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柯航站起来,向老院长点头致意,“感谢您的配合,如果想起任何有关的信息,请务必联络特调局。”
    语毕,柯航起身离开。
    外面的走廊上,寸头正在跟小皮帽“辩论”,远处的同事一脸无奈。小皮帽坚称自己从不黑游客的钱,寸头在对他的职业道德和人格进行侮辱。
    寸头:“可我根据你指的路,最后还是绕了半个小时才出去!”
    小皮帽:“不是因为你后来又迷路了吗?真笨!”
    这么笨怎么考上特调局的?还不如我去呢!
    此时此刻,小皮帽觉得自己对特调局的向往和崇拜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什么异能者,都不配给小鱼姐姐提鞋。
    同事见柯航都出来了,寸头还在跟一个小孩儿斗嘴,连忙上前将他拖走。倒是寸头不以为意,嘟哝道:“那小皮帽鬼精着呢,我看这整个抚恤院里,就他的消息最灵通。我刚才给他看苏枣枣的照片,他竟然认识。”
    这下连柯航都有些惊讶了,“他认识?怎么认识的?”
    苏枣枣离开抚恤院九年了,而那小皮帽顶多七八岁。
    寸头:“也就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小皮帽给她当过导游。”
    同事:“这都半年前了,他给不少人当过导游吧?小孩儿记性那么好?而且半年前,那不就是苏枣枣死之前,她来麻仓做什么?具体目的地是哪里?”
    寸头两手一摊,“不你说的吗?小孩儿哪有那么好记性,人说忘了、记不清了。哪天都记不得,只记得在夜龙山。”
    第45街,人称“夜龙山”,是条美食街。
    柯航略作思忖,“通知其他人,把跟苏枣枣有关的人全部查一遍,重点放在院长和那个小男孩儿身上,注意从我们走进抚恤院后从这里打出去的电话。莫北留下盯着,常见青,你跟我去夜龙山。”
    常见青就是寸头,莫北则是另外一个。
    与此同时,林西鹤跟姜鱼走进了四角酒吧。
    这是六个抛尸点里,林西鹤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深入调查。姜鱼走在他身侧,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刚才林西鹤说的话。
    “罪恶诞生死亡”指的应该是孟祥的死,那“死亡凝视生者”指的就是抛尸。尸体在凝视还活着的人,罪恶亦然,这是对生者的惩罚吗?
    所以生者堕狱,这个狱应该不是监狱的意思,是地狱?心中的地狱?
    林西鹤突然抛下一道惊雷,“刚才那个被带走的叫陈苟,就在这家酒吧工作。孟祥的事很可能跟他有关。”
    姜鱼:“你怎么发现的?”
    林西鹤:“我昨天在这里喝酒,听见酒保跟人说起陈苟。说陈苟最近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一点就炸,酒保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竟直接被他打了一拳。后来我又在地下暗河里碰到陈苟,在跟他交手的过程里,我感知到他身上有精神系异能的残留。那颗心脏上,同样也有异能残留,这两者应该是一样的。”
    精神系异能。
    姜鱼心中一凛。异能者的数量很少,一千个人里大概只有一个,而在这少部分的异能者里,元素系的最多。姜鱼的金系异能便是其一。精神系,涉及到人体内最复杂难测的大脑,万中无一。这种特殊类别的异能者,一旦出现,就会被重点关照,因为在春城这百年的历史中,由他们引起的灾难,可不止一两件。
    可是一般的异能检测,哪怕是最精妙的仪器,都是没办法直接判定异能种类的。哪怕是特调局也不行,所以他们的调查报告上,应该只是写的有异能残留。
    林西鹤就算局里有人,知道内部消息,凭什么判定两者一样?而且,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吗?他连异能者都不是。
    “你确定?”姜鱼蹙眉。
    “确定。”林西鹤仿佛说着什么无关痛痒的事情,视线扫向吧台,“姜小姐对这里熟吗?我们现在需要顺藤摸瓜,其他几个抛尸点涉及到的人都太多了,要是一个个确认过去,恐怕得等到明年。”
    姜鱼现在知道为什么林西鹤要带着她了,感情是个工具人。不过美丽善良的她不会计较这种小事,把手里剩下的半杯奶茶怼在林西鹤手里,微微一笑,“等着。”
