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的痛麻真的渐渐消失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许多许多的感动和惊讶,又裹挟着更多压抑已久的情绪,一齐涌上了陶奶奶的心头。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宋医生,你这么负责、这么用心地照顾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老人按住他还在按摩的手,哽咽地保证道,
    “就算,就算我最后没能治好这病,我没办法报答你了,我也一定让我老伴儿,让我女儿和女婿好好报答你!”
    “……”陶奶奶的泪水来的那么突然,宋延猝不及防地一怔。
    “您怎么能说这种泄气的话呢?”他很快反驳道,“前几天您不是还跟我说,小孙女想吃您做的烧麦了,您要早点回家给她做;还有,爷爷不是轻症转好了吗?他马上就能回家等您了,您也得治好病,回去和他们团聚。”
    “至于您说的感谢和报答,照顾您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不需谁来报答。如果您实在感激我,非要满足我什么的话,那我也只想要一种感谢——就是您痊愈出院。”
    反握住老人干瘦的手,男人的语气认真而恳切,
    “您看,您的家人都在等着您,我们所有医生和护士也会一直陪着您,所以,您一定要治好病,健健康康地回家,好吗?”
    “……”陶奶奶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医生。
    防护服和口罩遮住了他的身体和大半张脸,只能透过起雾的护目镜,隐约看到他的眼睛。
    一双好看的,坚定而温柔的眼睛。
    与此同时,明明隔着两层乳胶手套,老人却好像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手上温暖的体温,和源源不断的力量。
    于是,陶奶奶的心底似乎也同时升起了一股力量。
    眼泪仍然不断地从眼角滑落,很快又隐入鬓角斑驳的白发。
    而她含着热泪看向宋延,用力地点头回答道:
    “……好!”
    作者有话说: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这是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也是我在整理疫情部分细纲时,搜集阅读各种抗疫采访、报道里很多医生提及过的话。虽然看见了许多次,但每一次读到都还是很感动。
    衷心向所有践行着这句话,在抗疫中挺身而出的医护人员们致敬!宝子们么么么么哒~
    第137章 路口
    脚步在会议室的门前停住, 顾凝抬起左手,又捏了捏口罩的鼻梁条。
    再次确认口罩佩戴正确之后,她才推门而入。
    出于安全考虑,疫情爆发以来, 顾凝的团队一直是居家办公。
    可今天要在客户公司开会, 她不得不出门一趟。
    其实顾凝之前提议过采取线上会议的方式进行沟通。
    不过客户公司的老总偏偏是个挺固执的老先生,尽管目前累计报告确诊病例早已破万, 他却还是不以为然, 非要线下面对面开会。
    参加会议的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顾凝虽然算是个强势的乙方, 但也不好为此直接去怼客户公司的大领导。
    因此,她只能做足防护, 硬着头皮前来开会了。
    “哎呀, 顾律师,你也不用这么注意吧?开会不需要一直戴着口罩啊。”
    客户公司老总对疫情防护还是毫不在意, 连带着对坚持不摘口罩的顾凝也很不理解。
    会议开始没多久, 他就忍不住打断讨论,开口劝说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但顾凝不为所动, “赵总, 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疫情越来越严重了。会议室又是密闭空间,为了大家的安全和健康着想,我觉得还是应该注意个人防护吧。”
    她的语气自然,态度却十分明确。
    “呦,没想到顾律师的胆子这么小啊, 连我这儿年过半百的老头儿都比不过!”
    可对方的固执劲儿上来了, 看她戴着口罩越发不顺眼, 半是不解、半是微嘲地劝说着:
    “别天天盯着网上的新闻, 再被什么确诊、什么疑似的数字吓出个好歹来,那些肯定都是唬人的!现在不也就w市的情况严重点吗?再说了,我还是经历过非典的人呢,我也没像顾律师你似的怕成这样啊。”
    “……”
    这一番话好比火上浇油,让顾凝原本就不痛快的心情更加烦躁。
    无知已经够可怕了,更何况是无知、傲慢,再加上执拗。
    怎么,我出于礼貌没有要求你必须戴口罩,你还非要教我做事吗?
