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璇又问了几句,看到他一副皱眉沉思的样子,便直接闭口不言,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等待了下去。
    许久后,顾判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低低叹了口气道,“今夜娘娘就住在这里好了,我在外面为娘娘守夜,如果再梦到她的话,你就接着跟她聊下去便好,如果她有什么事情让你帮忙去做,一定不要拒绝,先干脆利索地答应下来,然后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此处他停顿一下,似乎有些为难地接着说道,“至于你已经答应过她的,要给那些书籍内容提意见的事情,我建议还是抓紧时间真的找些书去读一读看一看,将自己代入到女主角的角度去分析,看看能不能说出些让她认可的建议。”
    迎着苏瑾璇带着些许求助的目光,他一摆手,直截了当道,“读书感悟这种事情,真的不要找我,因为我是个男人,对女频的那些事情不是很懂,胡乱掺和的话是要出大乱子的。”
    “她提到的那些书我已经在看了,不过这些家言倒是看着很有意思,一拿起来就不想让人放下。”
    她拍了拍旁边桌上那部不厚不薄的线装书册,忽然间露出些许莫名的微笑道,“我倒是有些奇怪,里面的男主角叫做顾生,和你是一个姓氏呢。”
    顾判背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睛小口抿着茶水,闻言毫无顾忌地淡淡笑道,“不错,你已经想到这一层了么,不过还是有些不够啊,你接着再慢慢看,再细细品,品一品书里除了顾生之外,那位几近完美的女主到底是个什么穿着打扮,是不是就能发掘到更多的秘密?”
    她白皙如玉面庞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最后不由自主将书放下,努力平静着语气道,“你的意思是,这里面的顾生,还有红衣,竟然是在说你和那位……”
    顾判抬抬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娘娘还是不知道为好,你只需要知道,她是红衣娘娘,你是皇后娘娘,你们两个都是娘娘,这就是缘分,正是因为有缘,所以才能梦中相见。”
    “不过你也不要怕,今天晚上我就在这里,真有什么事情的话,总不会落到你的身上便是。”
    苏瑾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再放下杯子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恬淡平静,“她很厉害么?”
    顾判道:“很厉害,只是和现在的我比起来,也不知道谁更厉害一些,而且我和她的关系比较复杂,不能算是敌人,说朋友吧也不像,说男女之情吧更不靠谱,总之你不要管那么多就是了。”
    “我知道了。”她相当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很快将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个方面,“这次我找你过来,其实并不主要是因为这个连续的梦境,而是想要拜托你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
    苏瑾璇深吸口气,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若是寒冬一直不去,天下或将大乱,真要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我并不想将希望寄托在白公公说的派来保护明月的亲军上面,只求你能亲自出手,保住明月一个人的性命……”
    “你说这话,到底是蠢笨到有多想不开,真要到那时候,你自己就不想活了?”
    顾判微微皱眉,屈指轻轻弹了一下瓷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第624章 朱红之门
    顾判睁开眼睛看了下身侧一脸凝重表情的苏瑾璇,抬抬手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许定边会从大营中回来找他,或许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道,“首先,你别那么悲观,根据我掌握到的最新情报,也许形势并不一定会崩坏到真正无法挽回的局面;第二,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不只是我那明月大弟子,我连你一起保下来就是。”
    “哦,还有你爹,你那个不靠谱的跳脱弟弟,服侍了你几十年的蓝嬷嬷,都一块儿叫上好了,咱这条船够大,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这样,这样会不会太难为……”苏瑾璇眼中雾气朦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顾判直接一摆手,闭上眼睛不以为意地道,“你放心就是,一般的事情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屁大点儿事,如果真的发生了连我也扛不下来的大事,那就是命该如此,到时候再说一死不迟。”
    她顿时愣住,片刻后才再次露出一丝笑容,给他续满茶水,自己也坐回到椅子之中看着窗外的风雪出神。
    既然已经答应了苏瑾璇,他本身也想看一下接连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红衣入梦事件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便留在这间小院里吃了晚饭,指点完修为愈发精进、身体愈发强健的许明月修行之后,让她们娘俩去里间休息,自己则拿出了许定边送给自己的那部书册,借着明亮的烛光翻看起来。
    刚开始他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但往后翻看了几页之后,表情便慢慢变得认真起来,从原本半躺的姿势坐直了身体,将那部古籍又翻回到了第一页,从头开始细细读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判已经忘记了时间,来来回回将那部古籍的前面一部分翻看了好几遍,如果不是还在这里守着那个爱做梦的女人,他说不定当即就要回去业罗园,开始验证书上所写的内容到底是真是假。
    噗!