    她倒要看看,s106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林西鹤绅士地向她致礼,目送她走到吧台,自己随便寻了个地方待着。路过的游客看到灯火下半明半暗的墙角倚着个长腿帅哥,忍不住转头看一眼,愣住。
    这哥们在酒吧里一手保温杯一手奶茶,是不是有点病。
    那厢,姜鱼已经跟酒保聊上了。对于住在麻仓的姜小姐,酒吧街的人们也都有所耳闻。听说这条街上的某位大人物曾追求过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姜鱼点了一杯鸡尾酒,状似无意地提起刚才在街上见到的趣事。一个不知名的小混混被便衣抓了,最后竟不知道是小混混倒霉,还是那新人小便衣倒霉。
    酒保一听就知道是陈苟,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姜鱼有着“小说家”这个百试不灵的身份,无论表现出多好奇,也不会惹人怀疑。酒保不疑有他,聊着聊着,便说了不少陈苟的事情。
    这本也不是四角酒吧里的核心人物,小喽啰里的小头目罢了,最近因为脾气暴躁的问题已经惹出了不少事,这次被抓,被直接放弃的可能性很高。
    “陈苟这人虽然狗,以前也没这样,就爱好个打牌,倒是也喜欢吃,这里的烧烤那里的大排档,吃来吃去也没见他吃出二两肉来,大家都埋汰他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平常看他还窝在休息室吃泡面呢。这会儿要是去吃了牢饭,那可就……”酒保一边调着酒,一边说得起劲,目光扫过灯光下支着下巴的姜鱼,又蓦地收声,“不提他了,免得姜小姐晦气。”
    “我倒是对吃的感兴趣,之前写过美食专栏,也探过不少好店。春集、北城大街、还有青梧区那边,有些店藏在小巷子里,难找是难找,但味道不一般。”姜鱼言笑晏晏。
    “还别说,有些店确实藏得深。姜小姐提起青梧区,上次那陈苟也去过,好像有家烧烤店来着。不过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去过几次,回来吹了半天,牛逼轰轰的,味道应该还不错……”
    大约一刻钟后,姜鱼起身告辞,在门口跟林西鹤汇合。
    林西鹤将奶茶递还给她,姜鱼道了声“谢谢”,笑着接过,而后道:“从孟祥家到夜校的那条路上,有烧烤店吗?”
    青梧区,正是孟祥家和夜校所在区域。
    林西鹤:“有。”
    姜鱼:“那就幸不辱命。”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荷官
    ◎cig◎
    夜校附近有一家烧烤店,烧烤店后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从这条小巷子出去,可以通往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叫啄木鸟公园。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烧烤店里门可罗雀,不过因为春城本就是座旅游城市,烧烤店是全天营业的。姜鱼和林西鹤在短短两三个小时内奔波了大半座城市,这会儿也饿了,便装作食客上门。
    面对热情的老板娘,姜鱼笑着说:“是熟人介绍我们来的,说这里的烧烤特别好吃。他叫陈苟,在酒吧街上班,老板娘还有印象吗?”
    老板娘起初说没印象,姜鱼便给她看了照片。这照片是刚才在酒吧街抓拍的,老板娘一见,就想起来了,“嗳,这人我记得,不过他也好久没来了。两位跟他是朋友吗?来来来,快先坐下。”
    接下去的套话环节,林西鹤没有参与,因为他变成了烧烤师傅。负责烧烤的老板见店里没人,正好出去买东西了,林西鹤就说可以自己来。
    老板娘满含歉意地答应给他们打折。
    姜鱼怀疑林西鹤的真实目的就是打折,但她没有证据。
    唯一的男士不在,姜鱼灵机一动,就改变了谈话策略,“其实我跟我男朋友是来打听事儿的,我有个小表妹,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去了几次酒吧街,就喜欢上了那个陈苟,说他特别酷、特别潇洒。我姨死活不同意,就求到我这儿来,让我劝劝。”
    老板娘一听就来劲了,“可不是么,小姑娘家家的找对象可要擦亮眼睛啊。不是我说客人坏话,那在酒吧街工作的,能有几个……反正就是不靠谱不是?你表妹年纪不大吧?”
