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画着的是本朝闻名的《抿茶图》,上头的男子便是十六岁时的太子,正在接受万臣礼拜的太子。
    第46章 饮茶图
    “贵妃娘娘,该上路了。”
    在皇帝寿宴上展出了只关于自己的画像, 饶是献画之人是太子,宴席上的文武百官们也忍不住议论纷纷。
    太子行事竟然已这般肆无忌惮,难道就不怕崇安帝降罪于他?
    文武百官们皆替赵予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予言也却只是扬起了漆色的黑亮眸子,庄重而坚定地望向上首的崇安帝。
    “这话是父皇亲手为我画的,儿臣好不容易寻来了真迹, 特地献给父皇。”赵予言道。
    崇安帝虽心下疑惑,却还是出声问了一句:“朕怎么记得,这画丢了?”
    赵予言掷地有声地说道:“的确是丢了,只是如今被儿臣找了回来,恰巧能赶上父皇的寿宴。”
    崇明帝也升起了几分兴致,便笑着问道:“哦?上回你还和朕念叨了好几回, 如今怎得又找了回来?”
    天家父子这般言笑晏晏, 朝臣们紧绷的那颗心又松懈了下来。
    “儿臣也正想问父皇呢。”赵予言笑意渐渐敛起,“您身旁坐着的林贵妃娘娘,为何要偷偷藏起了儿子的画轴?”
    话音甫落, 崇安帝身后的林贵妃率先瞪大了眸子, 一脸惊恐地望向下首的赵予言,似是未曾预料到他会在宫宴如此大张旗鼓地针对自己。
    林贵妃收起了心内的惶恐,笑着对崇安帝说:“臣妾从未见过这副画像。”
    崇安帝的面色也缤纷多彩,先是一些难以言喻的沉郁之色, 而后又变成了浓厚的怀疑之意,最后则是胀红了脸的青紫。
    林贵妃可比他小了十岁,又私藏了太子的画像,这背后的含义总是让人忍不住多思多想了几分。
    崇安帝回身用那冰冷彻骨的眸子瞥了一眼百口莫辩的林贵妃, 瞧见她脸上诚挚的焦急之色后, 才问道:“爱妃说的话可当真?”
    林贵妃急的冷汗直流, 只恨不得跪在地上朝着崇安帝磕上几个头。
    她虽是心内对赵予言有些隐秘的情思,却也不敢将这事捅到台面上来,这段时日的崇安帝性子暴虐的很儿,若是此事被坐实了,她只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话臣妾从未见过,太子只怕是弄错了吧。”林贵妃维持着所剩无几的体面。
    赵予言不急不缓地从手里拿出个拓印来,在那副《饮茶图》上印了一下后,“林氏珍记四个字便跃于纸上。
    林贵妃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无比,在她最为受宠的时候,崇安帝便将京城正街上的一处奇珍铺子送给了她。
    那是个久负盛名的雅居,里头摆放着的皆是有价无市的珍宝。
    林贵妃为了积攒名声,便将这铺子的噱头做的更大了几分,从高的过分的价格,到里头奢靡到极致的装潢。
    更有那千金不换的“林氏珍记”拓印。
    这拓印一出,在场的宾客们望向林贵妃的目光里也染上了几分暧昧的思量之意。
    满京城的人皆知晓这拓印的难得,若非是林贵妃的口令,字画上绝无可能出现这般痕迹。
    且上头的绣金鹤纹断不赝品之说。
    崇安帝脸色铁青,望向林贵妃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淬了毒的狠意。
    林贵妃百口难辩,心里只害怕崇安帝会瞧出了她对赵予言的隐秘情思。
    因为巨大的恐惧,她半边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赵予言便是再憎恨林贵妃,也从未窥见过她对自己的情意,是以他只是肃容道:“太乙仙人的道馆做出了欺男霸女的丑事,还拿着父皇的名头招摇撞骗,损了父皇的一世英名,儿子实在气愤。”
    提到这事,崇安帝面上的表情也十分尴尬,那道士仙人瞧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心里想的却全是钻营利益。
    实在是令他失望。
    幸而他早已记下了那些丹药的配方,便是那道士被问斩处死,他也不怕。
    “父皇前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兴许就是有人在背后作梗,儿臣料想着林贵妃应是拿着儿子的画像去行巫蛊之事,为的则是损了我们大雍朝的基脉。”赵予言如此说道。
    他这话一出,寿宴上的其余大臣俱都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大的罪名,若是被坐定了,只怕林贵妃是要被处以极刑。
    崇安帝皱着眉,好似在思量什么。
    林贵妃则如卸了力气般倚靠在躺椅之上,她再顾不得平日里的尊容,心里虽是惊讶与赵予言所说的话与男女私情没有半分关系,可还是被他话里森然的冷意给吓了个够呛。
    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致自己于死地,不给自己半点翻身的机会。
    赵予言一字一句地书写着林贵妃的罪状,将他与崇安帝失和一事都归咎在了林贵妃身上,并也拿话开脱了崇安帝,只说是林贵妃痴迷于道仙之术。
    迫于压力之下,崇安帝便给林贵妃安了个宫闱不宁,插手朝政的罪,罚她在冷宫思过。
    寿宴结束后。
    赵予言将妻女送回了东宫,便赶在崇安帝尚未就寝的前夕去了趟御书房。
    这一回他则是将林贵妃这些年勾结朝臣的罪证一齐交给了崇安帝。
    崇安帝听后久久无言,只是幽幽的问了一句:“阿言,你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吗?”