    几只红烛同时燃到了尽头,外间内顿时变暗了许多,他从那部古籍上抬起头来,侧耳倾听着外面依旧呼号的北风,起身慢慢踱着步子,来到通向里间的门帘处,掀开珠帘向内看了一眼。
    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看起来睡得正香。
    里屋的梳妆台上除了那面大大的铜镜,以及各种胭脂水粉外,还在靠近门帘的那一头还平铺着一本血色旧书,书页中间夹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在黯淡的光芒下一动不动,似乎同样睡得很香。
    顾判淡淡一笑,取出几根刚刚开封的蜡烛点燃,而后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喝了一口后细细回味着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一点点蔓延开来,坐回到桌前准备再次研究一下那部古籍上记录的内容。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部古籍若是丢给那些读书人去看,或许会被斥责为一派胡言乱语,最好的可能就是将它当成赚人眼球的奇诡之谈,看上几眼便将其丢到书架上吃灰,最大的可能反而应该是垫了桌脚,填了灶台,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所以说这书能完好无损地来到他的手中,简直堪称奇迹。
    这是一本没有任何故事性的,相当枯燥、又相当晦涩的制造行业科普说明文。
    不仅仅一般人看不懂,在顾判心中,就算是那些已然超脱出俗世武者范畴的修士,估计也很难看懂。
    也就是他这样继承保持了上一个时空的良好学习习惯,并且针对这方面曾经有过深入研究探索的人,才能从这些艰深晦涩的文字,以及一页页纷繁复杂的纹路线条中窥得一点皮毛,稍稍有了那么一点想法和心得。
    如果他的分析推测没有出错的话,这部古籍这么大篇幅,从头到尾其实只讲了一件事情。
    按他自己的话总结出来就是……关于道兵制作的方法步骤及所需材料研究分析。
    若不是他当初不眠不休钻研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抽象符纹线条,又对各种纸人甲士、纸鸾纸鹤、甚至于业罗那尊已然报废的金甲战将报以极大的兴趣,现在也不会被这部书深深吸引进去,指不定草草看了几页就会将它丢到项洌的保险柜中,再也不见天日。
    “这么重要的学习研究资料,一定要好好保存,至少也得让陋狗将它精确地复刻一份出来,作为备份留存。”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上面所讲的内容是否可行,如果真的可行的话,那这部书的价值将不可估量,至少将来在面对由一般异类生灵组成的大规模战阵时,人这一方就有了能够抵抗的些许资本。”
    顾判珍而重之地将那部古籍合上,小心抚平了它有些卷曲的边角,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睛,起身放轻脚步来到了里间的梳妆台旁。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呼吸声依旧平稳均匀,陋狗和项洌仍然叠在一处,平摊在梳妆台的角落一动不动。
    她们和它们睡得还真是香啊,当真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他在这里替她们负重前行。
    顾判暗暗叹息,一手拿着那部古籍,另一只手刚刚触摸到陋狗的封面,却猛地眯起眼睛,瞳孔深处燃起幽幽红炎碧火,面无表情看着这间装饰温馨的闺房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变淡虚化,很快便转换成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场景。
    这是一座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的古宅。
    他现在就站在古宅的大门处,脚下踩着的是柔软厚实的鲜红地毯,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明亮宫灯,身前则是两扇颜色朱红的大门,还有头顶上方的位置,则悬挂着一块大大的牌匾,上面四个古拙的大字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让人一见难以忘怀。
    唯一有些破坏这典雅喜庆气氛的,就是一道尺许宽窄的裂隙,从大门外一直向内延伸过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吱呀一声轻响。
    朱红大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天地不仁……”
    顾判将目光从那块牌匾上移开,面上悄无声息浮现出温和良善之笑容,看向了刚刚从门内探出身体的那道身影。
    “这位老哥,你我断离山脉一别,一直都未曾有再见之日,兄弟我甚是想念啊。”
    他朝着大门挥了挥手,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
    从朱红大门内走出来的是一个面无血色,一身红袍的胖子,他踮着脚跨出门槛,低头看看几步外满脸笑容的顾判,先是一愣,紧接着毫无表情的死人脸顿时变得相当精彩,而连连变化之后,更是以闪电般的速度挤出来满是谄媚的笑容。
    “奴婢张厨子,可当不起姑爷如此的称呼。”
    张厨子连连作揖,陪笑陪得连眉眼都找不到在哪儿,“只可惜当初小姐与姑爷初见时,奴婢跟在小姐后面才刚刚看见姑爷之神姿,便被一股狂风吹到天上不见踪影,无缘服侍在姑爷身侧,当真是让奴婢扼腕叹息,懊悔不已。”
    “恩,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伺候在本座左右。”
    顾判轻咳一声,瞬间便完成了心态和言行上的转变,背负起双手,居高临下淡淡道,“张厨啊,你家小姐呢,还有那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第625章 一日为师
    回姑爷的话,小姐如今正在里面和两位贵客聊天,若是知道姑爷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
    张厨子踮着脚尖奔到顾判身前,二话不说便跪伏在地,连连叩头。
    下一刻,朱红大门洞开,显露出内里古朴大气的庭院建筑,盏盏宫灯亮起,两排身着鲜红裙装的下人小跑着从古宅深处来到门边,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顾判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一切,想到自己在断离山脉深处,第一次见到这座深山古宅时的情景与心情,不由自主便生出许多感慨的情绪。
    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他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狼狈逃命的小小镖师了。
    “姑爷,姑爷?”
