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倾城,却像是睽违了百年。

    天很黑,他却能无比清晰的看到她的每一寸容颜,她的发更长了,吹散在风中。

    宇文成都依稀记得,那时她最喜欢枕在他的腿上,让他帮自己梳发。她的发丝细细软软的,轻扫在他的颊畔,很痒。他佯装恼意,不轻不重的去弹她的脑门,她便会仰头对他浅浅微笑。

    她笑起来很美,唇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他爱极了她那时的孩子气。

    忘了吧,算了吧。

    后来,他每每想她想到心痛,便这样告诉自己。

    何谓执念,他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呢?固执的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守着一段暗无天日的感情,何必呢?

    再后来,他娶妻,生子,试着去填补心底那被重重碾压过的,鲜血淋漓的角落,那个女人美丽,柔顺,心中只有他一人,不会背叛,不会伤害,不像她,周身被芒刺覆盖。

    他的噩梦渐渐减少,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成功了。

    可是,却当真能够放下吗?

    一步之隔,两人就那样静静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

    宇文成都的眸中有一丝恍惚,手掌紧紧握成了拳,却无意识的触碰到了腕上细细的红线。

    ‘这叫同心结,是我去月老庙祈求的。它能护住你我夫妻同心,我替将军系上,可好?’

    ‘什么夫妻同心?你又是哪里听来的迷信之言?’

    ‘菀儿听嫂嫂说的嘛,大哥腕上可是每日都绑着的,这样吧,将军就系一日,一日而已,好不好?’

    ‘好吧好吧,你可真是麻烦!’

    ‘………………’

    他茫然想起了那时她兴奋的神情,纤细凉凉的手指在自己的腕上小心翼翼的折腾着,表情虔诚的有些可笑。一下一下缠的极缓,眉间的温柔在那一刻,无比动人。

    菀儿……

    宇文成都闭了闭眼,低缓念出这个名字。

    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他问自己,他究竟还在奢望些什么?

    “为何拦住我?”

    再睁眼时,男人的表情已恢复了一派平静。他直视着她,静静问道,“你也随萧望,加入了叛军?”

    “我、我不是......”

    问柳的声音有一丝慌乱,可水瞳慢慢对上男人平静无波的一双黑眸,一颗心终于渐渐沉下。

    她突然明白,这些年来,原来自己错过的,究竟是什么。

    “让开。”

    宇文成都未等她说完,便再度开口,“我想你知我此行目的是为救瑾苏,若你对她还存有一丝旧情,便请不要拦住我的路。”

    “这是陷阱,你不能去。”

    女子捏了捏拳,开口,“瑾苏现在萧望帐中,她很安全,汉军此举目的只为诱你踏入陷阱。城内早已布好了精兵和弓箭手,一旦踏入,便绝无还生可能。”

    “是么?”

    宇文成都看着她,黑眸幽深,“若当真如此,你为何又要前来告知我。你是萧望的人,如今便是敌军之人,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他的话语中满满讽刺之意,像是在告诉她,白问柳,我信了你那么多次,可每每换来的都只是背叛,如今的你,又有何资格值得我再辅以真心?

    “如果,如果你心中曾有过我,便请信我这一次。”

    她垂下眸,缓缓低念出这一段话,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身前男子的表情,她竟无比惧怕。

    “你一定要信我,因为这一切,原本就是一个局。”

    “你说什么?”

    “哥舒瑀他,早已和汉王勾结,叛了国......”

    ☆、第十六章 别后

    自那日被汉军掳来,已过了足足七日。

    瑾苏被关在萧望帐中,却再未见过他一次。她的内劲被封住,逃脱不得,更加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着帐外士兵的情绪日复一日的高涨,这军营又渐渐东迁,她只觉心急如焚。

    再过几日,这清源县,就怕是保不住了。

    她见不到萧望,只觉再也等不了了。一日深夜,她趁兵将换防时,逃出帐外,可还未走出几米远,便被人拦住。

    “夫人。”

    一抹青衣静静挡在她的面前,男子的声音很是无奈,“外面风大,请夫人回到帐中。”

    “我要见萧望。”

    女子穿的单薄,淡紫的裙摆垂地,长发被风吹散。她抿唇,一字一句的开口,“子夜,我求你带我见他。”

    “夫人。”

    男人加重了声音,“请夫人不要再为难属下了。”

    “我不是你的夫人!”

    瑾苏捏拳,她终于忍无可忍,“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究竟在筹谋些什么?他是否当真要谋反篡位?子夜,你告诉我,我求你告诉我真相!”

