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小伙子在家里拘不住,听说顾家大公子下午就走,御东大概是去送他了。”冯贞淑摆摆手。

    冯贞静点头,“嗯,顾家的震苏是个人才,御东跟他相熟是好事。”

    冯贞淑亲切问牧锦:“在家里还习惯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跟你妈咪说的,可以来找姨妈。姨妈就想生个漂亮的小姑娘,都说女儿是妈咪的贴身小棉袄嘛。结果却得了御东那个皮小子,整天气得我肝儿疼。看你文文静静的,规矩好像也不错,从前在哪里上学?”

    上辈子的牧锦可没有在姨妈这里得到这样的好待遇。若姨妈真的去看过贫民区牌坊街大板楼,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样的地方出来的,怕是不会这么热情。不过自己的底蕴也确实比以前提升了,至少能镇住场子就不错。

    牧锦心情很好,微笑,“姨妈,我以前就是市里中学的,也没学到什么知识,有很多不懂的事,还要请教姨妈。”

    “好好好。”冯贞淑拍着她的手,笑眯眯,“嗯,听你妈咪说你原来在那家受苦,看你这手我就知道了,定是做了不少粗活儿吧?姨妈教你,每天晚上洗净手之后拿热水泡软了,用磨砂膏去掉角质层,再涂上一层厚厚的保养液和精油,裹上手套,睡觉时也别取开,早上再打开。这样多做几次,虽是闷一点儿,但保管你的手恢复得白白嫩嫩的。”

    牧锦连忙道谢。

    冯贞淑拉着她仔仔细细看眉眼和身材,这也夸,那也夸,还送了金镶红纹石的一条坠子,“你们小姑娘戴这些艳丽的能压住,我们老太婆可就不行了。”

    “姨妈才不老。别人都说我跟妈咪像两姐妹,姨妈是妈咪的姐姐,自然也是年轻的。”牧锦嘴甜。

    冯贞淑笑得花枝乱颤。

    这几日,冯贞静心中的天平一忽儿偏向亲生女儿,一忽儿又偏向养女。她在家还怕女儿出门会怯场,见她这么会说话,总算把心放宽了。瞧着女儿跟她姨妈聊得这么开心,觉得有个继承自己美貌、且聪明可爱的女儿,很是有面子。

    这次会面十分成功,晚些时候裴先生回了家,牧锦又见过姨父。不过没等到裴御东回家正式见面,因为说好只是拜见姨妈,不好留在裴家吃饭,就回去了。

    裴太太对裴先生说:“这个外甥女我看不错,面相很稳重,但那双眼睛又有一股子机灵劲儿。我就说原来那个熙然长得太寡淡了,哪有我妹妹十分之一?果然被我言中了,真不是她的女儿!对了,你给御东说说,以后跟真表妹牧锦多亲近亲近,少跟那个假表妹熙然混在一起。”

    裴先生哈哈一笑,“他们小孩子家家的,从前就在一块儿混,现在你让他不要理人,他肯定要起逆反心理的,反正又不可能怎样。”

    裴太太瞪他,“你就相信我吧!我是女人,我可看得出来,那魏熙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有哪个表妹眼睛水汪汪的望表哥,还跟表哥撒娇的?呸,就是从前牧玉翔的那个表妹沈懿芸爱干这种事。你瞧吧,你瞧她弄出了多少幺蛾子?要不是她,今天魏熙然怎么可能在牧家!哼。再说了,万一以后魏熙然真的和御东弄出点子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我看你怎么处理!一家子都尴尬!”

    裴先生思索了一阵,“不能吧,有麻烦的是路家那个小子才对。熙然和御东应该只是兄妹亲近而已。”

    “懒得跟你扯,我反正要盯着点儿!”

