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友是个胆小谨慎的性子,这般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落在他身上,却也未见他有任何骄矜之色,赵予言也最为满意他这一点。
    与黄友寒暄了一阵后,赵予言便恋恋不舍地与苏一箬道了别,如今大婚在即,他与苏一箬应按着礼数不再见面才是。
    胡氏乖觉,见赵予言这般疼爱自己的未来的太子妃,便笑着上前说道:“殿下放心,臣妇定会妥善照顾好太子妃。”
    赵予言这才放心离去。
    目送着赵予言离去后,苏一箬便对着胡氏躬身下拜道:“女儿见过母亲。”
    胡氏便也眉开眼笑地应下了苏一箬这句母亲,便与身旁的妯娌说道:“一箬是我的嫡长女,自小便养在丽州,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城,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
    胡氏的妯娌也极配合地从袖子里拿出了表礼,赠给苏一箬后,道:“好孩子,二伯母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镯子你可要收下。”
    她虽面上这般客气,心里却对苏一箬的来历不屑一顾。
    满京城谁不知道太子要给未来的太子妃抬身份,谁又不知这太子妃从前是郑家寄人篱下的孤女?
    只是没人敢与太子对着干便是了。
    苏一箬乖顺地收下了镯子,温声说道:“谢过二伯母。”
    胡氏其余的三子一女也待苏一箬极为热络,话里话外都是尊敬之意不说,却连正眼也不敢看她。
    胡氏便让丫鬟们领着苏一箬去莲心居歇息,并道:“若是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便派人来与我说。”
    苏一箬笑着应下,便跟在丫鬟们的身后往莲心居走去。
    到了莲心居后,她便进屋坐在炕上闭目歇息了起来,明儿见状则说道:“姑娘可是饿了?”
    苏一箬只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微微地有几分失落之意,许是因这大理寺少卿府于她来说太过陌生,又许是如今贸贸然地与赵予言分开,她有些习惯不了。
    罪臣之女做不了太子妃。
    况且阿言说过,如今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替祖父翻案,将她记在大理寺少卿夫人的名下也是情非得已。
    苏一箬出神之时,明儿与月儿和其他四个丫鬟已在梨花木桌上摆好了晚膳。
    皆是平日里苏一箬爱吃的饭菜。
    只是她今日胃口不佳,只喝了半碗燕窝粥,便再没胃口了。
    明儿甚觉奇怪,便道:“这几日姑娘怎得吃不下东西?闻到那糖醋排骨还会犯恶心。”
    苏一箬也不知晓自己是怎么了,只当是初来大理寺少卿的府邸,有些不习惯罢了。
    只是霜儿和雪儿两个丫鬟却眸光深沉地望了苏一箬一眼,随后便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这个月的月事似乎推迟了些?”
    苏一箬回忆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月的小月子的确是推迟了好几日。
    “别是有喜了吧。”雪儿满目惊讶地说道。
    这话说完,连苏一箬都僵在了原地,明儿欣喜不已,当即便要去寻个大夫来。
    只是外头夜色暗沉,二门口说不准已经下了钥,又该去哪里寻大夫呢?
    更何况若这事闹得满府皆知,她还要不要自己的名声了?
