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席间陆措手机响了好几次,陆措皱眉,拿出来看了,摁了静音后屏幕又开始不停闪烁。他是很有教养的大家君子,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后来干脆直接把手机关机。
    这段饭是云南私房菜,香草鱼味道还不错,见明霜胃口还可以,陆措也很满意很欣喜,他都计划好了,明霜愿意和他去瑞士的话,他就争取在阿尔卑斯山上来一个浪漫的表白,回来就确定关系,等明霜到了婚龄就结婚。
    李恒远全程电灯泡,缩在角落玩手机。
    约莫八点过半,包间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是个身材曼妙的女人,亮片裙高跟鞋,化着浓妆,身后还跟着服务人员,一头一脸的汗,“女士,你不能进去。”
    陆措刚伸回给明霜递汤的手,女人一眼看到,顿时咬牙切齿,“陆措,你不回我短信,在这里和人吃饭?”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陆措身边的明霜,明霜长得漂亮,也很会收拾自己,除去脸嫩显得岁数小外,丝毫没有大部分刚毕业的高中生的稚嫩和土气,费宣薇一时倒是也没办法确定她的具体年龄来。
    陆措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你来干什么?”
    “这女人是谁啊陆措,你要和我分手,莫非是为了她?”费宣薇指着明霜,一脸来找他讨说法的咄咄逼人模样。
    “你是不是有病?”陆措霍然起身,“我和你早没关系了,你一而再再而三骚扰我也就算了,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你们怎么让她进来的?把你们老板给我找过来。”陆措转脸质问私房菜服务员。
    “女士,你先出去。”服务员后来跟来了几个保安,他们都知道陆措身份,吓得不起,立马一左一右架起费宣薇,不由分说把她往外拉。
    女人满脸狼狈,声嘶力竭说,“陆措,我告诉你,我还没同意分手,我就还是你女朋友……”
    声音越来越小。
    李恒远一声不吭,陆措从怒火里回过神来,心也开始越来越凉,他转脸看向明霜,明霜全程很淡定,一言未发,慢条斯理把那半条香草鱼吃完了。
    她唇嫩嫩的红,牙齿雪白,碎玉一样,吃起饭来看着也娇娇的,别有一种娇憨的美,陆措忍不住心跳了一下,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解释,“她脑子不太好,下次再不来这家了,安保太不到位。”
    陆措在京城上大学,费宣薇是他的大学同学,学生会副会长,人长得漂亮身材极好,比陆措高一级,陆措入学后进了学生会,她就一直极为主动的追求陆措,陆措一直拒绝,直到去年一次喝了酒,那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晕乎乎答应了。
    后来清醒后,他便想分手,费宣薇不同意,两人这么拉拉扯扯。终于在三个月前,以陆措给她转过去五十万的分手费而告终,他怎么也想不通,费宣薇是怎么恰好在今天这个场合追到檀城来的,只能自认倒霉。
    “当时我被她缠得没办法。”陆措苦笑,“我太不会拒绝别人了,三个月就分手了,什么都没发生,本来想找个时间和你说这件事情,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不是怕影响你高考么,没想到她今天跑这里来发疯。”
    “没事的。”明霜搁下筷子,甚至还不疾不徐地端起了手边的冰镇西瓜汁喝了一口。
    见她不生气完全不在意,陆措心里反而七上八下。
    明霜的脾气他极为了解。她对自己的所有物和在意的人,都会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她中意的人,莫说是和别人谈恋爱,暧昧一些,她都会不高兴。
    陆措以前在她面前也一直以这个标准要求自己,眼下见明霜反应,他心缓缓往下沉。
    明霜拿餐纸擦了擦嘴,见他这模样,噗嗤一笑,唇边小梨涡轻轻绽放,“陆哥,我长大了,十八了,不是以前的小孩子啦,哪还能那么不懂事地闹呢。”
    听她还愿意叫他哥,陆措脸色终于开始逐渐恢复正常,又解释了一番,说他们没什么,是这个女人在胡闹。
    明霜在心里冷笑。反正都是女人的错,他们都是冰清玉洁的。
    男人不就是这样么,嘴上说的再好听,一但分隔两地,那些廉价的深情能维持多久?根本都耐不住寂寞,何况男人原本就是可以无底线向下兼容的动物,别说这个年龄的年轻男人。
    所以明立诚才会出轨,所以陆措表现出来一直喜欢她,也不耽误他上大学后找人谈恋爱。
    不过明霜对陆措本来也没有这种感觉,倒是无所谓他交不交女朋友,她还没那么闲,要去给所有男人上课。
    “陆哥。”明霜说,“你不用解释啦,我相信你为人的。”
    明家和陆家关系好,很多用得上的人脉,明霜并不喜欢他,当然不会为了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去破坏和陆家的关系。
    她微微扬起脸,清亮的猫儿眼这么看着他,声音轻轻的。