    不得不说,冯贞淑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

    牧锦又跟着冯贞静去了路家。

    路太太还是前世那个刻薄样,带着有色眼镜看牧锦,上下打量,“倒是周正。一直都没学过礼仪吗?乐器和艺术,还有小姐们惯常的一些手工活儿都不会吧?啧啧啧,牧太太,我看你们得赶紧给她开个小灶才行,别以后跟别家千金一比,什么都不懂,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唉,说来我也见过几个从贫民区出来的女孩,粗鄙不说,脑子里成天不知道想些什么,仗着漂亮,年纪轻轻的给老男人做小,简直……咳咳。”

    冯贞静和牧锦听见她说得那么难听,面上不显,心里已是很厌恶。冯贞静却是不知在哪里有所耳闻,路家从前有个从贫民区招来的小女佣勾引过路先生,还差点怀上孩子,路太太狠狠地打发了她,所以特别恨从贫民区出来的人。

    牧锦算是躺了枪。

    路太太觉得自己说漏嘴了,咳嗽两声,装着喝口茶。

    牧锦原来就受过她的侮辱和语言冷暴力,根本不想再嫁入他们家。这辈子巴不得她讨厌自己、看不上自己,最好烦到不让儿子跟自己接触的地步,于是冷冷地说:“路伯母说的那种人,我倒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路太太听完前面一句还没什么,听完后面一句差点黑脸。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冯贞静其实也跟这位丈夫合作伙伴的太太关系一般,只是养女对路家公子暗生情愫,她看在眼里,有心想成全小儿女,只好时常往来一二。如今亲生女儿似对路家没有亲近感,话说得那么讽刺,瞧着路太太那青白交加的脸,她有点想笑。

    两家毕竟是合作关系,表面必得一团和气,但是另一方面,女儿的尊严也要维护维护。所以她开口,“路太太,作为母亲,自然看儿女怎么都是好的。我们锦儿为人处世无一不妥帖,且性子柔中带刚。不是我夸她,总之无论我看怎么看她,都觉得不像是在牌坊街长大,倒像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呢。”

    牧锦听了这话,笑吟吟靠在母亲身边,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眯着眼睛说:“妈咪。”样子像只讨巧的猫咪。

    她渐渐也明白过来了,冯贞静最吃这一套,跟她撒撒娇,粘着她说说话,比什么效果都好,简直要啥有啥。难怪魏熙然那么腻味,冯贞静还总是惦记着。

    而牧玉翔则不同,他更看重头脑。跟他撒娇他虽然当面也会开心,但是转过脸他就不放在心上了。因此牧锦刻意投其所好,每日的早餐桌就是她向父亲讨教的时候,父女二人谈得很投机。往往冯贞静和魏熙然下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其乐融融的场面。魏熙然也想跟她争父亲的宠,却总是起不来床,只得放弃。

    当下,冯贞静被女儿挽着臂,升起一股子骄傲之情,呵呵笑道:“路太太,你瞧瞧我这闺女,可会粘人呢。”

    路太太干笑了几声,瞥见客厅门口的人影,叫了进来,“仕铭,过来见过牧伯母,顺便瞧瞧牧家的妹妹。”

    “哦。”

    论模样,景山大道又有哪家公子哥儿会差。路仕铭身高一米八,面容俊朗,也是一表人才。可是牧锦看见他就会习惯性的反胃。

    她想起当年他们结婚时,路仕铭对自己的种种刁难和轻视,心中难以释怀。她低下头,不想瞅路仕铭的脸,好似在害羞一般,但谁也没发现她脸上那种鄙夷的神色。

    路仕铭自从得到牧家千金实为抱错的消息之后,就在家里反省了几日。在内心来讲,他是喜欢魏熙然的,可这辈子的牧锦对他也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所以他矛盾了。

    “牧伯母好。牧妹妹,你好。”他风度翩翩地问了好才坐下。

    牧锦微微抬头,“路大哥好。”

    “你们之前也见过,牧家妹妹是在牌坊街那一带长大,最近才被接回家的。”路太太特意把牧锦的成长环境点出来,“她对景山这边恐怕不是很熟悉,你们小年轻们一起玩的时候,你可以带着牧家妹妹一起见识见识。”

    “好的。”路仕铭点头,不着痕迹地观察牧锦。

    谁要你带着见识!牧锦腹诽。

    冯贞静跟路太太聊了几句天气之类的话,又道:“……路太太你听说了吗?孟公馆在景湖上安的画舫是不是已经弄好了?”