    赵予言没有答话,只敛下眸子遮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怕抬头后眸子里的森然的恨意会泄露出来。
    他自然恨极了林贵妃,可他更恨的还是崇安帝。
    若是可以,他惟愿亲手弑君弑父。
    “罢了。”崇安帝好似疲累至极,对着身边的心腹总管说了一句:“带着鸠酒去冷宫。”
    赵予言便躬身朝着崇安帝说道:“谢父皇全了儿臣的夙愿。”
    一刻钟的工夫后。
    一行人便到了冷宫。
    林贵妃身着华服,枯坐于木凳之上,网眼望去,空荡静谧的冷宫里尽是萧瑟之气。
    她不明白为何赵予言要对她下这样的死手,她分明没有伤害过他。
    她只是喜欢他而已。
    冷宫过的屋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四爪蟒袍的赵予言衣袂翩翩的走进了冷宫,身后的太监们立时朝着林贵妃奉起了一杯毒酒。
    “贵妃娘娘,该上路了。”
    第47章 真相
    “徐皇后是死在父皇手里。”
    林贵妃抬起眸子, 她在昏暗的冷宫里待的久了,竟一时之间有些承受不了如此刺眼的光亮。
    赵予言刀削般的容颜一如几年前初遇一般清润英朗,多少次午夜梦回曾出现在林贵妃的眼前, 她已是记不得了。
    “要来送我上路吗?”林贵妃嗤笑一声,直愣愣地望着赵予言道。
    赵予言好似十分嫌弃她一般,只让身后的太监们将那装着鸠酒的托盘递给了她, 而后便撩开自己的长袍,立在林贵妃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你害死我母后的那一天,有想过今日吗?”
    “父皇总有年迈的一天,他再也护不住你了。”
    声音里的冷意里透着浓浓的阴鸷。
    林贵妃怔了一会儿,而又便冷笑着抬起了头, 直视着赵予言噙满嫌恶的眸子, 问道:“太子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竟然只害死了个帮凶,实在是没用的很儿。”
    说罢, 林贵妃便当真癫狂地笑了起来。
    她越想越大声, 眼泪抑制不住地眼角落了下来。
    声音凄厉尖利,不似在笑,倒像是在哭一般。
    几个太监听了后都觉得心里发慌,一代宠妃竟落得这样潦草的结局, 实在是惹人叹息。
    若是聪慧些的太监,也能明白太子在寿宴上的栽赃之举漏洞百出。
    可崇安帝老了。
    太子年华正盛。
    所以林贵妃不得不死。
    林贵妃的笑声无比刺耳,赵予言听后也忍不住蹙起了眉,虽是知晓这个女人话里的不可信, 可他还是说道:“那日你在翊坤宫待了一日, 第二日母亲便郁郁而终。”
    提到母亲的死状, 饶是经过了这么多年,裴池的心里依旧愤懑难平。
    他只恨不得生吃了眼前之人的血肉。
    如今只是一杯鸠酒,也着实是便宜了她。
    “原来是因为这个。”林贵妃忽而又哭又笑了起来,笑声与哭声交织在一起,只像个癫狂到了极点的疯子。
    她这一生。
    实在是个不值一提的笑话。
    “我,在辛者库被你救下来过一次。”笑完后,两行清泪便从林贵妃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她缓缓地抬起黯淡无光的眸子,落在赵予言身上后,微微有些失神。
    是了,第一次初遇时,他便是这样光华如月。
    “被贬为罪奴后,我日日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那日也被那些太监们挑出来寻欢作乐,若不是你帮了我一句,我早已死在辛者库了。”林贵妃说到此处,溢满泪水的面容上尽显出了几分温柔。
    或是她此刻的神情太过真挚,连赵予言也未曾出声打断了她。
    “后来我还是被她们欺负,只是他们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了,每一回我被欺负后,总会想起你,便每一回都告诉自己要好好活下去,去偏僻的宫殿里哭上一回也就够了。”林贵妃的神色忽而变得耻辱至极。
    “可我没有想过,为什么皇帝会出现在无人殿里,他的眼神那么反噬那么可怕,将我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当天夜里,我满身是伤,只留下一口气。”
    “后来我就成了林才人,一时风头无两,可在背地里被要被人当成蝼蚁般践踏玩弄,我的位分越高,你的那个变态父皇便越有兴致。”
    “当我成为林贵人的时候,终于有了机会和你的母后和其他妃子们共同出席宫宴,她们都是那么的高贵典雅,身后立着满门荣耀的家族。”
    “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你父皇为何偏偏只中意我,因为我出身卑贱,又被他一手提拔至了高位,那些阴私恶毒的招数他都可以肆无忌惮地使在我身上。”
    林贵妃庶说完这番话,赵予言一时无言,冷厉的眸子里掠过几分惊讶。
    他早已不记得自己还曾救下过辛者库的奴婢,也不曾发现过林贵妃对他特殊的情意。
    他越来越惊讶,已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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