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后,顾判面上露出一丝莫名笑容,转身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两人踩着厚厚的灰烬一路向前,除了留下两排小巧的足印,还有两个和顾判身材样貌没有任何不同的人影亦步亦趋跟随,它们却是没有留下的足迹
    “恩人,我好像记起来了一点东西。”刘於快步跟在后面,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开口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是吗,那就太好了。”
    顾判停下脚步,脸上依旧挂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却早已经是殊无笑意,“刘千户,你都记起来了什么,可以跟我从头到尾详细描述一遍,不要怕琐碎和麻烦,说不定啊,能让我们出去玩的线索就隐藏在一些细节之中。”
    “其实我也没有回忆起来太多的东西,只是刚刚跟着恩人走到这条路上的时候,忽然就想起来了以前自己似乎来过这里,也模模糊糊记起了在什么地方可能会遇到危险。”
    刘於伸手指向了另外一个方向,接着缓缓说道,“按照我记忆里面的对比,恩人现在所选的这条路线好像是错误的,再沿着它一直走下去的话,很快就会遇到一头非常恐怖的怪物,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最好还是选择……”
    顾判一摆手,直接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道,“那就对了,我最喜欢危险,更喜欢遇到恐怖怪物,所以说我选的这条路并没有任何错误,而是相当的正确。”
    刘於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顾判已经直接向前走去,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紧赶几步追了过去。
    在顾判的正后方,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尾巴已经彻底清晰凝实,踮着脚尖跟在后面,而且除了它之外,还有第二个淡淡的虚影初露端倪,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起来。
    出于对刘於身上出现的一系列变化的警惕,他不敢贸然御使斧头将自己这两个“影子”化灰,但除此之外却又没能找出来其他行之有效的处理办法,甚至无法搞清楚它们到底从何而来,是什么东西,因此只能采取了一种不管不问的态度,任由这两个“影子”跟在自己后面。
    地面上的灰烬厚度已经能够没过脚面,而且还有继续增厚的趋势,虚空中那种和混沌灰雾类似的能量气息也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顾判尝试着稍稍放开了一点对乾坤借法的控制,让其吸收了极少量的能量,然后便惊讶地发现,储存于自己胸前虚空内的乾坤借法气息陡然间激动起来了,就如同打了好几十年光棍的壮汉,第一次和女人洞房时的那种迫不及待和热情洋溢。
    但仅仅十数个呼吸时间,他还是以大毅力切断了乾坤借法和外界的能量交换过程,将之再次牢牢封闭起来,不让其过多进行接触。
    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在没有真正搞清楚它的底细之前,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不久后,当两人来到一棵形状怪异,表面长满疙瘩肉瘤的大树近前时,刘於再次停了下来,面色发白不敢向前挪动一步。
    “恩公,不能再继续向前了,真的不能再继续向前了。”
    他一叠声地说着。
    “为什么,我需要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顾判观察着那棵大树,发现树皮上面密布的肉瘤很奇怪,仔细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张挤成一团扭曲面孔,还在不停向下流淌着腥臭的液体。
    “我记起来了,只要靠近这棵树到一定距离之内,它就会从地下伸出尖锐的根须刺入人的身体,将所有血肉连同骨骼都碾碎吸光,只剩下一颗被挤压到扭曲的脑袋,会被运送到树干表面,还要日夜经受……”
    刘於还没有说完,便不由自主闭上了嘴巴,目瞪口呆看着那株大树悄无声息燃起熊熊红炎,后面又有一道寒光倏然落下,将它从树冠到地面平均分成两片。
    下一刻,地面犹如开锅一般翻滚涌动起来,无数根须从钻了出来,在半空中疯狂舞动,随后又在红炎斧影下化作灰烬散去。
    “我曾经见过类似的东西,它叫做人面蛇藤,要不是因为它现在在姓计的手底下打工,当时就会被我拿斧子砍了烧柴。”
    顾判面无表情做完这一切,直到火焰完全熄灭后才转过头去看了刘於一眼,“你刚刚在和我说了什么,声音有些嘈杂没听清楚。”
    “没……没什么,我其实没说什么。”
    “是吗?”顾判不置可否,转身便又接着向前走去。
    盏茶时间后,他们又被一朵通体墨色,足有一间房屋大小的腐烂花朵拦住了去路。
    “恩公,我又想起来了,这朵黑色花朵也极其危险,它……”
    刘於这一次刚刚说了一个开头,却当即无以为继,张大嘴巴看着那朵房屋大小的黑色花朵,在红炎碧火与双刃大斧的轮番攻击下迅速化为灰烬消散不见。
    顾判相当满足地叹了口气,收好斧头回过头来道,“刘千户,你刚刚跟我说它怎么了?”