    “我有些好奇,你自称为厨子,干的却是门房的活计,这是从后勤部调动到客服部了么?”
    顾判收敛思绪,一边随口和张厨子聊着天,一边缓缓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张厨子踮着脚跟随,虽然听不太明白,却还是满脸陪笑道,“回姑爷的话,奴婢因为那次在断离山脉脚下寻找姑爷有功,所以就被小姐恩赏,做了这座宅子的管家,可惜当日未能一睹姑爷之神采,却是殊为遗憾。”
    “呵……这么说来你升官发财,倒是和我脱不了干系了?”
    顾判斜睨了张厨子一眼,说话的语气一下子便冷了下来,要不是身在红衣古宅之内,说不定直接就一脚踹了过去。
    这货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断离山脉,还说什么遗憾未能一睹他的神采,这不是在损着他的牙根儿,又甩手不停打他的脸么?
    当时他有个屁的神采,先是被大眼睛木蛉折磨一通,后面又在白漓的威胁下艰难求生,最后则是被红衣一巴掌远远震飞,浑身上下都没有几处好地方,衣服破得连屁股都要露了出来,所以说,他是真的有个屁的神采。
    顾判不再搭理张厨子,踩着软软的鲜红地毯走出一段距离,在一道长廊前忽然停下脚步,来到路边跪迎的一个小丫鬟身前,低头盯着她看了很久,微微皱眉道,“抬起头来,给爷笑一个。”
    红衣红裙的小丫鬟呆呆抬起头,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顾判伸手在她的面颊上掐了一把,低低叹了口气道,“张厨子,我记得上一次在断离山脉深处,红衣召出古宅对战白蛇的时候,这些丫鬟仆役可是鲜亮如活人的,如今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张厨子被顾判的冷脸弄得七上八下,此时有了说话的机会,当即小心翼翼躬身道,“回姑爷的话,不久前小姐倾尽全力与一神秘敌人交手,就连这座古宅都被一道碧绿森寒的光芒损毁,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修复完善,原本宅子里的仆役也是在那一次受创严重……”
    “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毕竟这里是小姐借助梦境才显现出的部分力量,所以说在某些方面确实不那么尽善尽美。”
    “你的意思是,红衣她的真身并未在此?”顾判脚步不停,继续朝着古宅后三进的内院走去,边走边道,“还有,她是在借助谁的梦境显露的身形?”
    “这……”张厨子虽然已经不会再流汗,却还是在不住地擦拭着额头,似乎真的有冷汗涔涔而下一样。
    “不敢说还是不方便说?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一个厨子管家,等会儿见到红衣之后啊,我直接问她就好了。”
    顾判轻轻拍了拍张厨子的肩膀,抬脚迈过了前院与后院之间的那道门墙。
    张厨子停在了内院与外院交接的门外,没敢跟着进来,顾判倒也不以为意,漫步在一片姹紫嫣红之间,观赏各式各样的花朵张扬怒放,充满了鲜活的生命气息。
    不久后,他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前方花间空地内对坐闲谈的几人,表情安静平和。
    现在的情况又算的了什么,他和红衣在苏瑾璇的梦中有个约会吗,怎么想都有些奇怪的样子。
    许久不见,红衣还是凤冠霞帔、大红嫁衣,除了没有穿鞋子,赤着一对玉足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在她对面,苏瑾璇和许明月坐在石凳上,正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实在是不知道她们到底有什么可开心的。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一句诗词在心中闪过,顾判默然许久,低低叹了口气,顿时将花丛中几人的目光尽数吸引过来。
    三个女人的表情各部相同,许明月是惊讶中满含喜悦,苏瑾璇是惊讶中带着疑惑,而那个红衣红裙的女子,则是淡淡微笑着看了过来,表情一片宁静恬然,似乎还带着难以察觉的几分虚弱。
    不过就在下一刻,苏瑾璇和许明月同时打了个哈欠,双双点头,竟然直接趴在石桌上熟睡了过去。
    顾判微微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很好奇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此时的情况算什么,睡着了做梦梦到自己睡觉?
    这就是所谓的双重休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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