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呼吸猛然一滞。眸光久久停在那四分五裂的宫玲上,颤抖着双唇低语,“小豆子,小豆子......”

    “小豆子?”男人半眯着眸,喃喃自语,“原来那男孩叫小豆子,呵......”

    “七岁,他只有七岁!你为何残忍到连一个七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萧望,你还有没有人性,你是不是疯了!”

    楚云天低吼出声。

    “疯?对,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他重复着那话语,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惶然,看着那跪倒在地纤细脆弱的女子,一字一句,哑声道,“从那日含元殿上被最心爱的人下毒害我开始,或者更早,从大周亡国那日起,我早就已经疯了。”

    杀父弑师,无恶不作。他是疯了,彻彻底底,再无回旋之地。

    “我没有害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没有想过害你。”

    瑾苏摇着头,轻轻的笑,笑的眼里心里都涂了毒。冰凉的泪水一颗颗砸在马车的软毯上,雪白的臂膀暴露在空气中,她深吸一口气,拼命止住浑身的颤抖。

    “萧望,你恨我,不信我,可以在我身上捅上千刀万刀作为偿还,可你不该杀害那些无辜的人,你不该。”

    少女眼神薄凉,那死水一般平静的面容上泪水却缓缓而落。

    彼时看她的眼泪萧望只觉得讽刺,可很长时间以后那个落满了雪的寒夜,她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只留下一个寡淡的背影时,他才茫然发现,那似乎是她最后一次在他面前流泪了。

    她的声音仍旧沙哑着,可一字一句,却清晰的不可思议,“萧望,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后悔是吗?”

    男人冷笑,扼住云天脖颈的手臂倏然用力,“那我便不介意日后再多后悔一些。”

    下一瞬,是刀刃刺开皮肉的声音。

    鲜红的血顺着冰冷的刀锋慢慢滑下,落在少女淡蓝的裙摆上,晕开一片血红。

    萧望的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你......”

    “这一刀,是偿还紫儿的命。”匕首插入上腹,又被猛然拔出,瑾苏玉白的手沾满了血渍,脸色惨白的吓人。萧望只怔了一瞬,下一刀,又是重重刺入。

    “我答应过小豆子,等他满了十岁,便带他回家乡寻娘亲,这是我欠他的。”

    黑眸久久停在少女沾满了鲜血的身子上,男人的声音低哑的听不出情绪,“你以为如此,我便会心软?”

    “心软?”

    意识愈发薄弱,瑾苏抬头看他,竟是痴痴笑出了声,“你怎么会心软?没有心的人,又如何会心软?”

    牙齿紧紧咬着唇,勾出一道血痕。她抬手,猛地拔出那刀刃,调转了一个方向,竟直直朝胸口正中央插入,那力度之大,似是不留一丝余地。

    鲜血喷涌而出。

    “苏苏!”

    楚云天红了一双眼,猛然挣脱那人的桎梏,接住女子大力下滑的身躯。

    指尖所到之处,冰冷的可怕。

    瑾苏用力睁着大眼,却渐渐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她低喃,一个字一个字,很用力很用力的开口,“萧望,欠你的,我还了。今日若你敢伤害我大师哥一根手指,黄泉碧落,我定要你拿命来偿。”

    再抽不出一丝力气,她慢慢闭眼向后倒去,耳边楚云天的低吼声愈发模糊,意识的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低沉的,冰冷的,似乎还带着一丝惊慌。

    “瑾儿!”

    倾尽余生,却换不来情深不寿。

    ——望哥哥,如果,如果我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既然知晓对不起我,又为何要做?

    ——因为,因为......

    其实萧望,为什么呢?

    年少时我喜欢你,因为你温柔和煦,良善儒雅。可是我,却渐渐想不起那时你的模样了。

    也许是我错了,我以为我会慢慢找回曾经那个你,我以为你会回头。

    只是原来,这世上从未有那个人出现。

    大梦十年,遥杳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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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十里,将军别院。

    墨衣男子倚窗而立,指尖重重弹起檐上灰尘,薄唇抿着,一张俊颜看不出情绪。背对着他的屋内,纤弱少女正躺在一方白玉冰床之上,眼眸紧闭,淡蓝色的衣衫已被鲜血染透。

    大夫模样的老者正细心替她把脉,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怎么样了?”

    开口之人,是侍从子夜。

    放下女子纤白的皓腕,老者慢慢抬头,扫视着眼前那面容冷峻的青衣男子,“你可是她的夫婿?”

