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甲跟卫乙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不敢远离更不敢靠近。
    虽然离开,可胸腔里头汹涌澎湃的怒火还是让褚翌变得阴毒而刻薄。
    锦竹院住了个林颂鸾,他就是跟褚随安两看两相厌,也没道理为了气褚随安或者报复褚随安而委屈自己去将就林颂鸾。
    书房院子里头有褚随安,他更不愿意再回去。
    可去徵阳馆?在女人这里受了伤去找母亲获得安慰么?他还没有那么幼稚!
    褚翌一时变得茫然而无措,武英从二门拿了封信匆忙跑了进来。
    看见褚翌忙绕了回廊上前,行礼后将信奉上:“爷,栗州来信。”
    褚翌接过来打开一看,看完一下子握在手里,“走,去父亲的书房。”
    到了书房,褚太尉被太子接进宫还没有回来。
    褚翌坐在太师椅上,脑子里头的注意力被褚越送来的消息占据转移。
    李程樟果然跟東蕃早有勾结,要不是他让褚越盯紧了,都险些错过,而这次发现的事情也是因为李程樟占据肃州后有些大意。
    東蕃自上次大损后,没有卷土重来,而是被李程樟重金周济着粮草兵马。
    李程樟的想法很简单,等朝廷的兵马过来,先让東蕃的顶上,这样有损耗,也只是损耗些财物,并不损耗兵力……
    他想的出神,连褚太尉回来都没有发觉。
    褚太尉年纪虽然不小,但往日都极有自信,是一向不肯示人以弱的,这次回来却是扶着常随的肩头进的屋子。
    第二百零四章 密语
    小厮推门的声音惊醒了褚翌,从书房西次间也就是他坐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被屏风挡住。他正要起身,就听见褚太尉略带了些浑浊的声音沉沉道:“放下茶水,都出去,把院门关了,不许任何人进来。”
    褚翌刚要张口喊父亲,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道:“你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太爷过来看看?”
    竟然是宰相韩远铮。
    父亲是太尉,虽然与韩远铮相交莫逆,可两个身在高位的人并不多么频繁来往,像这种登堂入室的机会就更少了。
    可听这两个人的话语,分明是同时从宫里出来,韩远铮是直接过来褚府的。
    褚翌已经站了起来,刚想出去看看父亲,就听褚太尉道:“我没事,就是生了些闷气,我能有什么事?我是担心朝廷兵马……”
    韩远铮叹了口气:“朝政如此,皇上仍旧不肯出关,你还不知道吧,竟然递了一句话出来,说天道应有此一劫……什么天道,分明是李程樟狼子野心!”
    涉及朝政,褚翌突然就冷静下来,他一出去,打断了这两人的话不说,说不定韩远铮原本想说的话也不会继续说了,要知道,韩远铮可是从前不肯说太子一句坏话的,就更勿论这样在人身后非议皇上了。
    想到这里,褚翌屏住呼吸,慢慢的吐出一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
    屋里的话继续。
    “太子自然是想打胜仗的,可你看看他选的那些是什么人?人人都是一门心思的去捞军功,这岂不是把个战场当成了儿戏?朝廷如此,难道不该叫我等心寒么?那些为了朝廷跟百姓出生入死的将士又该如何呢?军功是什么?不只是荣登富贵荣华的阶梯吧?”褚太尉叹息不止。他带兵多年,若是一点私心杂念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可他自问就是自己这般,也没有到太子这般地步!
    要知道这朝廷这天下,可是将来的太子的!
    太子难不成是想做个亡国之君么?
    最后的话褚太尉虽然没说出口,可韩远铮明白他的意思,故此他也忧心忡忡:“你说的很是,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只有陛下才能开口阻止太子,否则由你我进言,只会让太子觉得我们是为了私心而不顾国家社稷安危……可陛下又长居深宫,轻易不可得见……”他推荐方孝盛本也有无奈之举的意思在里头,可没想到,太子选定的其他人手竟然都只是太子一系的人马,而这些人,阿谀逢迎的本事高超,真要拿到战场上,不堪一击,就是方孝盛再有本事,也不成,何况方孝盛顶多只能算个中规中矩罢了!
    褚太尉皱眉思索了一阵,摇头道:“这样由着太子,必败无疑。后宫娘娘们那里,不知……可能递上话?”
