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娘子非常信任司徒慧,知道她好些故旧在京中后,便想着帮司徒慧攒局设宴。”
    “那夜阿姊在哪睡的?”
    谢瑛忽然发问,两人俱是一愣。
    “自然跟姑..澹大人一起睡的。”
    谢瑛百思不得其解,再想不出别的疑点,她努力在脑中捋每一个听到的细节,试图从中找到破绽。
    看起来几乎无处可寻,可正是因为看起来太完美了,让她根本无法相信。
    “不过,那夜二娘子和澹大人没有回房睡,他们宿在林雪阁。”
    再次去往澹家,谢瑛已经能不用下人引领。
    林雪阁内,入门可见一张四方大案,案面没有摆置任何物件,四张圆凳,雕花屏风后,有一张架子床,陈旧质朴,上面挂着的帷帐却很新。
    谢瑛敛了呼吸,一步步走过去,刚要发问。
    门口有道冷声传来。
    “十一娘,你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了?且不说别的,你通禀都没,径直闯进我府中,带重兵前来戍卫搜查,你将我置于何地?”
    “阿姊死了,你觉得我将你置于何地?”谢瑛斜瞟过去,“自然是不共戴天之地。”
    她触到帘帷,冷着嗓音问:“司徒慧宴请故旧那夜,你和我阿姊睡在此处?”
    澹奕闭了闭眼,倚着门框提不上气来,他摁着唇,帕上吐了猩红。
    “我去了官署。”
    白露和寒露震惊,不约而同张大嘴巴。
    “可我们第二天晌午过来,二娘子说你刚走,说她和你一整夜都宿在林雪阁。”
    澹奕亦是一脸茫然。
    谢瑛抓着帘帷,合眼后脑中不受控制浮现当时的场景,该有怎样的惨烈,才至于连帷帐都悉数换下,大案上都没了物件,阿姊是有多么无助,身边连可靠的人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在受欺负后阿姊没有立刻寻死,她仍坚持活着。
    担惊受怕的活着。
    畜生!
    谢瑛心潮起伏,血液激荡,看向澹奕的眼眸满是愤怒憎恨。
    她想杀了他,可又觉得太痛快,不够解恨,他不该如此无辜的站在此处,像个身外人一般,蠢不自知,明明都是因为他,阿姊成了别人眼中钉,明明该死的是他!
    谢瑛唇角拎了拎,手一用力,撕裂一条帷帐。
    她要保全阿姊的清白,所以她得想个更好的法子来惩治他们。
    她走到门口,澹奕侧开半个身子。
    “十一娘,你究竟想要做甚,若慧娘有罪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刑部,我绝无二话,可她到底是无辜的,我明白你的心情,阿蓉去了,我不比你好受,我...”
    “滚开。”谢瑛淡淡吐出两个字,灰冷的眸光一掠而过。
    澹奕深吸了口气,退到檐下站着。
    谢瑛忽然回过身来,疑惑的脸上写满嘲讽:“阿姊怎么会喜欢你这样一个废物。”
    她知道司徒慧的所有算盘了。
    打的很精很细,每一步都算到了。
    或许还是司徒慧劝的阿姊,叫她在受欺负后不要声张,不要让澹奕知道,她会帮阿姊收拾残局,往后只要装着什么都没发生,那群畜生肯定一字都不敢再提。
    言语中,司徒慧定是把自己摘得干净,摆出一副我全都为你打算的面目,让心惊胆战的阿姊没有别的指望,全凭她引导行事。
    一点点,落入设好的陷阱。
    她就是要阿姊日夜羞愧,惶惶惊恐,最后不安到不得不去寻死。
    一个人的内心如何被瓦解,击溃。
    全在日常的琐碎积累
    谢瑛知道,聚会后一个月正是澹奕最忙的时候,也正是他的疏于照顾,让阿姊彻底心灰意冷,深陷绝望。
    他该死,连阿姊遭遇了什么都不知,连阿姊的害怕都看不见,他还说喜欢,他根本就不配!
