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珏到家时发现两个孩子正在客厅做题,准确一点来说是覃与在辅导宴倾。大约是受伤的缘故,今天的宴倾看上去比平日少了几分无争的淡雅,多了丝楚楚可怜的黏人。那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覃与,好似生怕错过了她一个字音表情,连发觉他回来都是覃与率先喊了声爸爸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乖乖喊了一声“覃叔叔”。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覃珏接过阿姨递来的水,喝了一口靠进沙发轻叹了一声:“那女生的监护人明天过来。”
    “哦。”覃与拿了颗草莓,咬一口就被酸得眯了眯眼,剩下的大半颗直接喂到了身旁的宴倾嘴里。
    覃珏对她欺负宴倾的这些小举动早就习以为常了,一开始也曾看不过眼说了一两次,结果人家宴倾乐在其中,他就懒得再管了。
    不过……
    “宴倾在学校里被欺负不是一两天了,这事你不知道吗?”
    覃与咀嚼草莓的动作一顿:“爸爸是在质问我吗?”
    覃珏轻咳一声:“别瞎说。”
    “很遗憾,在这位喻殊同学转过来之前我就已经没去学校了,”她转头看向宴倾,“而且艳艳什么性格你也知道。”
    “当然,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这事也可以交给我来处理。”她龇牙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覃珏自觉刚才语气不对惹了覃与生气,掩饰状地喝了口水:“不麻烦,我来处理就行,大人之间的事还是交给大人比较好,以后你还是尽可能地留在学校吧。”
    “你不提我也会的。”当然不是为了宴倾,而是考虑到她提前一年的高考时间确实不多,留在学校能够更高效率地学习,保证自己能达到更高的预期值。
    覃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宴倾:“你希望这事最后有个什么结果?”
    宴倾抿了抿唇,看向覃与。
    “你是当事人,老看我干嘛?”覃与支着脸,红艳艳的草莓抵在唇边,笑得散漫。
    “我只是想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宴倾低声道,“期末考只剩半个月了,班上同学这段时间都挺焦躁的。”
    覃珏明白了,越发觉得宴倾品质可贵:“好,我会处理妥当的。”
    “谢谢覃叔叔。”宴倾又看一眼覃与,神情仿佛在问她自己这么说是否合适。
    论察言观色,谁又比得上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宴倾呢?
    覃与弯弯眼,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草莓。
    “对了,一会儿游柏和他家长可能会过来,你们自己接待一下,别失了礼数。”覃珏看了看表,放下杯子起身,“我马上要开会,就先回公司了。”
    “阿姨。”覃与喊了一声,厨房里备菜的阿姨立刻拿着早早准备好的袋子出来。
    “最大最红的都洗干净了在里面,”覃与下巴点了点那袋子里的保鲜盒,“记得路上吃完。”
    覃珏乐了,提着袋子上前揉了揉覃与毛绒绒的脑袋,顶着她气愤的眼神笑眯眯地溜了。
    “主人,以后真的会留在学校吗?”覃珏走后,宴倾默默地坐近了些,问话时一双眼水润润的,满含期盼。
    “嗯,所以艳艳一刻也不能松懈哦~”
    宴倾连忙点头:“我会加倍努力的。”
    覃与本意是让宴倾去应付游柏和他家长,没成想两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覃与宴倾正开始吃饭。躲是躲不掉了,干脆假装没看见,让宴倾自己去接待二人,覃与继续留在餐厅吃饭。
    游缨做的是编辑工作,涉及的是财经这一块,因而对S市的商界大佬还算了解,再加上她老公所在的公司恰好和覃氏有过一两次生意往来,游缨也听他提及过覃珏有个了不得的独生女,昨天寿宴上更是一曲钢琴引得掌声如雷。
    因而她在学校认出覃珏的那一刻下意识以为涉及到的是覃珏的这位独女,没成想后面听着这女生姓宴,喊的还是覃珏“叔叔”,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刚才在来的路上听游柏一讲才知道宴倾是朋友寄养在覃家,和覃家独女覃与几乎形影不离,游缨忍不住好奇起这个从头到尾没露过面的覃与,就追问了两句,结果得到个了不得的消息,自家外甥万年的第一竟然直接断送在这位覃与手上,第一次交锋就相差整整叁十分!
