。

    紧紧端着手中的碗,一口一口的向嘴里扒着饭,似乎是想要拼命堵住那些委屈与心痛,可那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滴入碗中。

    一声一声,啪嗒啪嗒的格格不入。

    倒是语兰,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瑾苏?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拍着她的肩,轻轻问道。

    “我...我没事。”她摇摇头,慌乱的抹去脸上的泪,“我,我是高兴,嫂子你怀孕了,生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吧......会很像大哥,也会很像你......瑾儿很高兴,真的,真的好高兴......”

    她的声音慌乱的不得了。

    她不想的,她不想打乱这和谐的气氛,她不想让众人感受到她的伤悲。

    可她做不到啊。

    她才十六岁,只是个孩子而已,她做不到,做不到圆滑,做不到世故,做不到藏好自己的情感,不泄露分毫。

    她就是这么不懂事,就是这么自私。

    所以他会放弃她吧,放弃,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女子。

    老夫人看了看媳妇那微凸的下腹,和这女儿满眼的红肿,叹了口气,慢慢道,“瑾儿啊,你走后没多久,太子殿下便来我这儿向你提亲了。你、你也该到嫁人的年纪了,这太子又是人中之龙,何况他一表人才,又对你情根深种,不知你......”

    萧望的脸霎时铁青。

    “娘!”

    话还未完,便被一句低吼打断。

    老夫人回过头,看向从一进门便心不在焉的儿子。良久,才悠悠开口,“望儿,你不该,耽误了瑾儿。”

    耽误?

    萧望黑眸的怒气愈加磅礴,捏着手中的瓷碗,几乎克制不住自己那即将爆发的情绪。

    他直起身,低低开口,“娘,我答应过瑾儿,若我们能平安回来,我便......”

    “他答应过我,若我们能平安回来,他便会好好照顾嫂子的。”沙哑的嗓音切入,突然打断了他脱口而出那三世之约的话。

    瑾苏缓缓起身,眼眸红肿不堪,“娘,您放心,大哥、大哥他答应过我,他会做到的。至于,太、太子殿下的美意,瑾儿会认真考虑的。”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男子眼中那令她心碎的责问目光,“娘,嫂子,你们慢慢吃,瑾儿旧伤未愈,不奈旅途劳累,想先回去休息了。”

    语罢,握紧了双拳,向里屋走去。

    那背影的落寞烧灼了萧望的心,他呆呆看着,心脏猛然抽痛了起来,几乎就直直的跟了过去。

    “望儿!”

    老夫人在他身后叫道,“你给我站住!”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娘。”

    语兰一直低头不言语。

    “你到底想做什么?”老夫人很是生气,“语兰已经怀了你的孩子,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你还不准备断了吗?从前你不懂珍惜,现在又在做这些给谁看?瑾儿不是你的附属品,她是我一手养大的,我不会让她卑微到去当你的妾侍!她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这幸福,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给得起!”

    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有力。

    萧望突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有权利去幸福,可那权利,不只是他才能给,不是吗?杨广?哈哈!杨广?一想到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他的心就好像碎成了几块,毁天灭地的疼!

    他只知道,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不能让她嫁给杨广,绝不能!

    握紧的双拳渐渐松开,他转身,坐在那眸色散乱不发一言的女子身旁,向她碗中细细夹菜。

    “吃吧。”

    他说,“语兰,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

    好好,对待你们杨家之人!

    ☆、第十六章 兄弟反目

    果真是很久没回家了,瑾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竟觉得有些陌生。叫丫鬟打来热水,可整个人浸在那水中,却愈发的头重脚轻。

    热气萦绕在房间内久久不散,女子头脑迷茫的很,整个人昏昏欲睡。

    男人的声音低沉,眉眼带笑,声音忽远忽近。

    ——瑾儿,黄金铺地,白玉为阶,有生之年,我定许你一场最奢华的婚礼。

    ——瑾儿,你可知我新婚之夜在哪里?我放着一个大美人不理,反而照顾你这个小丫头,你是不是,也要陪我一个洞房花烛?

    ——怕什么,反正将来,我是要娶你的。

    她双眸紧闭,眼前却突然闪过那娇美女子微凸的下腹,她美丽的容颜上挂着沉重的哀伤,“瑾苏,我求你,你离开他吧。”

    “我能给他所有想要的,你呢?除了爱,你能给他什么?你为何非要如此自私,你一定要绑住他成为他的负累吗?”

    萧瑾苏,你一定要绑住他成为他的负累吗?

    少女重重惊醒,身下的热水已然冰凉。

    小丫鬟坐在木桶前睡得正香,她也不忍打扰,慢慢起身,去拿挂在屏风上的衣服。

    屋子很黑,她又找不到烛火,只能慢慢摸索着,可手指向前,却意外地碰上了一只冰冷的大掌。

    “谁!”

    瑾苏挣扎着想收回手臂,却被男人反手握住,不肯松开。

    她慌了,“你是谁?你说话,你到底想怎么样?喜儿!喜儿你醒醒!”

    “怎么了?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睡梦中的小丫鬟被这一声尖叫惊醒,摸索着去点亮手边的烛火。

    房间一片通明。

    “大......大少爷?”

    “你先出去。”

    男子声音低哑,虽隔着屏风,他也可以想象出看着那瑟缩在木桶中不着寸缕的雪白臂膀,那小小的人儿。他眸色愈发深黑,“我有事要和小姐商量。”

    小丫鬟自然是知道自家小姐和这大少爷之间的事情,可毕竟少夫人已身怀有孕,小姐,她又岂能受如此侮辱?

    她看着男人那阴鸷的眸子,又想起自家小姐的好,大着胆子,开口道,“喜儿不走!”

    “你说什么?”

    萧望抬眸,淡淡扫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声音不大,却仍是让喜儿重重瑟缩了一下。

    “你可知你在这府中是何地位?对我说不要,你可知会有何下场?”

    “我......”小丫鬟一下子瘪了气,哀求的目光看向那不发一言的自家小姐。

    “你先出去吧,我没事。”

    小丫头有些不放心,可也只能诺诺答应,转身出了门。

    房间里,寂静的可怕。

    木桶中的水早已凉个透彻,而身后男子的目光又太过灼热,瑾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也不敢回头,只能闷泡在水中。

    很冷,刺骨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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