    殿外狂风怒吼,拍打着楹窗咔哒直响。
    天阴的笼聚乌云,沉沉逼下晦暗。
    承禄派人添了个炭盆,一连多日,寝殿内都没有叫水。
    今夜陛下安歇时,搂着谢娘子安慰了许久,打从她回来,每日总要掉眼泪,一双眼睛别说是陛下,便是他看了,都觉得心疼。
    小娘子的心思,真是简单又直接。
    谢瑛躺在周瑄怀里,呼吸细密,在感到头上人睡着后,她往里翻了个身,抱紧自己。
    周瑄睁开眼,看她瘦削的后背,刻意压低的喘息。
    她怕惊动自己,甚至连被褥都没扯,露出大半雪白细腻的皮肤,双腿蜷曲着,似乎在想事情。
    谢瑛难以入睡,有四人已经招供,且还供出另外两人,但那两人死咬着不肯画押,底气便是他们如今在军中任要职,轻易杀不得。
    他们是跟随司徒老将军出生入死的老将,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身上都有多处刀剑伤,大理寺的刑罚他们扛得住,受完了还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谢瑛慢慢睁开眼,心比身子更冷。
    她不确定,不确定周瑄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处决这六人,民心军心,他都要安稳,而更难堪的是,谢瑛根本不可能把事实真相摊开。
    她不能让阿姊被众人议论,她的阿姊,善良温柔,不该受到这样的非议。
    她揪着枕面,心内如焚。
    少顷,攥到发白的手指松开,眼眸倏地明亮。
    她想到办法了。
    一只手落在她肩膀,谢瑛吓得险些叫出来,幸好忍住,便装着睡着,一声不吭,那手摩挲着发冷的皮肤,随后扯过绸被盖在她身上。
    温热袭来,从后环过的右臂牢牢箍住她的腰,嵌进身体一般。
    另一只手自她肩下穿过,反手摸摸她的额头,呼吸湿热,喷涂在谢瑛面庞。
    谢瑛闭着眼,任由他将自己翻过来,亲了又亲。
    她实在烦躁,便佯装睡得迷糊,推了把,拂开那扰人的温热。
    翌日早膳,谢瑛换了身藕香色袄裙,簪着一对碧色荷花簪,她重新换了香囊,检查过香料后,挂在腰间。
    “陛下,你今日忙吗?”
    周瑄难得没走,一直等她起来共用了清粥小菜。
    他坐在榻上,手里捏的书卷挪开,问:“有事?”
    谢瑛嗯了声,走过去坐在对面,纤细的手指摆弄白玉棋子,一颗颗捏到棋盒里,又抬头托腮道:“我亲自审的那十六人,都咬死了不松口,我打算今日再去一趟,陛下若是忙完,便也去大理寺看看,可好?”
    她知道周瑄今日要见几位礼部官员,筹备开春制举一事。
    果然,周瑄思忖了少顷,应道:“好,朕忙完事情便过去。”
    人走不多时,周瑄将宋清叫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宋清立时点头,出门后便径直去了暗卫处,遣出四人跟着追向大理寺。
    第60章 站好,不许动◎
    去大理寺之前, 从莒县回来的暗卫将密信呈给谢瑛。
    厚厚的一卷纸,谢瑛仔细看完,随后收起来搁置在床榻内侧的匣中。
    牢狱内的腥臭气,饶是冬日依旧刺鼻。
    谢瑛裹着厚厚的氅衣迈了进去, 甫一抬眸, 便看见绑缚在架子上,浑身是血的六人。
    另外十人被关在狱中, 日日听着此六人受刑哀嚎, 恨不能将谢瑛生啖活吞。
    因为谢瑛到来,狱卒特意搬来两个烧旺的炭盆, 一张红漆木椅,上头铺了软垫, 躬身客气道:“娘子, 今儿不一定审多久, 狱里潮湿冷寒别冻着您。”
    谢瑛道了声谢, 那人咧嘴往后退去。
    两个没有招供的老将啐了声,嘴里骂骂咧咧, 便数他们打得最是厉害,浑身上下每一块好肉,红的紫的泛着脓血, 不见棺材不落泪,仍死咬着不肯画押。
    “都出去吧。”
    狱卒犹豫地看向谢瑛,她摆手又道:“待会儿动手时自会叫你们。”
    “是。”
    连续几日都是这般审问, 他们倒也习以为常,这位小娘子看着娇弱, 胆量却很大, 面对血淋淋的场面, 眼睛都不眨。
    牢门关上,只剩下一扇敝塞的小窗,火光模糊不定,将近在咫尺的六个人拉扯出诡异的影子。
    谢瑛起身,从香囊里取出香料投到两个燃烧正旺的炭盆里,火苗催发着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她事先服了药,如今嗅到这东西仍觉得口干舌燥,更何况被绑缚在架子上的六人。
    他们皮肤涨红,青筋鼓的几乎要炸裂出来,通红的眼,野兽一样火热,偏又动弹不得,被绳子勒住,皮肉被硌出肉块,一条条绷的极紧极粗。
    望向谢瑛的眼睛,更是毫不遮掩的欲/望,火苗窜的很高,浓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有那么一瞬,谢瑛觉得自己身处兽笼,寒毛不觉耸立起来。
    然比起愤怒,这点恐惧算不得什么。
    她手里攥着匕首,走到最左侧那个人面前,刚举起来,那人难以抑制的扭曲了下,狰狞的□□犹如烙铁熔熔。
    谢瑛咬牙,一刀刺了过去,血当即溅出。
    那人尖锐的叫声划破半空,剩余无人既惊恐又难受,浑身犹如千万条虫子在爬,想骂,可喉咙好似哑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吞咽声。
    只过了一刻钟,此六人的裆/部都血肉模糊,嚎叫声不绝于耳,与萎靡的淫/叫混在一块儿,让人十分恶心。
    做完这些,谢瑛依旧握着匕首,没有扔掉,她往外看了眼,窄小的窗外,狱卒来回逡巡,忽然,远处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谢瑛立时端了水将炭盆扑灭,随后跑上前,将几人的绳索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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