    子夜怔了一瞬,又看了看从进屋到现在便一直沉默的自家主子,顿了顿,应着头皮开口,“我......”

    “我是。”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后传来,男人步步向前,不动声色的敛去黑眸中层层阴鸷,“她究竟如何?”

    老大夫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轻瞥了他一眼,指责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不懂功夫,怎就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除却刀伤,她之前可是中过毒?你一个大男人,究竟是怎样照顾人的?”

    “她方才已服下解药了,还有,我家少爷已及时替她止住了血,而且她那一刀并未刺中心脏,所以......”

    所以,应该并无大碍吧。

    子夜生怕这大夫再说下去,会激的自家主人动手,刚想解释几句,又被他打断。

    “你以为未伤及命脉就没事了吗?你有没有考虑过她腹中的孩子?幸好未伤及下腹,否则岂非一尸两命?”

    “孩...子?”

    子夜表情倏然一变,转过头毫无意外的看到了身后那同样脸色铁青到了极致的男子。

    老大夫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可萧望却再也听不到一个字了。

    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那句话。

    孩子......

    她,有了身孕...?

    喉头干涩的不像话,他张了张口,却始终发不出一声。

    陌生的无力感,从胸腔到四肢,野火般蔓延。

    送走了老大夫,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萧望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子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隐隐感觉到男人僵直的脊背似乎有些轻颤。他手里抓着那几张药方,抿了抿唇,犹豫的开口,“主人。”

    “恩。”

    “这方子......”

    “拿去抓药。”

    良久,他漠然开口,只是那声音,低的可怕。

    眸光久久停在床榻上那纤弱的少女身上,“她这几日会先住在这里,你多派些人手保护。还有,”顿了顿,他哑声道,“回长生殿把喜儿接过来,方便照应。”

    “是。”

    子夜低头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第四章 怀疑

    冬日里,天黑的很早。

    还未及酉时,这日头已慢慢落下。房间内未添一丝烛火,只有夕阳的余辉斜斜照入,整个屋子很是昏暗。

    床榻上的女子翻了个身,喃喃着开口,“水......”

    刚泡好的茶,尚算温热。

    半杯入腹,少女的意识也渐渐恢复。眸子由浑浊到清明,就见到面前冷峻的男子容颜。那黑瞳极深,目光中满是复杂。

    她....还没有死吗?

    对了,她差点就忘了,那个男人,他根本就不会放过她,无论生死。

    微微侧了侧身,淡淡的,她阖上了眼。

    “萧望,我大师哥在哪里?”

    屋内是良久的沉默,即便是闭着眼,瑾苏也感觉得到男人看向她的目光有多么的深沉炙热。她扯了扯僵硬的唇,刚要开口,就听到极轻的一声低喃。

    “瑾儿。”

    薄被下的纤指有些僵硬,她抬头,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瞳孔,“萧望,我在问你,你把我大师哥怎么样了?”

    挺拔的身子又木然了一分,他微微抿唇,唇角勾勒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听你这样问,我已经开始后悔放走了他。”他垂头看她,声音极低的开口,“瑾儿,你是当真想要离开我吗?若你真的狠得下心,为何又那么碰巧会将刀刃刺歪了一分?嗯?”

    “刺歪了一分?”

    原来如此。

    少女睁着大眼看他,随即自嘲的笑,“谁知道呢?可能是我当真怕死吧,你也可以解释为,我舍不得离开你。如果,这会让你开心的话。”

    “你是在敷衍我?”萧望欺身上前,将那纤弱女子牢牢固定在身下,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衫抚过她仍旧平坦的下腹。薄唇贴近她耳畔,哑声开口,“孩子是谁的,恩?”

    “孩子......?”

    瑾苏的眉间有些恍惚,“什么孩子?”

    “你说呢?你有了身孕,你不知道吗?昨日太医替你治伤的时候不可能查不出,还是杨广压下来不肯告诉你?”男人的黑眸愈发幽深,“所以,这是谁的孩子?杨广,楚云天?还是......”

    停顿在这儿,他不再开口。

    “杨广...?楚云天?”

    还未从震惊中缓和过来,瑾苏睁着木然的大眼,耳边便传来男人残忍的话语。她就那样看着他,良久良久,直到胸腔中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碾磨绞碎,再也拼凑不起。

    扯着唇,莞尔一笑,苍白的容颜上,灿若星辰。

    “怎么办?我也记不得了呢,只是,你要杀了他么?可你别忘了,萧望,他也有可能是你的孩子啊,你要残忍到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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