    “没,没怎么……我是说这样黑色的花朵很少见……”
    “唔,你说的不错,确实很少见,如果能有一片这样的黑色花海任我砍伐,那才是极好的。”
    第三次,当他们遇到一只趴伏在地上的多足怪物时,刘於终于选择了闭嘴不言,在一旁看着它抬起满是尖刺的头颅,然后在数个呼吸内便直接化作飞灰散去。
    顾判甩了甩一尘不染的双刃大斧,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竭力控制住身体不再颤抖。
    这一树一花一动物,给他提供了数量可观的双值加成,也让他对接下来会遇到的怪物更加期待起来。
    “夫君,你终于回家了。”
    又行出一段距离后,顾判没有等到第四只模样恐怖诡异的怪物,而是忽然听到身后隐隐传来柔柔的女子的轻呼声。
    她在喊他夫君?
    他这是毫无征兆就被动脱单了么?
    顾判停下脚步,面含微笑转过头去,很快便看到了一个温婉如水的妇人,正从黑暗中款款走来,和他打着招呼。
    结果还没等他想好到底该如何把这个女人的话接过来,便听到一旁的刘於说道,“傈娘,你是傈娘。”
    他的声音听上去平淡木然,根本就不像是在这种地方突然间见到亲近之人的那种波动。
    “夫君,回来吧,和我在一起,家人们都在等着你,千万不要再跟着这个作乱的妖魔,只有回来和我在一起,你才是安全的……”
    名为傈娘的女人在数丈外停下脚步,声声呼唤,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第642章 她头没了
    面对着那位温婉似水女子的呼唤,刘於沉默了,一直都没有做出回应。
    “这位小娘子,我看刘於他不想回去的样子,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回去?反正我和他都是男人,关了灯大差不差都一个效果。”
    悄无声息间,顾判已经越过了数丈的距离,出现在了她的身侧,微微俯下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看他都不理你,自古多情空余恨,痴情女子负心汉,你还不明白吗?”
    名为傈娘的女子平静道,“你已经触怒了罗仙……不,应该说是罗仙已经注视到了这里,不止是你,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成为罗仙笼罩的牧场。”
    “你以为我称你为妖魔是在怕你吗,你以为刚刚杀掉了几个猎物就能真正对我造成威胁了吗?你错了,在罗仙的眼中,妖魔就是要被虐杀至死的异种生命……而我们作为罗仙座下的真灵,天生就拥有在你们这些异种手下不死的力量。”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变得不再空洞无物,而是隐隐有了几分怜悯的意味,“你根本就不明白,纵然你比现在再厉害十倍,也不可能隔着……”
    她还在语气淡漠地说着,却忽然间感觉眼前的“妖魔”似乎在刹那间变得高大起来,原本只需要平视就能看到他的面孔,此时竟然已经需要竭尽全力仰视才行。
    但很快的,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完成仰视这一动作。
    或者准确一点来说,她所谓的仰视,也只不过是将眼球努力向上翻而已,根本就不是仰起脖子抬头去看。
    脖子呢,她的脖子在哪里?
    噗通一声闷响。
    她的视线陡然间变得驳杂不堪,还在剧烈地晃动着。
    直到这时她才蓦然惊觉,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的头,掉了。
    就像一只皮球那般,骨碌碌在满是灰烬的地面上滚出老远。
    沾染着许多灰烬的面庞不再白皙娇嫩,她睁大眼睛,忽然露出一个不屑冰冷的笑容,“没有用的,你手上虽然有这样一把诡异的斧头,纵然能将我的头斩下来,也不可能对我造成真正致命的伤害,呵……你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我们虽然称不上不死不灭,却也不是随便什么手段就能将我们置于死地。”
    她冷笑着说着,表情忽然间又起了变化,“不对,这种生命不停流逝的感觉……”
    “你……你竟然能直接将我重伤,这怎么可能!?”