    是以苏一箬便拦下了明儿,只羞红了双颊说道:“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
    明儿也只好作罢,只是如今几个丫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妥善地伺候起了苏一箬,连微凉的茶水都不许她喝。
    苏一箬躺在床榻上愣神了片刻,心里也隐隐有些喜悦。
    第36章 胡氏的教导
    “前半生苦,后半生甜。”
    两日后, 胡氏照例来莲心居看望苏一箬,她态度热络亲昵,俨然是打着与苏一箬交好的主意。
    苏一箬待胡氏也极为有礼, 日常行礼问安都挑不出错来,且胡氏问起她话时,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日胡氏便端着一碟荔枝来了莲心居, 笑着与苏一箬说道:“这是殿下派人送来的荔枝。”
    苏一箬如今胃口怏怏,闻言便推辞道:“我不爱吃荔枝,母亲若不嫌弃,便拿去给哥哥妹妹们吃吧。”
    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嫡长女,胡氏起先心里并不怎么高兴,谁又会愿意与个不认识的女子硬凑成母女呢?若不是不敢违拗太子, 定是不愿让苏一箬进府。
    她本以为苏一箬这般身位低微的女子定是使了上不得台面的心计才得以傍上太子, 即便她将来要做太子妃,胡氏也未曾想着要与她搞好关系。
    只是这两日的相处之下,苏一箬非但对伺候的下人和煦温柔, 半点没有骄矜之色, 连谈吐修养也比不比京里的大家闺秀差。
    最难得的还是她有一颗感恩之心,如今虽只是些荔枝,她却愿意拿出来给黄府里的人分享,虽不是什么顶顶值钱的物什, 总也让胡氏心里熨帖了不少。
    她又与苏一箬闲话了一会儿,便见苏一箬略有些羞窘地抬起头,手里揉捏着桌案上成套的杯盏,模样颇有几分紧张。
    胡氏最会洞察人心, 便问道:“一箬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与我说?”
    苏一箬便声若蚊蝇地说道:“我身子有些不适……”
    胡氏自然闻歌弦知雅意, 旋即便与身后的丫鬟说道:“去回春堂里寻刘大夫来。”
    苏一箬便红着脸说道:“谢谢母亲。”
    胡氏便开怀一笑道:“和母亲这么见外做什么?”
    半个时辰后, 回春堂的刘大夫才姗姗来迟,因苏一箬身份特殊的缘故,刘大夫给苏一箬看诊时,胡氏便寸步不离地伴在左右。
    苏一箬虽心内不想让胡氏知晓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儿,可撞上胡氏殷切的目光,她便又只得将话咽下。
    不论她与胡氏从前有多么陌生,如今却是名义上的母女,实打实的一条船上的人。
    刘大夫生的慈眉善目,替苏一箬把了脉后,便目光忧愁地望向了胡氏,只道:“小姐的脉象,瞧着像是喜脉。”
    也不是他自夸,便是宫里太医院里的太医,于妇科上头的门道也没他技艺精进,他一把脉便知晓苏一箬怀了身孕。
    这些世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极重闺誉,若是婚前怀上了子嗣,那当家夫人多半会气得两眼一翻晕过去。
    刘大夫正在担心胡氏会不会受不住这个打击晕过去,可谁知胡氏却喜得从团凳上站起了身,笑颜盈盈地问道:“刘大夫,您可作准了?”
    苏一箬也喜意洋洋地敛下了美眸,素白脸蛋上半点没有伤心之意,反而还欣喜的很儿。
    刘大夫心内疑惑,愣了一会儿后才答道:“自然是作准了,瞧着脉象应是有两个多月了。”
    苏一箬闻声便掰着手指算起了日子,应是赵予言从江南赶回来的那一次怀上的孩子,她也当真是太马虎了些,竟连小日子推迟了这般久都忘了。
    明儿与月儿也在一旁感叹道:“这些日子我们也是忙昏了头,竟也未曾留意到这个。”
    胡氏便笑着起身将刘大夫送出了采莲居,并让婆子们封了厚厚一叠诊金,只不忘嘱咐道:“事涉女儿闺誉,刘大夫可要慎言。”
    这般丰厚的诊金到了手,刘大夫自是喜上眉梢地应了。
    未过多时,胡氏便又折返回了采莲居,抓着苏一箬的手仔细嘱咐道:“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我这就去东宫给殿下送信。”
    苏一箬私心里也想让赵予言知晓这个消息,便含羞带怯地应了。
    胡氏心细如发,边让几个机灵些的小厮去东宫报信,边又让婆子们去将东宫的厨子接来府上,并道:“既是有了身孕,吃的用的都该十二分的小心才是。”
