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人,凤大夫说伤者还要继续汤药调理,就有劳你一阵子了。”

    冯大夫自然应承,眼见太阳已高,仁信堂里也少不了他,又有小伙计来喊人,冯大夫便忙起身告辞回去了。

    待屋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萧御面上带着微笑,手指支着脸颊盯着谢景修的脸打量。

    谢景修撇了他一眼,又荡开视线。

    “凤大夫看着本世子做什么?”

    “没什么啊,只是觉得冷落了世子太久,心里很过意不去。”

    刚才把茶杯磕得桌子当一声响,萧御严重怀疑世子是在求关注。

    谢景修:“……你知道就好。”

    萧御:“……”还傲娇起来了他。

    第72章 坦白旧事

    在萧御大清早起忙着救人的时候,前一夜刚刚回到凤府的凤照棋也早早地起了床,来不及去向凤云飞请安,急急地奔向卢氏的院子。

    卢氏正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凤照琳坐在一旁。凤照棋进了屋子,先规规矩矩地向卢氏施了一礼:“给母亲请安。”又笑着走到凤照琳身边。

    “三妹妹怎么来得这样早?”凤照棋笑道,“昨天可见过大姐姐了?她也是个懒的,还不知道要睡到几时呢。大姐姐住在哪里了?我先去看看她。”

    凤照棋向来与卢氏和凤照琳亲近,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凤照琳一听他提起那个大姐姐,面色就有些不太好,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卢氏看了一眼,便又闷闷地闭上嘴巴,低头拧着帕子玩,也不看凤照棋。

    凤照棋觉得有些异样,笑了笑道:“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惹三妹妹不高兴了?”

    卢氏笑道:“你三妹妹起早了,精神不太好。你先去向你父亲请安吧,回头咱们再说话。”

    凤照棋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往凤云飞的院子去了。

    凤照琳见他走了,才不解道:“母亲为什么不准我说话?大哥哥也该听听他那姐姐是怎么对待您的,亏他一口一个大姐姐,听得我心烦。”

    卢氏端坐着任丫鬟给她梳拢发髻,从铜镜中看着女儿:“平日里娘是怎么教你的?还是这么毛毛燥燥。看凤照棋的行事态度,他的心早已偏了,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难道你还真把他当正经哥哥了?随便撒娇可是不成的。”

    “我和他是同一个父亲,他当然是我哥哥啊。”凤照琳轻声道。

    卢氏端详着自己的发髻:“看来母亲教你的事情,你全都忘了。琳儿,你没有父亲,没有哥哥。外面的人,只有可以利用,和不能利用之分。退一步说,你若要哄得他拿你当亲妹妹,便不能拿他当亲哥哥对待。方氏拿凤云飞当夫君,结果却被弃如蔽履。我从不拿凤云飞当夫君,他却待我若至宝。”卢氏面上露出一丝讽笑,“这就是区别。”

    凤照琳眉头微蹙,沉思不语。

    卢氏知道她是想明白了,也不再劝,只是轻轻一叹。

    “养熟了的狗有了外心。聪明的主人,要让他主动回来向你摆尾,而不能拽着链子扯回来。”

    凤云飞见凤照棋回来了,自是十分高兴,亲自考了他的功课,又勉励了几句才让他回去。

    凤照棋走在院子当中,来来往往的丫鬟仆妇纷纷向他见礼,凤照棋随手拉住一个人:“柳儿姐姐,大小姐的院子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那柳儿一脸惊讶:“大小姐?咱们府里没有什么大小姐啊?”

    “怎么可能?你又诳我。”凤照棋笑道,“大小姐半个月前从淮迁老家进京来的,算一算日子早该到了的,夫人还让人给我送了信。”

    柳儿摇头:“大少爷,府里真的没来外人。”

    一旁的小丫头道:“大少爷说的是昨天来的那个人吧,在咱们凤府门口好一通闹的那个。”

    柳儿瞪了他一眼:“住嘴!忘了夫人的吩咐了?谁准你乱嚼舌的,让夫人和三小姐知道了,看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又向凤照棋告辞:“夫人差我们去库房里找几件东西呢,这可耽搁不得,大少爷还是别为难我们了。”说完也不顾凤照棋的拦阻,拉着小丫头就跑了。

    凤照棋觉得纳闷,今天他提起自己姐姐的时候府里人的态度都很奇怪,也没有人告诉他姐姐住在哪里。

    难道昨天姐姐回来跟父亲和夫人吵架了?凤照棋想着自己姐姐的性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看样子她刚来就得罪了全府的人啊,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什么委屈。

    虽然在淮迁的时候姐姐好像很厉害,但是初来京城,府里又都是陌生人,现在连下人都对她心生嫌隙……凤照棋心里想象着他姐姐便是只老虎只怕也要变成猫了,现在还不知是如何地害怕无助,更加着急地想要快点找到她。

    凤府虽大,他多跑跑总能找到姐姐住的地方的。凤照棋不再找别人,自己在后院里四处转悠起来。

    路过园子的时候,却见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偷懒闲聊。凤照棋不欲惊动她们,径直朝前走去,却不知是谁声音突然高了一下,传入凤照棋的耳中。

    “如此说来,这淮迁来的大姑娘也太过分了。”说的竟是凤照钰的事。

    凤照棋脚步一顿,却听一个小丫头道:“可不是么,你们昨天在后院里呆着是不知道。那个大姑娘带着她姨娘过来,在大门外头聚了一帮人,逼着老爷与她和离。”

