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温暖的手落在头顶,轻揉那一下充满安全感:“没事,很快就要天晴了。”
    车子停在郊外一栋平坦宽敞的花园楼前,夜里黑,姜予眠走在路上一个踉跄,身后的人及时将她拉住:“小心点。”
    姜予眠顺理成章挨着他走,不用分辨来路。
    mark收到消息,一看手机才凌晨五点,他眼睛都没睁开,穿上裤子就出来迎接:“陆总。”
    几个小时前才通过话的男人突然出现,身边还带着那个女孩,mark揉着太阳穴,认出是姜予眠。
    “你们这是?”
    “带路,去看王强。”
    姜予眠安静跟在陆宴臣身后,来到一间玻璃窗阻隔的屋前,王强就躺在里面,脸色苍白、毫无声息的样子,跟医院的孟州如出一辙。
    姜予眠不由得拢紧外套,试图驱散侵袭全身的寒意:“他,怎么了?”
    陆宴臣叹气一声,轻描淡写解释王强躺在里面的原因:“我们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心虚逃跑,摔了一跤,磕到脑袋。”
    胡编乱造的原因让一旁的mark睁大眼睛,往旁边瞟了眼。
    这陆总说谎毫无破绽,要不是他亲手经办,真就要信了。
    别看王强现在穿着干净整洁,那衣服里不知道藏着多少道新伤。
    mark嘬嘴,突然接收到男人一记淡漠的眼神,mark轻抬手,默默撤退。
    全神贯注的姜予眠浑然不觉,甚至对陆宴臣的话深信不疑。
    一动不动的王强让她想到那个躺着医院的混混,“那他现在跟孟州一样,醒不过来吗?”
    陆宴臣站在她身侧,深色瞳孔像漆黑子夜,蕴含着诡秘莫测的笑意:“不,他很快就会醒来。”
    陆宴臣引导她一步步走近,看得更清楚,“你看,曾经伤害你的人如躺在里面苟延残喘,那段记忆也没有那么可怕是不是?”
    姜予眠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垂下脑袋,努力平复不安的心。梳理清楚噩梦源头,减少未知恐惧,好像真的没那么害怕了。
    埋在心底的阴影久积不散,只有坦诚面对,才能真正跨过那道坎。
    -
    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六点。
    雨停了,银色轿车缓缓驶向回家的路。
    “你说,彤彤还会恢复吗?像我这样。”姜予眠坐在车里,声音随颠簸的路途发颤,很快她又自己否定,“不,我们不一样。”
    她所遭受的跟梁雨彤相比,实在算轻。
    至少她的身体和心理都在恢复,而梁雨彤遭受一辈子无法治愈的重创,重度抑郁到自残。
    “你们的确不一样。”
    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她的思绪被勾引,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男人手指搭在膝上,无节奏的轻敲:“因他人遭受无妄之灾跟自己掉进甜蜜陷阱本身就是两个概念,前者错过在于心思不正的施暴者,而后者需要自己承担结果。”
    他句句大道理,出口便能成章。
    旁人不禁被带入他的世界。
    姜予眠抱着外套,身体随车子晃动起伏:“照你这么说来,我没错吗?”
    “你有什么错?”男人侧首与她对上视线,眉梢轻挑,“是错在招人喜欢?还是错在认清人渣,提醒朋友及时止损?”
    姜予眠为他的理由感到意外。
    轻快的语气抚平了女孩眉眼间的褶皱,笼罩在她身上的沉重气氛也被化解。
    施暴者嫉妒她的容貌,老师叫她息事宁人,舅舅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梁雨彤怪她多嘴。但是现在,有人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你没错!
    “我没错。”她不由自主地跟着重复,嘴角隐隐上扬。
    陆宴臣轻笑一声,降下车窗,清晨的凉风吹散车内点点燥意,也吹散萦绕头顶的阴霾。
    姜予眠掩唇打了个无声的呵欠,太困了,坐在摇晃的车里闭眼睡觉。
    刚眯眼的时候突然被惊醒,可是当她睁眼,模糊的视线中还有那人的存在,便什么也不怕了。
    天亮了。
    噩梦驱散,从此她的世界,繁花盛开。
    *
    第二天的模式考试从八点半开始,姜予眠早上补了两小时的觉,闹钟一响就从被窝里爬起来刷牙洗脸,上厕所时意外发现大姨妈造访。
    近半年,她的例假周期比之前准时。
    姜予眠垫好卫生巾,在去学校的路上隐隐感觉不适。
    上午考语文,因为要书写的文字较多,时间比较紧迫。一坐两个半小时,按照往常她最多提前十几分钟写好,今天身体不适,时间一晃竟已过去大半。
    最后写到作文,为了赶时间,几乎没怎么思考。作文快结尾的时候,铃声拉响,监考老师勒令考生停笔,禁止继续答题。
    第一天考试状态不好,晚上回家早早就睡下。
    梦里不太安稳,中途惊醒过几次,但也勉强睡满八个小时。
    第二天精神好了许多。
    下午考完,蒋博知来找她对答案:“姜予眠,你猜这次我俩谁第一?”