    “可不是吗!”路太太点头,“听说孟家正在备帖子,今年要邀请景山的各个交好的世家去画舫赏樱呢。仕铭跟孟三公子关系很不错,我们路家肯定也能得到帖子,对吧?”

    路仕铭点点头。

    尽管景山大道是名门望族聚居地,可也有大家族和小家族之分。如果孟家和顾家是航母,那么路家和牧家就只能算是小轮船了,对顾孟两家,也是得抱抱大腿的。路仕铭跟孟令晨从小在一个班级,又臭味相投,所以路家沾了他的光,跟孟家也有那么点联系。

    牧家么,原来魏熙然跟他们一块儿玩,和孟令晨攀得上一点交情,现在么,可就不好说了。

    冯贞静淡淡焦虑,并没表露出来,笑道:“这几日备帖子,下周大概就会发帖子了吧。”

    “按理是的。”路太太感觉自家胜了一筹,摆出一个高姿态,“瞧瞧吧。”

    孟家的景湖樱花会啊……这倒是个在景山大道很有名的活动。但凡高门大户,都以接到孟家帖子为荣。

    前世牧锦从来不曾参加过,路仕铭根本不会带她去。她只远远在半山上,眺望过景湖的风景,见那湖边花团锦簇,一丛丛樱花树美得像云团。而在湖畔与湖面的仿古画舫上,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牧锦最喜欢的便是樱花,刹那芳华,灿烂之后即刻零落成泥,却在人们心目中留下绝美的回忆。

    她从未曾参加过这样的赏花会,心中不由意动。

    第三十章

    路太太还没有得意多久,就听冯贞静说:“我听我姐姐裴太太说起,去年时,顾家就花了大价钱引进一批洛阳邙山地段的花泥,在山顶钟楼旁造了一个暖花房。路太太你知道吗?”

    路太太差点黑脸。她想起,牧家、裴家和顾家算是有姻亲关系,顾太太是裴太太的大姑子。顾家,则是景山唯一能跟孟家比肩的名门。

    她一改刚才的得意样儿,调整脸色,热情地问:“呀,这事儿听说过,怎么今年顾家也要办牡丹花会?”

    “可不是吗!”冯贞静笑道:“顾家不仅培育了一批牡丹花苗,更要从洛阳再进一些原产地栽植的名品,什么姚黄魏紫赵米分欧碧二乔洛阳红之类,四月份盛花期时,打算办一周的赏花会呢。”

    “哟,这可是个大手笔。”路太太羡慕地说。

    一旁的牧锦听得有些无语。樱花、牡丹……真能折腾。这牡丹离了洛阳,头一年估计能开出硕大花朵,但第二年开始花会越来越小,直至开不出花来。因为牡丹的生长对自然地理环境的要求极高,即便是引进花泥,建造暖房,模仿得再像,然而地界不同,怕是也伺候不了这种娇贵的名花。

    顾家花这么大价钱来搞牡丹花会,是为了跟三月份孟家的樱花会争风头?啧啧啧,有钱就是任性!

    “……牧锦,你呢?”

    正想得出神,路太太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牧锦询问地看了看母亲。

    冯贞静笑道:“是不是听我们说到花,你就想到花了?”

    “嗯。”牧锦羞赧点头,“我想得有点入迷,没听见路伯母问的话。”

    “呵呵,你路伯母问你,这两种花,你喜欢哪一种?”

    “哦。”牧锦道:“恰巧都是我喜欢的,两种都有独特之处。樱花花期短,在花瓣之中徜徉,那是梦境一般的美景,但一夜风吹便消逝,必须及时行乐;而牡丹花固然硕大娇美,花期较长,可是太娇贵,照顾不周就容易夭折……”

    冯贞静傻了眼,女儿这是说什么啊,孟家和顾家开花会可不是想听到这种“转瞬即逝”,“寓意破败”之类的话!