    苏一箬心下感动,便对着胡氏躬身道:“多谢母亲。”
    胡氏忙去搀扶住了她,见她果真没有半点恃宠而骄的脾性,便叹道:“好孩子,太子将你送来我府上,还有一层原因是想让我教你些在人前的礼数,譬如说你将来是尊贵的太子妃,虽则你心善,可遇上那些心眼多的很儿的臣妇时,也要记得立住你的身份。”
    “待人心善是一回事,可若是上位者拿不出自己该有的气魄来,便会镇不住底下的那群人。”
    这番话苏一箬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听完了一回还在心里揣摩了一通,只觉得胡氏说的话极有道理。
    胡氏又教了苏一箬一些道理,便走路似风地往外头主事去了。
    苏一箬坐在莲心居的临窗大炕上,时不时低头摩挲一阵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心里划过些异样的触感。
    她未曾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祖父祖母曾说过,她的生身父母去上香时遭了贼匪,父亲为护住母亲惨死在土匪的刀下,而母亲为了不让自己受辱便生生地咬舌自尽。
    父亲母亲伉俪情深,且都是出了名的善心之人。
    祖父祖母也是如此,便是祖父被冤名蒙了声,被架上刑场时,他且还挺直了脊背地身后人群中的自己说道:“一箬,好好活下去。”
    她自然会好好活下去。
    也会与所爱的人相知相守,延绵子嗣。
    若是祖父祖母还在世,听闻了自己怀有身孕,他们会有多高兴?
    如此想着,苏一箬便忍不住落下泪来,身旁的霜儿和雪儿吓得立时便迎上前去,跪在地上劝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如今可不能落泪,仔细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苏一箬忙擦了擦脸颊处的清泪,对着几个丫鬟莞尔一笑道:“是我太高兴了,你们快起来吧。”
    霜儿见状忙替苏一箬斟了杯花果茶来,并道:“奴婢们在东宫伺候了这些年,从未见过殿下与旁的女子待在一起过,更是不曾见过殿下这般将一个人放在心上。”
    苏一箬听后怔愣了一会儿,旋即便红着脸笑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好容易将苏一箬哄得止住了哀伤之意,雪儿便也上前接过了霜儿的话头,说道:“雪儿说的没错呢,姑娘前半身过的比旁人苦上一些,后半生则定会比旁人甜上许多。”
    明儿与月儿也不遑多让,围在苏一箬身旁说道:“老太爷和老太太九泉下有知,也定会为姑娘您高兴的。”
    第37章 往事
    “赵予言的眼泪。”
    傍晚时分, 苏一箬倚靠在临窗大炕上的迎枕旁,神思微微有些恍惚,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赵予言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莲心居, 便瞥见他朝思暮想的倩影正靠在迎枕上熟睡了过去,几个丫鬟皆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赵予言初为人父,如今正是喜悦不已的时候, 生平头一次生出了些手脚也不知晓往哪里放的窘境,幸而苏一箬未曾瞧见。
    他呼气吐气了好几遭,才让自己的心绪平稳了下来。
    一炷香的工夫后,苏一箬才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便瞧见了身侧的赵予言,他正襟危坐的模样比往日里还多了几分紧张与拘谨。
    “阿言。”苏一箬眉眼弯弯地笑道。
    赵予言被这一声清丽的嗓音打断了心内澎湃的思绪, 便回身望向了苏一箬, 铺天盖地的喜悦向他涌来,逼得他鼻子一酸。
    “一箬,我好高兴。”
    自徐皇后惨死之后, 他与崇安帝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 这太子一位于他来说也不过是累赘与负担罢了。
    母后死后,父皇训诫他要拿出储君的气魄来,宗室叔伯们明里暗里都与自己说,殿下不可这般感情用事, 朝臣们也屡屡进言,皇后薨逝,殿下更该坚韧进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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