    陆措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这一刻,他对明霜的喜爱简直要溢出来了,他给明霜布菜,李恒远也马上说些好听的,把话题拉开,气氛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陆措甚至试图把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他手掌宽厚温暖,明霜懒洋洋的,原本觉得放一下也不掉块肉。
    她却忽然就想起了江槐。和陆措很不一样,他手指修长,指尖的温度比她略低,不过他从不会这么暧昧地把自己的手叠放在她的手背上。
    明霜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见陆措脸色不对,她笑,“我有些不舒服。”把抽回手的动作化成了在包里拿物品,“要去一下卫生间。”
    陆措瞥见她手里拿的物品,不好意思挪开了眼,缓声道,“去吧,不舒服再和哥哥说。”
    江家宅邸。
    江承庭坐在书桌后,和江槐说话。
    江承庭现在还记得最开始江槐对江家的抵触,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江槐改变了决定,定下来后,他也就不再受之前的情绪干扰了。
    他很冷静,甚至有些冷血。
    江承庭对此很满意,他越看越觉得江槐像自己,也像于嫣。
    于嫣是他的初恋,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当年于嫣给他的写的那封绝笔信,他还保存着,于嫣是个难以揣测的女人,一直到现在,江承庭被痛苦反复折磨的岁月里,也始终没有想明白,于嫣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而江槐,可以是他们这段爱情存在过的证明。
    “都看完了?”江承庭拿回资料,“下周,我带你见几个人,都是林泉的合伙人,再下周你开始过去实习。”
    林泉资本在全国也是赫赫有名的顶级投资机构,管理着一笔极为庞大的资金,今年来,不止檀城,全国的风投项目里都有他们的影子。林泉资本的创始人是江家的上上辈人江重玉,也就是江承庭的祖父,可惜江重玉死得也很早,五十刚过就去世了,后来代代传承,一直到今天的江承庭手里,越发鼎盛。
    他们家很出惊才绝艳的天才,可是往往也伴随着羸弱的身体和英年早逝的命运,越聪明,似乎反而去世越早,江重玉的亲弟弟是个很建树的数学家,三十六岁就死于肺结核。
    “你数学很好。”江承庭温和地说,“大学可以往这方面继续发展,到时候修一个金融的双学位,硕博再转细分领域。”
    他把江槐的一切都规划得很完整,他相信,未来他也可以管理好这个庞大的江家。
    这份家业是不可能给江千樟的,原本他也不打算,况且现在在生命的尽头,找到了他和于嫣的孩子。
    江槐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出来他这般用意,还是根本不在意。
    少年神情很冷淡,他和当年江承庭不同的是,只有傲骨,表面上却完全没有那股子世家子的浮傲,他性情不用再磨,已经足够无欲无求,静且清。
    或许是那段成长经历给他带来的好处。
    “你要快些,小槐。”江承庭忽然笑了,喃喃道,“外人都觉得我们早慧,可是,慧极必伤。我没多长时间了,就要下去找你妈妈了。”
    说完这些,他重重喘了几口气,少年不语,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江承庭又说,“做风投这一行,很多时候要看得准,耐得烦,看人尤其重要。”早年,灵泉或大或小每一笔投资,他都会亲自上门见对面的负责人,和他们聊,在心里做出自己的判断。
    江承庭身体状况如此差,很难说,和持续这么多年高强度的脑力脑洞没关系。
    “那时候,你妈妈抛弃了我。”他喝了口茶,男人上了岁数,面孔依旧消瘦英俊,提到已经逝去的于嫣时却也没了恨意,只有怀念,“我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你。”
    “她走后,我大病了一场,后来,一直拼命用工作麻木自己。”
    “我那时候年轻,自尊心太强,无数次想过要去找她,到底没下定决心。”江承庭声音有些沙哑,“她说从没爱过我,不过是看我那时太高傲目中无人,想用一种最痛苦的方法把我踩在泥泞里,才来主动接近的我。”
    江槐神情很复杂。
    他想起童年时代很多事情,他一直觉得,于嫣是恨他的,尤其恨他和江承庭相似的部分,恨他的性别,于嫣说过,假设他是个女孩,不那么像他,她会爱他很多。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江承庭看着对面少年清俊的脸,轻声说,“小槐,你这辈子,别再像我。”
    他知道他和明家那女孩儿的事情。明家那个小女孩,对江槐而言,可能并不是良配,江承庭一向不主张把自家孩子的婚事和商场经营混淆在一起,因此,对明家背景也并不那么看重。
    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于嫣是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
    “小槐。”江承庭说,“你愿意娶那女孩吗?”