    “贤妃倒是见过,可是此事不成,不说贤妃一向不肯多言朝事,就是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可是太祖传下来的规矩,贤妃能当的起一个贤字,怎么会去触这个霉头,何况她还有三皇子要照顾,若是说的多了,让太子反倒疑心上三皇子,虽说天家无情,可兄弟阋墙又有什么好?就是我等作为大臣,死后恐怕也没脸去见先帝了。”
    西次间的褚翌听了这话,脸上就露出冷笑。
    位高如韩远铮也免不了在背后说皇上跟太子,他此时倒是对卫甲跟卫乙背后说他的事少了些恼火,不过恨意不减,准备攒着等以后有机会将这两人好好操练一番。
    可他听到韩远铮说起三皇子,却突然有了主意。
    韩远铮又跟褚太尉说了些话,不过是想从外围弥补太子用兵的缺憾,叫褚翌说,实在是连鸡肋都不如,宰相这是老糊涂了!
    等韩远铮走了,他飞快的跑到更里头的床上,假装睡了过去。
    褚太尉早就看到褚翌的小厮武英在外头,还以为褚翌有什么事,唤了武英进来,听他说褚翌在里间,倒是没想到他故意偷听,因为是褚翌先进来的。
    褚太尉便起身进了内间去看褚翌。
    见他睡得香甜,微微有点小呼噜,就笑道:“这是累得狠了。”
    出来对武英道:“叫他好好歇着。”
    武英张嘴:“可九老爷说他一会儿要入宫当值。”
    “蠢!他要去当值,那就更应该歇好了,歇不好怎么保卫皇宫护卫皇上跟娘娘们?!听我的没错,等他睡醒再叫他去!”
    褚翌在床上听了,嘴唇微微一勾,可这个浅笑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干脆就真的躺好,翻了个身,默默思索起如何跟三皇子说叨这些事情。
    天黑了褚翌进宫。
    一到值房,金吾卫里头亲近三皇子的一个侍卫就急急的传了信过来,说三皇子有要事要见褚翌。
    三皇子不能来金吾卫,褚翌便带着卫甲卫乙跟在巡视的侍身后假作巡视,伺机半路离开去见三皇子。
    卫甲卫乙这回不能离他老远了,两个人俱都垂着头装起了鹌鹑,全然没了平日里头的灵敏。褚翌冷冷的看了他们两眼,没有说话就走。
    三皇子虽然有争储的心,但并非只关注宫中跟眼前之事,他同样听说了太子在上书房里头的种种布置,叫他说,太子哥哥这是为了培植自己势力,全然不顾其他了!
    所以三皇子一见褚翌就焦急道:“褚将军,你可曾听说了朝廷对如何出兵肃州的布置?”
    他尚且带着稚嫩的脸上的焦急不似作伪。
    可此时的褚翌,并不全然的相信三皇子。毕竟他的眼光说起来也不多么好,看错了褚随安,说不定还能看错三皇子。
    他想要再试试三皇子。
    于是他抱拳行礼,沉稳而庄重的道:“下臣还没有听说。”
    三皇子脸上就露出失落,几乎是失魂落魄的道:“我……我是听说,太子哥哥不听大臣们进言,执意要委派亲信带兵,听说连他的太傅,也被认命为栗州华州光州的招抚使……”
    一个文人,去安抚起兵造反的肃州周围重镇,会不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三皇子见过太子太傅,倨傲且以正统的拥趸自居,目下无尘的很。
    第二百零五章 世子的奇怪癖好
    三皇子犹豫道:“我想请母妃在见到父皇的时候说一说……”说着他就低下了头。
    “父皇自从新年后,又好久不再出来,母妃见他的次数也有限,而且不知道上回肃州这个节度使的事是不是被父皇察觉了,他也好常时间没有再见大臣了……”
    三皇子心里很内疚,怀疑自己的推波助澜才导致了李程樟造反。
    褚翌不禁微笑起来,三皇子距离成长到皇上那种铁血冷清的性子肯定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时候的三皇子心中还是忧国忧民很有几分热血的。
    褚翌就比他少了几分天真。而且自从栽到随安手里,他那仅存的几分天真也不见了。
    他决定督促三皇子尽快成长起来——万一太子要是突然死了呢?是吧?