    顾凝心头冒火,即使对方是甲方老总,她也不想再忍耐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再次捏紧了口罩的鼻梁条。
    “赵总,w市现在的情况不是‘严重点’,是非常非常严重,w市人正在经历的痛苦绝没有那么轻描淡写,我们应该为他们祈福,同时庆幸和感激自己没有处在疫情的重灾区里。而且s市本身也有确诊病例,并不是高枕无忧,更不该掉以轻心。做好个人防护不仅是对自己负责,对身边人负责,也是为国家早日控制住疫情贡献力量。”
    顾凝直直地看向坐在会议桌主位的老总。
    她的声音是平和的,语气却微冷。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她陡然转变的气场。
    还有她的严肃和不悦。
    “您说我胆子小,可能我的胆子确实不大吧,我不像您似的经历过非典,当年我的年纪还很小,没能留下什么印象。可您毕竟是正经亲身感受过的,您应该知道疫情有多可怕,防疫有多重要吧?”
    “…………”
    会议室里响起顾凝直白而尖锐的反问,然后便陷入了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
    谁也没有想到,印象里一直漂亮又客气的顾律师会有这样强硬的一面。
    桌上的其他人都被她毫不留情的回怼惊讶地瞠目结舌。
    就连赵总也被惊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但面对顾凝显而易见的不悦,他虽然尴尬,却也知道不该继续激怒她了。
    “额……非典当时确实挺可怕的。”
    过了一会儿,赵总勉强回了一句,然后便讪讪地转移了话题。
    ……
    坐进驾驶位,顾凝用酒精凝露给双手消了消毒,接着拉上了车门。
    刚刚结束的会议里,在她怒怼赵总之后,再也没有人对她戴着口罩发出任何意见。
    众人甚至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默契,尽量避开任何与疫情有关的话题。
    会议的后半场清净不少。
    但几分残余的烦躁还是留在了顾凝的心头。
    情绪实在不佳,她麻木而漠然地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车辆行至路口,正好红灯亮起,顾凝将车停住。
    手还放在方向盘上,她看着前方的信号灯,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顾凝忽然后知后觉地发觉:
    ——此时此刻,整个十字路口,竟然只有她这一辆车在等待红灯。
    她难以置信地又向四周看了看,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这里原本是s市市中心最忙碌的路口之一。
    每天上下班的高峰期会有交警来指挥交通。
    有时车实在太多了,就要等上好久好久才能从这里通过。
    然而现在,每一条车道都是空空荡荡,只有她一辆车孤零零地停着。
    眼前的人行横道正是绿灯,却没有一个过马路的行人……
    一瞬间,顾凝再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疫情带来了什么。
    像是血管里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她恍惚地觉得,自己所处的这座城市好似陷入了可怕而静寂的、了无生机的沉睡之中。
    疫情是一团迷雾,将所有人困在了白茫茫的、未知而痛苦的迷蒙里。
    雾气会散去吗?能重见阳光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
    也许是为自己,也许是为这座城市,也许是为这个国家……
    看着眼前曾经车水马龙、此刻空无一人的路口,顾凝的手颓然地从方向盘上滑落。
    她忽然悲从中来。
    ***
    解开防护口罩的系带,耳后原本已经麻木的皮肤又重新刺痛起来。
    在隔离病房一呆就是六个小时,口罩的带子始终紧紧地箍在耳后,越到后来,系带越像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割着耳边的皮肤。
    痛到发痒,然后痛到麻木。
    其实不止是耳后,宋延的脸颊两侧、眼眶周围也被口罩和护目镜压出了深深的淤痕。
    他的肤色本来又白,那些深色淤痕便格外明显而突兀,久久不消。
    将n95口罩扔进医疗废物容器,手部消毒,稍缓了几秒,宋延抬手戴上普通外科口罩。
    这次的带子没有那么紧了,但饱受摧残的耳后再次受到压迫,又是一阵刺痛……
    和接班医生交接完之后,他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宋延,小隋今天身体出了些状况,目前需要单独隔离。我已经跟宾馆沟通过了,你今晚暂时另开一个房间休息,辛苦了。】
    目光停留在医疗队领队吴院长发来的微信上,宋延的眉心下意识地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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