    她本是信的,她愿意相信他所做的一切是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可那么多日了,隋军节节败退,是他的计谋出了什么问题,抑或是,他本就抱着谋朝篡位的念头?

    不,她想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答应了皇上,她定不会让他失望。

    子夜抿了抿唇,有一丝犹豫的开口,“属下不知。”

    “好,那你放我走,我自己去找寻真相。”

    “夫人……”

    “夫人!”

    一把锋利的匕首重重贴近她的脖颈之上,雪白的颈子已渗出了点点血珠。女子纤指冰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非要如此,他才肯来见我吗?”

    微微用力,那刀刃便又深入了一分。

    子夜慌了神,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伸出一掌,用力击下她手上的匕首。可却忘了面前之人如今毫无内力,根本是抵挡不住他的掌风的。

    “夫人!”

    ‘哐当’一声,兵刃被打落在地,女子摇摇晃晃,终是倒地不起。

    ……………………………………………………………

    年关将至,宫城内也高高挂起了大红灯笼,一如往年的雍容华彩。

    北方的冬总是严寒的,而这一年,却似乎格外难熬。大兴宫外的回廊拐角处,几个小太监手中各捧着几个小火炉,蜷着身子小声交谈。

    “这皇上也不知是怎么了,日日在岚妃的宫里呆着,连皇后娘娘那儿都不去了。”

    “你懂什么,皇上本就风流,依我看啊,皇后娘娘不过就是个摆设,只顾着她原配的身份罢了。”

    “你才不明白,咱们皇上啊,最喜欢的可就是皇后娘娘了,听说他不常去,只是因为皇后娘娘不愿意。”

    “什么?还有娘娘不愿让皇上宠幸的?”

    “可不是?我进宫前也听过皇后的一些事,听说她心中爱的人是她的义兄呢,就是原来的护国将军,后来被定为叛贼惩处的那一个!”

    “真的吗?原来还有这一茬啊,只是我听说啊,皇上近日以来之所以最近不去皇后娘娘的宫里,是因为娘娘早就不在宫城内了!”

    “什么什么!”

    众人一听及此,更是全围了过来,只听得那小太监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皇后娘娘素喜御膳房的葱醋鸡,我当差的时候啊,每隔两天都能看到永安宫的那个雀儿来取,可这些天,我连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还有啊,这各宫娘娘也好久没有去永安宫闹事了,你们说,这不是因为皇后娘娘不在宫里,还是什么?”

    “那,可这皇后娘娘,还能去哪里呢?”

    “说不准啊,就是去找那个叛贼了呢!”

    “对对对......”

    几个小太监附和道。

    ……………………………………………………………………..

    “不觉岁将至,已复入长安。

    月影含冰冻,风声凄夜寒。”

    女子的纤指慢慢抚过手下的折扇,朱唇一张一合,缓缓念着那点墨半干的字迹。

    屋内很暖,桌上还燃着淡淡的香薰,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男人靠在丰软的椅背上,黄色的里衣外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袍子,他好似有些倦意,眼眶下还隐隐可见几分淡青的阴影。

    “皇上……”

    玉白的手抚上男人的颈肩,女子的声音柔柔的,在男人耳边响起。

    “皇上作这首诗,可是在悲冬?”

    桌上一盏铜镜,照着金碧光鲜的琉璃瓦顶,映着男人俊朗依旧的一张容颜。他半眯着眸,轻轻的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皇上已许久不曾召严大人他们来宫里小酌,吟诗作对了。连您这诗词,也不如以往的明艳了。”女子半抿着唇,声音中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皇上心情不好,岚儿瞧着也心疼的紧呢。”

    许又是因为皇后娘娘吧,青岚心想。那人随大军出征数月,久久不归,皇上的心情也日复一日的愈发低落。

    她看着男人唇畔虚无的笑意,心头突然便就有些疼的厉害。她倾心他睥睨天下的帝王心性,爱慕他诗文中的逸群之才,同样也心疼他俊朗容颜下那一分化不开的落寞。

    进宫两年,外面的人都在说,岚妃专宠于后宫。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便在两人最近的时候,她也从未真正走近过他的心底。

    她嫉妒那个冷淡如冰的皇后,嫉妒的发狂。她不明白,人为何非要将心托付于一个不会爱上自己的人呢,就像皇上之于皇后,她之于他。

    青岚想不通,可是爱上便就是爱上了,命不由己,她又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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