    “锦儿……”

    路太太绷着脸,差点没喷笑!到底是贫民区来的女孩,真不会聊天!

    路仕铭伸手拿了块曲奇在吃,暗自轻蔑不已。

    “不过么……”牧锦话头一转,“樱花却是最顽强的一种花树,原产于我们华国的喜马拉雅山地区,自2000多年前的秦汉时期起,就在华国的宫苑私家庭院内栽培、观赏。这样生长了2000多年,长盛不衰的物种,的确值得敬佩!至于牡丹……我最喜欢一句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般美丽的花,且还有丰富的药用价值,实在难得。不仅如此,只要用心栽培,牡丹就会倾力回报千般柔情,奉献万种品类,让人爱而难舍。”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冯贞静的面色立即好看起来。

    “长盛不衰”、“倾力回报”什么的,可是名门望族最喜欢的词语啦!

    “所以,我两种都很喜欢,也都很期待。”牧锦淡雅一笑,“景山大道真是热闹呢!不愧是安市的风水宝地。路伯母,妈咪,你们说是吗。”

    路太太附和,“那是自然了。”

    冯贞静笑着拍拍她的手,“肯定的。”

    ……

    辞别路家之后,不到半天,牧锦在路家客厅里说的这番话,迅速传到了顾家和孟家。

    顾太太亲自在牡丹暖房里查看花枝,听完之后将手上戴的手套摘下,笑道:“这牧家阿锦的见识倒还不弱。牧家的帖子备下了吗?别忘了送,我很想见见这姑娘呢。”

    孟太太则在画舫上检查布置,旁边跟着笑嘻嘻的孟令晨,“妈咪,我见过她,不过平常看着挺沉默的,这话真是她说的?”

    “还能有假?”孟太太指示着工人在画舫的大厅里安放古董花瓶,“开头几句话我听着很是不乐,不过难为她能把话圆回来。2000多年长盛不衰么?好好好……”

    ……

    圣格纳女中开学前一天,冯贞静带着牧锦去了江家,见过江太太。

    “快来快来。”江太太亲切地招手叫她,“当时我就说这孩子心灵手巧么,原来是贞静的女儿!呵呵呵,好孩子……”

    “江伯母好!”牧锦坐到她身边去。

    她已经隐约猜出当时江太太是故意将冯贞静叫到江家看自己,所以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她当然要十二分的感谢,“我还要谢谢江伯母呢,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妈咪,就是在这个客厅里。江伯母您就是我的贵人!”

    三人都笑起来。

    “看你这孩子说的,你是贵家女,气运总是有的。就算你现在还埋没在人群里,总有一天也会出头的。”江太太说的话倒是很真心,“而且你瞧,你这不是被你爹地妈咪找回来了吗?”

    听了这话,牧锦的眼圈竟然红了。江太太暖心的言语,这份善意她记下了。

    “哎哎哎,好孩子,怎么还哭了?”江太太笑着拿纸巾帮她擦擦脸,打趣道:“你妈咪还以为江伯母欺负你了呢。”

    冯贞静想到了什么,走过来坐在牧锦另一边,搂着她的肩,真情流露,“锦儿别哭,之前是妈咪和爹地不好,将来一定给锦儿最最用心的补偿。”

    “不,妈咪,我是高兴,真的。”牧锦抿着嘴,努力挤出笑容,“真的很高兴。”

    回归牧家之后,到目前为止,一切的发展都超出她原有的期望,这辈子已经开了个好头。

    三人伤心一回,坐着说说话,才回复了情绪。

    江丹姿下楼来了。

    “丹姿,来,见过牧锦,明天你们就是同学了。”江太太叫过女儿,“牧锦你是认识的,以后可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哦,知道了,妈咪。”江丹姿的态度不算热忱,淡淡地转头看牧锦,“几天没见,你气色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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