    纵然头已经落地,她却依然能够开口说话,而且那具无头身体也在缓缓走了过去,然后蹲踞下来,伸出双手将那颗孤零零的头颅拿了起来,准备朝脖颈上面按去。
    刹那间又是数十道寒光闪过。
    她一下子被分成了无数碎片,再也无法做出拼凑身体的动作,只能是一点点化作飞灰散去。
    “为什么这样的表情看着我,我很奇怪吗?”顾判将双刃大斧隐入虚空,回头瞟了刘於一眼,见他没有反应便又接着向前走去。
    几步后他又停下,看了眼依旧站在那里不动的刘於,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怎么,你不想走了?”
    顾判屈指轻轻敲击着隐入虚空之中的斧柄,笑得眯起眼睛,“还是说,你不想从这里出去了?”
    刘於的面色非常难看,调整了一会儿才算是恢复了平静,“我记得自己早就提醒过恩公,这条道路并不是正确的选择,而且它很危险。”
    顾判回头看着走来的那条路,依旧笑吟吟道,“我觉得你弄错了,这条路非但不危险,反而很温馨。”
    “走吧,不得不说这条路上有很多热情好客的好人,给予了我们两个被困的可怜虫提供了相当的温暖与帮助,如果不是外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我还真的就不想走了。”
    “刚刚那位美丽的傈娘提到了罗仙,所以说他就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么,刘千户你认识罗仙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想见一见他,当面和罗仙大人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之意。”
    顾判一边拉家常似的絮絮叨叨说着,一边继续向前走去,
    后面刘於面色接连变化,最终却是在一道若隐若现的森寒光芒逼迫下,什么都没有说,继续跟上了顾判的步伐。
    接下来顾判有些遗憾地发现,他的好运气似乎已经用完了。
    因为两人一路不停,直到最后来到一座青灰色的高墙脚下,却都没有再碰到哪怕一个能够让他尽情用斧头斩杀的“野怪”。
    顾判缓缓在墙边站定,回头看了下自己身后已经发展至五个的“影子”,心中刚刚因为双值加成而稍稍升起的喜悦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低低叹了口气,沉默注视着自己拖着的五条尾巴,忍了又忍才艰难克制住了一斧头抡上去的冲动。
    “我记得这里!”
    刘於看到这座其色青灰的高墙后,先是发了一会儿呆,随后陡然间激动起来,指着那堵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高墙道,“就是那个穿着破旧盔甲的人,将我从狭道中拉进了这里……在我的记忆中,这条狭道是最为危险恐怖的地方,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按照我记忆中的路线,真正去寻找到出去的道路。”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所以说那位谢副将就是你的破壁人吗?”
    顾判随口说着,忽然间毫无征兆一斧头重重砸在了墙上。
    轰!
    就在顾判的斧头落在青灰色的墙面上那一瞬间,天空中陡然炸响一道闷雷,整个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咕咚!
    刘於喉结涌动,目瞪口呆看着顾判没事人一样收回斧头,而后没有任何迟疑的,以比刚才更加迅猛的速度重重劈斩了过去。
    轰隆!
    闷雷接连炸响,地面在剧烈震颤。
    顾判面无表情,稳稳站定,紧接着一斧接着一斧,不偏不倚尽数落在同一个地方。
    高空中的雷声几乎连成一片,震得刘於七窍中同时流淌出暗红色的血液,双眼同样变得一片血红。
    他开始大口向外呕血,暗红色的血液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物质,落在地面后迅速与弥漫的大雾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轰轰轰轰轰!
    顾判看都没看旁边吐血吐到瘫软在地,似乎马上就要死掉的刘於一眼,仿佛已经化身为一位矢志不渝的建筑工人,不将这堵高墙砸塌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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