    江槐没说话。江承庭见他眼神,已经明白了他的回答。
    “即使她根本不爱你,婚后每日对你冷淡,嫌恶你,甚至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他撞上江槐目光,笑了笑,把话头在这里顿住,“即使这样,你也要娶?”
    江槐淡淡说,“她不是这样的人。”
    正事聊完了,也没什么再好谈的了。
    留下这句话,他推门离开了。盯着十八岁儿子颀长的背影,江承庭叹了很长一口气。
    他自嘲地笑,他自己都落到这种狼狈境地,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指导儿子呢。
    ……
    陆措站在马路边,看明霜一直在发短信,嘴里哼着歌儿,很开心的模样。
    他忍不住问,“和同学聊?”陆措一直记得明霜的那个同学,那个漂亮冷淡的少年,当时,他直觉就很不妙,明霜对他实在太特殊。
    “嗯……”明霜似乎思索了一下,头都没抬,“也算吧。”
    “男生女生?”陆措纠结着措辞。
    明霜很不避讳,“男生,大帅哥。”
    说完,她暗灭了手机屏幕,隐约之间,陆措看到了对面微信头像,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似乎不是男生头像,是一只小兔子。
    明家的车到了,明霜钻了上去,和陆措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夜晚,天上挂着圆月。
    江槐直到十一点才到家,他没想到的是,竟然在自家楼下花坛见到了一个意想之外的人。
    明霜笑嘻嘻的,从黑暗里钻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惊喜么!”
    少女脸庞娇艳,过短的裙摆下肆意露着一双洁白修长的腿,大大方方展示着自己的美。
    “你说明天见。”他抿了抿唇,没有立刻走近,神情有些冷淡。
    虽然其实也没多久,但明霜总觉得似乎很久没见江槐了。少年站在月下,一个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干净修长,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还是那么洁净清冷的好看。
    江槐冷起脸来时格外有味道,属于长相和气质兼得的类型,几年后估计更是个大祸害。
    脾气还没消呢,明霜心里门儿清,他毕竟有自己的心气,她那天那种堪称折辱的逼迫,他必然不可能那么快放下架子。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再渣,再坏,江槐也拒绝不了她。
    再冷淡自持模样,只要她撩拨几下,就会为她冰雪消融,露出别人都看不到的模样。
    她忍不住凑近,直接环住他的腰,抱了过去,仰脸看着他,“哥哥,我太想你啦,回家路上溜过来和你见一面。”
    她眸子狡黠,小嘴红润,仰着脸和他说话,又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去嗅他的味道,被江槐迅速一手止住了。
    他身子有些僵,耳尖绯红,刚才的冷淡倒是一扫而空。
    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甜甜地说,“江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其实只要拥有过就好了,何必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呢。”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喜欢,明霜觉得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一个男人,长得这么贴和她的心意,每一处似乎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
    她忍不住踮起脚,笑眯眯地凑近,“江槐,你喜不喜欢我呀。”
    她以前就很喜欢这样猝不及防接近,想看他脸红的模样,江槐也有些习惯了,
    不料,这一次,明霜真的凑过来,将他一拉,随即在他左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少女柔软的淡红的唇压过,江槐那么白皙洁净一张脸,迅速染上绯,被她留下一个浅浅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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