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你可知你多残忍,给了我希望,可又告诉我一切都是奢求。”

    他低喃,一字一句。

    “再信我最后一次,好么?我以生命起誓,这次,决不负你。”

    .......................

    瑾苏醒来的时候,身旁的被褥已然冰凉。她不知他是何时走的,只是恍惚间,又想起了昨夜那人在自己耳畔沙哑哀伤的低喃。她想,她当真还能再信他一次么?

    下人早已备好了早膳,可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走出门去。

    天气很闷,她坐在凉亭中摆弄着古琴,将散落在颊侧的发丝鬓到耳后,心情没来由的愈发烦躁。

    “瑾儿。”

    身后传来一句沙哑的低唤,瑾苏回过头去,竟看到那人浑身是伤,前襟还染着鲜红的血,正费力的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你......”

    她倏然起身,身体不受控制的颤的厉害,“你、你怎么了?”

    他怎会受伤的?他为何会伤成这样?

    “我...我被人暗算......”

    男人似乎连开口都很是费力,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瑾儿...我......”他叫她的名字,可还未走近,便已仰头倒在了地上。

    “你......”

    瑾苏呆愣在那儿,身体却比意识先做出了反应,走下凉亭,俯身试探着去触碰他,“你怎么样了?萧望,你、你说话,你到底怎么样了?”

    雪白的袖口慌乱的去擦男子脸上、颈上的血痕,可那摊血渍却愈擦愈多。瑾苏颤着声音,“你、你别吓我,你的手下不就在外面?你怎么不命他们来保护你?萧望......”

    直到纤指停顿在他冰凉的颈,她的眸子猛然一暗,随即飞快的站起身来,后退一步。

    “你是谁?”

    她厉声质问。

    那不是他,瑾苏记得,他的颈上是平整光滑的,可那人的颈后却有一条深凹的疤痕。

    只是,那道伤疤......

    “你、你说什么?”

    男人声音低沉,长指紧扣着地面,压去一脸阴鸷,“我、瑾儿......你怎会不认得我?”

    “别再做戏了!你易容成他的模样无非想骗过门口的守卫,而你装成身受重伤不过也只想消除我的戒心。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瑾儿......”

    “你还不肯说实话么?”瑾苏的声音又高了一分,“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所有人?宇文成都,从你第一次以查可汗侍从的身份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早就已经认出你了!”

    她叫他,宇文成都。

    她说,宇文成都,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幼稚!

    “你费尽心机接近我们是为了什么?你还想要来伤害谁?”

    她知道如今的他是危险的,他杀人成性,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温润的善良少年。可是她却仍是觉得,就算他再丧心病狂,也决计是不会伤害她的。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啊,不是吗?

    “宇文成都,你给我说话!”

    男人的眼中又暗沉了一分,他慢慢起身,长指漫不经心的弹去膝盖上的尘土与褶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说,“我的瑾苏,许久不见了。”

    “我以为我的易容术已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可却仍是被你轻易识破。果然,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还是你,对么?”

    瑾苏已不知该以何种情绪对待他,抿紧了唇,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成都轻笑出声,黑眸上下打量着少女全身上下,似乎只一瞬,他的眼神蓦然阴鸷的可怕,“我要,你腹中骨肉的命!”

    “你,你说什么!”

    瑾苏不可置信,捂着肚子重重后退了几步,高声喊道,“来人啊,来人......!”

    可话还未完,后颈便被猛地一击,她摇摇晃晃,终于瘫倒在男人怀中。

    紧闭的眼角溢着滔天的绝望。

    宇文成都,连你,也当真狠得下心,伤害我么?

    ☆、第十九章 堕胎

    瑾苏醒来的时候,天已黑的透彻。

    周围是陌生的环境,她透着窗子向外看去,月儿高高,挂在树枝上。

    她的脑中一片混沌,伸出手指压了压眉心,这才堪堪找回了些许意识。猛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倏然直起身子,在感受到腹中胎儿平稳呼吸的时候,才终于安下心来。

    她想那个人,终究是狠不下心来伤害自己的,不是么?

    她的头很痛,喉咙也干渴的厉害,慢慢下榻,想去找些水喝。可足踝刚刚碰到地面,门已被人从外推开。

    背着月光,黑衣男子端着一碗及仍旧冒着热气的汤药慢慢踏入房间。目光在触及到面前那呆呆坐在榻上的女孩儿时,又不自觉的暗沉了几分。

    “成都。”

    瑾苏叫他的名字。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一如平常的状态,可那颤抖的眼角和紧抓着床沿的指尖仍是出卖了她此刻全部的情绪。

    她看不懂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是已完完全全的看不懂他了,眼前的这个人是陌生的,他的每一个动作说话的每一个语气,对她而言,竟通通陌生的可怕。

    “你醒了。”

    宇文成都嘴角的笑意不明,一步步向她走去。手中汤药的苦涩气味蔓延,融化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中。瑾苏的心尖猛然一颤,随即拼命的安慰自己,不会的,她对自己说,他再丧心病狂,也不会那样对自己,绝不会......