    游缨倒吸一口冷气,暗叹果真了不得。
    这会儿驱车来到覃家,进院子就看见那一大片玻璃花房里盛开的玫瑰,肆意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美丽。等到进屋换好了鞋,那一点失态在见着屋内低调的阔绰时已经很好地收敛在心底了。
    换上居家服的宴倾看上去比平日穿校服时多了些放松,头上那夸张的纱布也换成了更加轻便隐匿的肉色胶布,刘海一遮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游柏稍稍松了口气,迟来地道了歉:“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难不成我还要怪你魅力太大吗?”宴倾调侃道,“而且我的数学成绩还多亏了你这段时间的辅导,老师都说我进步很大,我还得谢谢你才是。”
    游缨没想到看上去冷冰冰的外甥还能主动帮人辅导功课,看过去的视线除却诧异更多的是戏谑。
    游柏权当看不见,冲着宴倾抿出个笑意:“你没事就好,明天、明天她家长就会过来商量一个解决方案,如果实在不行,我准备和她一起转去别的班,不能继续这么影响班上同学了。”
    相同的话游柏已经在路上和游缨说过了,因而这会儿再听到他说也没再出声,只默默地叹了口气。
    宴倾皱了皱眉:“游柏,你同样是受害者,没必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游柏摇了摇头:“一班的同学都很好,他们努力好学上进,我在这里虽然没多久,但的确过得很安心。可是,她不会放过我的……”
    想到不久前的那场讨论结束时喻殊看过来的眼神,游柏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哪怕面对的是班主任、教导主任和别的家长,她仍旧没有半点要屈服悔改的意思,阴郁的眼里翻涌的是浓重更甚之前的情绪。
    他不能赌。
    “她不会放过你,所以你是准备牺牲自己的前程和她同归于尽吗?”餐厅和厨房做了一个挑层,较之客厅要高出一米,这会儿已经吃完饭的覃与靠在栏杆上捧着一碗蓝莓侧身看过来。
    在座叁人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话,游柏二人是没注意到这边,宴倾是意料之外。
    她心头闪过一抹危机,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游柏在短暂的怔愣后开口:“我会尽可能周旋……反正不能继续影响一班的同学了。”
    覃与冷笑一声:“不影响一班的同学就可以去影响别的班的同学吗?周旋?连跟她正面对上的勇气都没有,你拿什么和她周旋?难不成你还指望别班再出一个宴倾来当出头鸟,带动全班保护你吗?”
    游柏愕然,一旁的游缨刚说出一个“你”字就被游柏一把按住了胳膊。
    覃与走下台阶,坐到他对面,讥诮地勾起唇角:“所以,你到底是在怕她什么呢?”
    她一双深棕色的猫儿眼微微眯起,本该是慵懒散漫的情状,这会儿却透出令他心颤的锐光。
    “一味地逃避,自欺欺人地以为躲着就万事大吉,可事实呢?如果之前的一年半还不够你想明白的,那你不妨现在看看,”她猛地掐住宴倾下巴前倾了身子,迫使宴倾踉跄地趴到了茶几上,一张脸就这样送到了游柏眼前,“你躲开的刀子,全扎在了别人身上。”
    游柏眼瞳剧烈震颤起来,他的视线从宴倾额头那块胶布望进了覃与的双眼:“我……”
    他想说些什么,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想要反驳的那些话,在面对已成的事实时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所以,爷们点,直面问题,自己解决,”覃与松开宴倾,端起自己的蓝莓,“这才是对大家好的正确方式。”
    游缨目送覃与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这才想到去关心刚刚险些摔了的宴倾:“你没事吧?”
    宴倾揉着下巴,笑着摇摇头:“覃与她性子比较直,其实下手很轻的。”
    游缨见她下巴没红舒了口气,又扭头去看一脸沉思的游柏。
    不得不说她一开始确实有点站在游柏的立场上理所应当地看待问题了,还好游柏及时制止了她,否则等她彻底听完覃与的话,这脸还真是被打得啪啪响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的症结还是在喻殊和游柏身上,躲也躲了,确实躲不过去,那就只能正面解决。只希望明天的会面至少能够从家长层面上给喻殊施加一定的管束能力了,剩下的,就真的得靠游柏自己了。这道坎他自己不主动跨过去,别人也爱莫能助。
    “那我们先走了,宴倾同学今晚好好休息。”游缨拍了拍宴倾胳膊,“明天,我和覃先生一定会为你和游柏要一个好结果,安心。”
    “嗯,谢谢游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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