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之诧异地看他:“什么意思?”
    “不是受伤了?”陈绥提交订单,转头瞥她一眼,冷哼,“看看喜欢的说不定能爬起来跳舞。”
    “……”
    闻喜之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个想法。
    “不用了,其实也没那么喜——”
    话没说完,陈绥忽地把手机屏幕往她面前一怼:“喜欢哪个?”
    闻喜之定睛一看,屏幕里是几张拼接成一张的照片,全都是露着上半身没露脸的裸.男。
    每张照片拍照的角度和姿势都不一样,光线也不一样,但身材都相似,恰到好处的结实,不壮不胖不油腻,很性感诱人。
    其中一个正面的,心脏下方肋骨处有一片黑色的纹身,一串字母。
    闻喜之默默在心底拼了下,不像是英文单词,反而有点像……
    德语?
    好像有个mond,德语里的月亮。
    正要仔细看清楚,陈绥忽地把手机收回去,语气淡淡嘲讽:“你还真挑上了。”
    “……”闻喜之舔了下唇角,“那个纹身——”
    “你喜欢那个?”
    “……身材是挺好的,但我——”
    “哦,这个就别想了。”
    闻喜之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搞错了。”
    “什么?”
    “那是我。”
    “……?”
    “这么多人,一眼相中我?”
    陈绥“啧”了声,看着她的眼神复杂极了,一副不出他所料的得意又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暧昧。
    “也不是不可以吧。”
    说着往沙发靠背上一靠,翘着腿,偏头看她,施舍的表情:“得加钱。”
    “……你有病啊。”
    闻喜之有一种自己被他带进坑里的错觉。
    “我不选这个。”
    “那你选哪个?”
    “哪个都行,反正不选这个。”
    “忘了说,全是我。”
    “?!”闻喜之满脸震惊,“你没事吧?”
    “有啊。”
    “?”
    “这不是被你相中了,得伺候你。”
    闻喜之抄起一旁的抱枕就砸过去:“你要不要脸啊陈绥!”
    “啧。”陈绥轻松地接住抱枕,拍了拍,放到旁边,“你们女生怎么都喜欢用抱枕砸人。”
    还不分年龄段,这一会儿他都被砸两回。
    “谁喜——”
    话说到一半,闻喜之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你们女生”。
    这意思,很有可能就是,他经常被他女朋友这么砸。
    或者,前女友。
    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收回腿起身就走。
    “既然已经下班了,那我回家了。”
    陈绥一把拽住她手腕:“药还没到。”
    “自己留着用。”
    闻喜之拂开他的手,抓上自己的包,忍着脚上残存的痛,走得飞快。
    陈绥起身追了两步,想起那晚她在江边说的话,咬着牙停下。
    闻喜之一口气跑了好远,出了金迷会所门口才停下。
    回头看,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
    失落又烦闷,脚踝似乎疼痛也变剧烈。
    一辆外卖电瓶车开过来,停在了金迷会所门口,外卖小哥拿着平台送药的纸袋往里跑。
    应该是陈绥叫的云南白药。
    闻喜之看着,眼睛一酸,差点哭。
    忍回去,沿着街边慢慢走。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暗了,也许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这么快。
    路灯跟梧桐树间隔着,一树落叶一盏灯,风一吹梧桐叶就朝她身上飘。
    有一片落在她头顶,又滑下来,被她接住。
    多漂亮的梧桐叶,金黄金黄的,像爱心的形状,这样静静地落在她掌心。
    忽然就想起来,去京大读书的第一年冬天,一个寻常的周六下午,她独自出门逛街。
    走到北苑路那边,误打误撞进了一条道路两旁种满法国梧桐的街。
    那天也吹着很轻柔的风,梧桐落叶被吹得掉落下来,很缓慢,像一帧一帧的定格动画。
    很多情侣在树下拍照,路边有人拿着一垛糖葫芦沿街叫卖,不知从哪里飘来烤红薯的香气。
    缓慢进行又浪漫的冬日傍晚,天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来,路灯一瞬间全亮开。
    一个围着围巾戴小鹿角帽子的女生拿着相机朝她跑过来,问她能不能帮她拍一张和男朋友的合照。
    她说可以,女生甜甜笑着说了谢谢,朝男朋友跑回去,开心地跟他说着什么。
    男生宠溺地朝她笑笑,在她头顶揉了下,将她揽进怀里,看向镜头。
    按下快门那一刻,镜头里的画面美好得像电影。
    女生笑得很甜,依偎在男朋友怀里,反手揪着他的脸,眼睛弯得像月牙。
    就在那个瞬间,孤独袭来。
    闻喜之疯狂地想,如果陈绥没有离开,如果他和她一起考上了京大,他们也本该那样。
    他们本该那样幸福美好的。
    那张合照拍得很好,男生买了两串糖葫芦给女生,跟她说了什么,那女生拿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谢谢你呀美女,请你吃糖葫芦。”
    “不用客气的。”
    “哎呀,我男朋友让给的,冬天就是要吃糖葫芦嘛,快收下!谢谢你拍的照片呀!”
    那串糖葫芦被塞进闻喜之手中,女生跑回男朋友身边,跟他同吃一串。
    嘴角可能沾了些糖浆,男朋友用手指替她擦了下,似乎没擦干净,压着她后脑勺在路灯下飘落的梧桐叶中接吻。
    她远远看着那个画面,旁边过去个大爷,手机铃声在响,是那首2008年很流行的《老人与海》。
    夜风骤起,她站在原地,满地梧桐落叶被风吹着不停倒退,连同时间一起倒退回2008年的冬天。
    2008年冬天,她十岁,为了成全妈妈的大义,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从南华去西洲。
    离开那天的飞机是晚上,爸爸开车送她去机场,也路过一条种满梧桐的路。
    满大街都在放当时的流行歌曲,她降下车窗,夜风把梧桐落叶朝着她的方向吹来,街边的商店在放《老人与海》。
    那会儿年纪小,听不懂歌的意思,却记得那个调调,也记得在那个调调里,她离开了家。
    自我选择,被放逐。
    而后,2015年的冬天,也在同样的那首歌里,在相似的街道里,相似的夜风里,相似的梧桐落叶里,她再一次感觉到了被放逐。
    似乎没有人会坚定地选择她。
    她永远都是次要的选择,是跟任何选择相比都会输掉的选择,是不重要的第二名,是永远的输家。
    时间过得真快。
    一转眼,竟然已经是2021年的冬天。
    闻喜之低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下。
    以后,她再也不想做选择题中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这一辈子,只想成为填空题唯一的正确答案。
    脚踝似乎还在痛。
    闻喜之停下,脱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面。
    冬天的路面冰冰凉凉一片,放下去那一刻她就被冻得缩了回来。
    干脆走到旁边,坐在马路牙子上,叫外卖送拖鞋。
    不知道该填什么地址,转头看后面的商店名称,迎面车灯灯光一闪,两米远处停下一辆黑色大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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