    “我方才叫人替你把过脉,大夫说你在怀胎的时候中过毒,又受过刀伤,孩子的情况一直不好......”他一字一句,速度极慢的开口,“一个对你如此过分的男人,你为何还执意要留着他的种?瑾苏,我真是替你不值。”

    少女看着他,却不语。

    纤细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腹部,身子慢慢瑟缩了几分。

    成都看着她的动作,嘴角的笑意仍未敛去,一双黑瞳晦暗不明,“大夫说,如果我执意要拿掉这个孩子,你也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瑾苏的身子又僵硬了一些,她看着他,眸色清明,却是指控的意味十足。

    “不过你放心,瑾苏,我不会让你有危险,我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一丁点儿也不允许,所以......”他扬唇,汤勺慢慢搅动着那碗滚烫的汤药,低低笑了,“喝了它,和我回太子府。”

    “......是什么?”

    瑾苏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沙哑的厉害。她问,那碗药......她是知道的,可她不信,她不愿相信,也不能够相信。

    成都......

    宇文成都。

    “是什么?”男人轻笑,又靠近了一分,低声道,“是什么,你不会不知吧,我的瑾苏,还要我来提醒你么?”

    “不、不......”

    少女的瞳孔闪烁,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拼命的向后缩去,“成都,你不能,不可以......”

    “我可以。”

    宇文成都压住她的双手,又将那碗汤药向她靠近了一些。他说不,我可以,瑾苏,这世上从来便没有我不可以做的事情。

    苦涩萦绕在鼻尖,瑾苏别过头去,突然重重干呕了起来。她一下一下的咳着,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倾囊而出,她很痛苦,很冷,很怕,全身上下都颤抖的厉害。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起身,想逃脱那人的束缚,可足踝还未触碰到地面,已被他重新桎梏在自己身前。

    手心被剜出了一道血痕,她只觉得如今连开口都费力的厉害。

    “成都,我求你,求你不要伤害他。我知你恨萧望,我答应你回太子府,我答应你从今以后再不会见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是我求你,这是我的孩子和他无关,求你放过他,成都......”

    瑾苏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抓紧了男人的袖口不断的恳求,一个字一个字的恳求。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她只有这个孩子,她的孩子......

    她跪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头重重的磕下,一次又一次,一下比一下更重。额前一片红肿,可她却没有了丝毫感觉,只是一遍一遍的恳求,不断不断的呢喃。

    她曾以为他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为她遮风挡雨一辈子。

    她以为他们会一直斗嘴斗到老,直到头发白了牙齿也掉光了。

    她没有想到,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姿态匍匐在他的脚下只为求一个放手,求一句饶恕。

    男人的眸中有过一丝疼痛和犹豫,可却一闪而逝。他撑着少女纤弱的身体,慢慢扶起她,声音极轻极柔的开口,“我怎么会伤害你,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伤害你,我也不会动你分毫的。”他低喃,“瑾苏听话,我是为你好啊,喝了它,才能彻底断了那男人的念想,让我们回到过去,不好么?”

    他的怀抱很暖,暖的近乎炙热,瑾苏抬眸看他,唇齿喃喃,“你说,你不会伤害我?”

    她闭了闭眼,眼角有什么东西划过,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可是宇文成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对我做的一切,却比他更加残忍。”

    “你恨他,可为何要把对他的恨意加注在我的孩子身上,他是无辜的啊,宇文成都,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无辜的啊!”

    她低吼,她拽紧了男人的衣角,最终还是哽咽出声。

    宇文成都,你知不知道,我也是无辜的啊。

    若说我有什么错,便是错在不该爱上他,不该对他心存念想。若是说我有什么错,便是不该相信你,不该傻傻的以为,你是当真不会伤害我。

    她半个身子磕倒在地面,手脚并用的向门口爬去,她站不起身,她毫无力气,只能拼命的向前爬,她没有一丝办法。

    萧望......

    她紧咬着唇,一遍遍念他的名字。

    救我,萧望......

    坚硬的门槛划破了她纤细的指尖,鲜血汩汩流出,可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门口的方向。快了,就快了......

    可身子突然被人大力拖回。

    “你在叫谁?你在想谁?”

    宇文成都的大掌紧紧扼住少女的长发,将她调转了一个方向面对自己。

    男人红了眼,在她口中一直呢喃着的那两个字已经完完全全吞噬了他的理智,一分不剩。

    “萧瑾苏你别做梦了,他不会来救你,谁都救不了你!”

    门大开着,冷风徐徐吹入。

    她睁开了苍白的眸向窗外看去,下雨了吗,她看到雨水,她听到雷声,她的世界她的绝望泛滥成灾,杳无边际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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