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一会儿才说:“我说那些蜡烛,是为了今晚停电买的,你信吗?”
    “停电买情趣蜡烛?”谢凌云不依不饶,“那戚老师口味还挺独特。”
    戚乔:“…………”
    “我买错了而已。”她一字字说,话音落下便开始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事?”
    谢凌云:“嗯,又不是专门来打扰戚老师丰富精彩的私生活的。”
    戚乔:“……”
    在眼见她生气要闭门谢客前,谢凌云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偏航》接不接?”
    “不是说下周才试镜吗?”戚乔道。
    谢凌云却没有正面回答,只问:“戚老师,看了剧本觉得怎么样?”
    在他面前,戚乔并未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故事我很喜欢。”
    谢凌云挑了下眉:“那接吗?”
    戚乔问:“导演定了吗?”
    谢凌云交叉着胳膊,抱在胸前,靠在她的门框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因为这个动作拉近了一倍。
    他的眉眼压得很低,眸色深深沉沉,仿佛不见底的深邃冷泉。
    “我如果说是我,戚老师就打算连试镜都不去了?”
    戚乔默然三秒。
    谢凌云语气没什么起伏:“猜中了?”
    他忽地低下头来,与戚乔四目相对。
    “既然都不耿耿于怀了,戚老师这么躲着我,又是在顾忌什么?”
    几近含着蛊惑的一句话。
    戚乔抬眸,撞入眼前这双向来疏离对人的眸子。
    几乎以为错觉。
    因她仿佛看出,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
    她指尖按在内侧的门框上,甲缘泛白。
    “我哪有躲着你。”
    谢凌云反问:“没有?”
    戚乔很快点头:“没有。”
    “那既然这样……如果我来导,戚老师不会再拒演吧?”
    “这次你要在国内拍?”戚乔几分讶然。
    谢凌云道:“这个剧本不错。”
    他神情坦荡,并没有一丝令人遐想的多余空间。
    想想也是。
    当初他已经和雒清语在一起过,如今再过去五年,恐怕当初在涠洲岛的海岸边,那个夜空下曾经滋生过的一丝倾诉,早已成为过往云烟。
    大概在记忆中,都已然销声匿迹,寻不到半点遗址。
    她怎么会在某个瞬间,萌生出或许他也和她一样,不曾忘记那个雨后山林的清晨,那个被风吹过的海边,那个被打断的生日,那只白色的小狗玩偶——那些注定是空中楼阁的想法。
    戚乔摩挲指腹,将一侧鬓边长发挽至耳后。
    她点了下头:“是不错,我应该会考虑。”
    “那么即使我来执导,戚老师也愿意考虑?”
    “嗯,我猜……”戚乔说,陈述一句客观事实一般,道,“没有哪个演员会拒绝天才导演谢凌云女主角的机会。”
    谢凌云微微蹙眉:“什么玩意儿,这头衔我可不要。”
    “你不喜欢?”
    谢凌云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谁爱要谁要。”
    他微微一顿,神色微缓,眉眼间蕴藉着三分恣意:“我还是更喜欢最佳导演这四个字。”
    戚乔怔愣一秒,随即笑了起来。
    她目送他迈步走回自己的房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视线久久没有挪动。
    戚乔的眼中溢出轻轻浅浅的笑意。
    仿佛又在他身上,寻找到了某种从未发生改变的东西。
    夜幕渐渐降临之时,戚乔手中《偏航》的剧本,已看过第二遍。
    室内的灯几乎都开着,她将手机充好电,放在床头。
    合上剧本,看到封面上的名称与编剧署名,又想起上午时,谢凌云靠在她的门口,低声问她,即使他来执导,她接不接演的话。
    戚乔舒了一口气。
    手指翻到用便签做了标记的一页。
    是一场夜戏。
    在无人黑暗的室内,女主角坐在床边地毯,窗外下着雨,她独自一人,抽完一支女士香烟。
    是体现女主内心活动的一场戏。
    没有台词,没有旁白,一切心理全部要靠演员的演技。
    戚乔却不是在担心是否能将主角复杂的内心活动不用台词而表演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剧本上,那出现数次的字眼上:
    “漆黑”、“昏暗”、“不见一丝光”……
    哪怕她知晓,实际拍摄的片场,不可能真的没有光源,但此刻仍然心中微悸。
    她下床,将买来的蜡烛放在床头伸手便能拿到的位置。
    睡觉之前,留下了一盏台灯。
    再次睁眼之时,室内一片漆黑。
    戚乔屏息,撑着床坐起来。
    她紧紧地闭着眼,欺骗自己只是因为闭眼而一片黑暗。
    伸手在床头柜上寻找放着的手机或蜡烛时,手却不受控地颤抖。
    前额以瞬息的速度浸出细汗,唇色在沉沉的黑夜中一片苍白。
    直到她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微光驱赶走了卧室的黑暗,不停渗出的虚汗终于停了下来。
    戚乔紧抿着唇,打开手机手电筒。
    那样的微光只照亮了半边卧室。
    于是戚乔又低头,点燃一只蜡烛。
    她望着跳动的烛火,用一只发抖的手,紧握另一只发抖的手。
    牢牢地按在膝上,好一会儿,才平息。
    她看着一根蜡烛,从点燃至将要熄灭,又点亮第二根。
    直到时针拨向午夜三点,才重新睡着。
    再一次醒来,是因为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
    戚乔睁眼之时,才发现那根挺立的蜡烛,不知何时歪倒在床头上上的铁盒之上。
    搭在边沿的火光,引燃了羽毛台灯的灯罩。
    烧焦的味道飘过来,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已经嗡鸣作响。
    戚乔飞快地下床,打湿一条浴巾,扑在徐徐燃烧的火焰之上。
    可她的技巧还不熟练,不足及让火势止住,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出门,去拿安全通道的灭火器。
    可打开卧室房门的瞬间,看到的是一片仿佛无底洞般的黑暗。
    虚汗又开始从颈间与额头冒出,等她艰难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时。
    谢凌云抬起敲门的手恰好停在空中。
    他举着手机的手电筒,光从他掌心扩散开。
    戚乔丝毫不觉得刺目。
    谢凌云已经闻见室内传出的烧灼气息。
    他手中拎着一只便携灭火器,阔步走进去。
    二氧化碳喷出来,很快,浇灭了床头还没有蔓延开的火势。
    他回头之时,却没有看到戚乔。
    谢凌云举着手电筒,在大门的门口,她给他开门的地方,看到了抱膝蹲在地上的人。
    手电筒的冷白的余光下,那个单薄纤瘦的身影,轻轻地颤抖着。
    谢凌云走过去。
    他伸手,握住了掐着戚乔自己小腿的一只手。
    谢凌云感觉到,那只手在发抖。
    或者说,眼前戚乔整个人,都在发抖。
    “戚乔。”他沉沉地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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