    姜予眠想起还差两百字才到800的语文作文,缓缓摇头:“我这次没考好。”
    蒋博知注意到:“诶,你又会说话了?”
    她苦笑点头。
    心想恢复的代价有点大。
    蒋博知拿起一本练习册:“那正好,下午我跟班长他们约了自习室学习,你也一起来吧。”
    姜予眠把笔装进口袋:“不来,我下午还有事。”
    两人各自收拾书包,互相道别。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路经过操场,姜予眠还是背着自己那个万年不换的老书包,慢悠悠走在路上。
    陆习把球扔给李航川,突然加速跑到最前面,假装来个偶遇。
    “喂。”
    姜予眠停住脚步。
    穿着球服的陆习站在她面前,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春气息:“明天放假,你回陆家陪爷爷一天呗。”
    姜予眠毫不迟疑道:“好。”
    她突然发出声音,陆习惊诧:“你又会说话了?”
    ……每个见到她的人,都问了同一个问题。
    她还是肯定地点了下头。
    陆习抬手转动护腕,没看她眼睛:“这么说来,你的病好了,那正好,你明天可以直接搬回去住了。”
    姜予眠默了几秒,抬手比划:“也,也没有完全好。”
    陆习眯起眼睛:“你这是不想回家的意思?”
    他听出来了,姜予眠总是推三阻四,不愿回陆家。
    why?他们陆家也没亏待她吧?
    姜予眠捏紧书包系带,霎那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借口:“陆爷爷和谈婶都很关心我,经常问。”
    “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但每次问我都会有压力,所以……”
    陆习替她补充下半句:“所以你觉得住在外面没人管你,更自由。”
    “也不算外面。”姜予眠抬起清亮的眸,“青山别墅是宴臣哥哥的家,不是吗?”
    陆习噎住。
    这话他无从反驳。
    他甩甩胳膊,挑些话讲:“反正爷爷整天说,你一个小姑娘住外面不放心。”
    “可是,宴臣哥哥从很小就独自在外面生活,陆爷爷很放心。”她用软绵绵的语气表达不满,纯良的外表是最好的伪装,哪怕别人听了,也认为她是心直口快。
    陆爷爷还真是偏心,将大孙子驱逐出家,却把小孙子养在象牙塔。
    不过这些话,不能对陆习说。
    保不准他回去找陆爷爷质问或是无意间说起,依照陆爷爷对陆宴臣的严苛程度,许会心生不满。
    姜予眠藏起内心真实想法,故意岔开话题:“陆习,我请你喝奶茶吧。”
    “干嘛?”陆习狐疑地盯着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辛苦你替陆爷爷传话了,我明天回去看他,但是回陆家的事,以后就不用再传达了。”她已经决定,把握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跟陆宴臣好好相处。
    等高考完上大学,她会搬出陆家,也没理由留在青山别墅。
    时间啊,是她现在唯一能抓紧的东西。
    陆习说了句“便宜不占白不占”,立马拉着她去校门口兑现承诺,还特意点了超大杯。
    马路旁,蒋博知跟班长等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一边等车一边讨论这两天的考试题。
    一辆大车驶过,留下一串难闻的尾气,姜乐乐捂嘴扭头,惊讶道:“哎,那不是眠眠吗?她怎么跟一个男生在一起。”
    班长眼神定住:“你们还记得考试之前,每天都有人给眠眠送吃的吗?怕不是……”
    姜乐乐挽起班长胳膊:“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一旁沉默不语的蒋博知将目光投向远处,唇线绷紧。
    姜乐乐终于看清,激动到直拍班长胳膊:“班长,你口中那个男生好像是陆习诶。”
    他们亲眼看到,姜予眠把手里的奶茶递给陆习,陆习就着她手里的喝了口,脸上飞舞着灿烂笑容。
    这样的互动已经超越普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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