    姜鱼蹙起秀眉,“是啊,都还没上大学。”
    老板娘:“这就是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容易被骗,你可得好好劝劝她。那陈苟吧,来过几次,流里流气的,不过这人倒也奇怪,跟他拼桌的人好像都跟他挺谈得来,有那穿西装的,像个精英似的,也跟他坐一块儿。他们就一直坐门口那桌,我记特别清楚。”
    姜鱼:“那他交友还挺广泛?这也算个优点?”
    老板娘做餐饮业,见得人多了,摆摆手道:“谁知道他们聊什么,男人么,不就那样。臭味相投了就能称兄道弟。”
    姜鱼:“他最近没来了?”
    老板娘:“有段时间了,两三个月?”
    姜鱼随即又打听了许多关于陈苟的细节,老板娘秉持着“拯救无知少女”的菩萨心肠,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终还叮嘱姜鱼,回去一定要让她表妹好好上学。
    林西鹤端着烧烤回来,玉米茄子虎皮椒,牛肉羊肉五花肉,再加一盘锡纸豆腐和奶香扑鼻的炸馒头,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味道也很不错。
    “你不养生了?”姜鱼看着林西鹤打开一罐冰啤酒。林西鹤闻言很是淡然地扫了眼自己的保温杯,说:“今天已经达标了。”
    姜鱼:“……”
    借用老板娘的一句话:男人么,不就那样。
    姜鱼决定不与他讨论这种话题,转而说起了陈苟。老板娘透露出来的信息很有意思,陈苟几乎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的,来了之后会跟人拼桌,拼桌的人里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也有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看起来都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却能坐在一块儿愉快地吃烧烤。
    在推理小说里,这样的巧合意味着必然。
    “他应该是在s106之后就不再来了,具体的日子老板娘也不清楚。我刚才给她看照片的时候,故意滑到了一张孟祥的,但是她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应该不认识。”
    一件案子,再怎么耸人听闻,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又隔了三个月,认不出孟祥才是正常的。
    这证明孟祥应该没有来过这家店。
    “他以前身体不好,父母对他的饮食起居都很重视,他也不太可能出现在这种店里。”姜鱼道。
    “但也有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林西鹤喝了口冰啤酒。
    “确实。”姜鱼点头。
    如何跟一个人迅速地成为朋友,那就是一起说另一个人的坏话。这种隐秘的、你知我知的快乐,会迅速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陈苟为什么会在这里跟那些不同出身、甚至不同阶层的人,相谈甚欢?孟祥又为什么跟他扯上关系?如果他们有关系的话。
    是他们做了什么,才招致极端的报复吗?
    当然,目前的一切都只是姜鱼的猜想,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跟陈苟一块儿拼桌的到底是谁。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林西鹤,“现在要怎么做?查监控?”
    林西鹤:“这种店里的监控一般最多保存一个月,而陈苟很早就不来了。私自查看外面的公共监控,我会坐牢的。”
    您是怕坐牢的人吗?
    姜鱼保持微笑,“林大侦探不是在局里有人吗?”
    林西鹤耸耸肩,“官太小了,保不住我。”
    姜鱼:“没想到您的防患意识这么强烈。”
    林西鹤:“过奖。”
    当然,案子还是要查的。
    姜鱼不无揶揄地问:“那要报警吗?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可话刚出口,她突然想到一个事实——陈苟已经被抓了啊,根本不用再特意报警,他就已经进去了。在这一刻,姜鱼露出惊讶的表情,“陈苟被抓都是你计划好的?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计划好了?”
    林西鹤觉得对面这位女士的眼睛好像在发亮,像猫儿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你,爪子却在毯子上磨着,随时准备进攻。
    这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也没有吧……”林西鹤移开视线,下意识地拿起了啤酒罐。
    “没有吗?”姜鱼凑近了,就像那只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你完全不知道它只是单纯想嗅一嗅你的味道,还是突然伸出爪子呼你一巴掌。下一秒,她又突然笑了,“那你还拿着个空罐子干什么?”
    林西鹤低头看了眼啤酒罐,难得地有一点尴尬。
    姜鱼退回去,没有了进攻姿态,支着下巴笑得烂漫,“侦探先生真的不能再透露点什么给我了吗?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还是你不相信我啊?”
    这就让人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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