    要是太子死于正事,死的光彩大气,那么皇上或许思念太子,而先不立储,可褚翌已经为太子的死想了一个绝妙的恶毒主意,到时候太子死的难以启齿,皇上为了国器,定然会尽快再立太子。
    褚翌没有安抚三皇子焦灼的情绪,反而恳切的道:“三皇子所虑极是,只是此事臣下也只是才知道,还暂且毫无主张,听闻贤妃娘娘一向聪慧理智,三皇子何不请贤妃娘娘赐教?”上你娘那里去学点儿阴谋诡计吧!
    褚翌相信贤妃一定不会轻举妄动。没有一副凶狠的心肠,怎么能够成就大事?
    他呵呵笑着,回了值房。
    第二日三皇子果然没有再来找他商议,反而被贤妃娘娘拘在身边学起了老庄。
    太子知道,以为三皇子是想学道借此来邀宠,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倒是他的太子太傅去了西北,这样一来,他身边这个职位就空了出来,下头的人争抢的厉害……
    令太子烦恼的太子太傅一职使得不少人惦记,林颂鸾今天三日回门,也同样跟林先生说起了此事。
    若是平时,林颂鸾自大至此也不敢对太子太傅这个位子有想法,毕竟林先生只能算是半路出家,不够正统,可现在不是平时,京中说起李程樟造反,竟然是兴奋多过害怕,不像原来听说東蕃占据了栗州那般恐慌。更何况她又嫁进了褚家。
    她的能量已经远远大过了在宫里昏沉度日的李贵嫔。
    林颂鸾就想试试自己的能量究竟有多大,褚家能给予她的,会不会比皇后娘娘更多呢?
    三日回门,虽然褚翌没过来林家,可那是因为他在宫中,林颂鸾不觉得不够体面,何况她的身子都给了他了,他还能撇下她不成?
    所以这日她特意从锦竹院多带了奴婢,并且留下几个自己的贴身丫头看家,除了令她们好好的趁机摸一摸锦竹院的底细之外,另外更大的意思便是要显出她作为将军夫人的气派来。
    方婆子自然也在她带来的人手之中,林颂鸾想到此便叫了她进来,当着林太太跟林先生的面问:“我想给宫里的九老爷传个话,应该叫谁去呢?”
    方婆子恭敬的道:“回夫人的话,夫人告诉了奴婢,奴婢再出去找护卫夫人过来的常随即可。”
    林颂鸾点了点头,直接道:“我是听说太子太傅一职空了出来,想替父亲活动活动,不知九老爷那边可有意见。”
    方婆子点头:“奴婢记下了,这就去传话。”
    林颂鸾的消息很快的传进宫里。
    褚翌听了,冷冷道:“随她的便。”
    方婆子就来回话,当然不能把褚翌的原话说了,而是委婉道:“九老爷并未有意见。”
    林颂鸾自动转换成了褚翌支持林先生去争取这个职位。
    她问林先生太子身边最为亲近的人是谁?决定从这个人下手,贿赂也好,拿到他的把柄也好,总归是要把事情办成。
    林先生皱着眉思索了一阵才道:“外甥肖舅,太子最为亲近的,依照我看,除了运昌侯,就是太子的亲舅舅也就是现如今的承恩侯爷了,可承恩侯要钱有钱,权势地位无一不缺,我们如何能够去讨好他?”
    林颂鸾笑着摇头,父亲这是读书太多变得傻了。
    当然,对承恩侯这样的,就算是拿到把柄,除非是承恩侯想谋逆篡位,否则其他罪名都能间接得罪太子,得不偿失,自然就剩下贿赂一途。
    那么贿赂些什么呢?投其所好耳。
    林颂鸾命伺候的下人都退下,笑着道:“承恩侯不缺财物,那我们就不送财物,可这世上东西,除了财物还有些是财物买不到的,有些人专门就好这个,譬如不可多见的美人,或者绝世珍品的书册,或者瓷器玉器……”
    她说一个,林先生就摇一下头,可到了最后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林颂鸾便晓得父亲定然想到了什么,含笑看着林先生等他开口。
    林先生就道:“承恩侯所好我确实不知,但是我知道他的独子有个爱好,哎,难以启齿,难以启齿啊!”
    林颂鸾笑:“我已经成亲,弟弟也是大人了,世道艰难也该知道一些,父亲不应该只把我们做娇花嫩草看待了。”
    林太太搭腔:“大姑奶奶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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