    “她一个姨娘,哪里有资格和离呀?这样岂不是不把我们夫人放在眼里。”

    “老爷如何不知道?可是她们带着一帮刁民在府外闹个不停,还污言秽语地辱骂我们夫人。再让她们闹下去,我们凤府的颜面往哪里放?偏她又是老爷的女儿,也不能真把她往官府里送吧。最后老爷只能写了和离书,那两个人这才洋洋得意地离开了。”

    “可怜我们夫人受了多大的委屈,三小姐也气得昨天一晚上没睡,半夜还嚷嚷胸口疼,还不敢让夫人和老爷知道……”

    凤照棋听得有些失神,那边的丫鬟似乎发现了什么,一瞬间作鸟兽散了。

    凤照棋有些茫然地在园子里漫步走着。原来姐姐没有住进府里来,那他也没必要找了。

    只是,姐姐居然带着……带着他们的生母来了京城?他回淮迁的时候想去家庙里看看生母,都被三太夫人拦着不让见,姐姐是怎样把她带出来的?

    姐姐来京城,真的不是与他们团圆来的,只是为了让生母和离?为了报复父亲和现在的夫人么?

    一角嫩黄色的衣裙出现在视野当中,凤照棋这才恍然回神,抬头看向裹着大毛的披风袅袅婷婷站在路边梅树下的人。

    “三妹妹。”凤照棋有些拘谨地唤了一声。

    凤照琳一双与卢氏如出一辙的清冷双眸打量了他片刻,又移开视线。

    比起清晨在卢氏那里见到凤照琳时她带着埋怨的神情,现在她这副模样,倒像是失望之下的冷淡了。

    凤照棋有些不好受地抿了抿唇,见凤照琳一语不发就要离开,忍不住出声道:“三妹妹为何对我这样冷淡?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委屈?”凤照琳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我若说是的,哥哥会为妹妹作主吗?”她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凤照棋,轻轻摇了摇头:“哥哥不会的。也许在哥哥的心里,我毕竟是个外人,不该对哥哥有太多要求,否则倒是我不自量力了。”

    “妹妹不要这样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父亲母亲等你我二人同样的疼爱,我又岂会把你当外人。”凤照棋面上显出一丝难过。

    凤照琳薄唇动了动,终是垂下眼睫,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凤照棋出声叫她,忍不住跟了两步。

    “别过来,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凤照琳头也不回地道,顿了顿又放轻了声音,“看到哥哥我会更难受,哥哥暂且……放过我吧。”

    凤照棋只能停住脚步,看着凤照琳略显柔弱的身姿慢慢地消失在花径的尽头。

    天将黑时,谢景修才准备起身回府,顺便命人将那个仍旧昏迷未醒的伤员带走。

    萧御有些不放心:“还是等他醒了再走吧。这人现在昏迷着,状态还不稳定。”

    谢景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天色晚了,我再留在你房里,不太好。”

    萧御迷惑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满头黑线。谁留你了么你在自恋个什么劲?!

    “我是说让伤员留下,世子可以自便。”萧御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还能观察一下他的情况,万一有什么状况我也能及时处理。”

    “不行。”世子面色变冷,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也不等萧御再说什么,将华丽的大氅一甩,“回府!”

    萧御感到大腿内侧被他的大氅衣角拍了一下,还挺疼的,捂着腿跟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世子上了马车,撩着车帘看了他一眼,对他那不雅的动作微微皱了皱眉,便放下帘子。

    “走吧。”

    萧御目送着那低调不失奢华的马车缓缓地驶走,一队侍卫都骑上马前后拱卫着,十分拉风地离开了。

    世子好像是……生气了吧?!虽然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萧御现在已经能通过他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来解读他的情绪了,这家伙绝对是生气了。

    “这小气鬼,不就是戳穿了他的自恋泡沫么,就恼羞成怒了啊……”萧御嘴里咕哝着,转身进了院子关上了大门。

    说起来谢景修现在是在追他么?他到底是拿他当男人追还是当女人追啊?不愿意留太晚倒像是他个封建士大夫对待女子的态度,说生气就使小性子分明又是拿他当男人对待嘛。所以在世子的眼中他到底是男是女……

    真是个不解之迷啊……

    接下来几天都十分平静,没有人再上门吵闹,萧御也开始着手打听方家的事情。

    方家据说是后辈当中出了一个经商的奇才,如今的家业已不可同日而语,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如今在京城也有方家的商铺,萧御打听到那几间铺子的地址,准备哪天过去看一看。

    即使这个年代商人地位不高,能把生意做那么大,应该也会有些能力,要保护方氏一个弱女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不等他有所行动,谢景修又登门了。

    一个黑瘦的男人被一名侍卫押到厅前的走廊上,男人一被放开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萧御好奇道:“这是谁?”

    谢景修垂着眼睫抿了一口热茶:“你救的那个人。”

    “居然活下来了,真是太好了。”萧御双眼晶亮地拍了拍手,“是冯大夫护理的吗?难道冯大夫应付伤口感染也有良方?!”

    不是所有抗生素都叫青霉素,也许这个年代的大夫真的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替代品?

    那人已经朝着萧御连连叩头,涕泪横流的样子甚是狼狈:“小人多谢凤大夫救命之恩!小人多谢凤大夫的救命之恩!”他被别人逼着用性命来陷害这位凤大夫,结果他的命却是凤大夫所救,何其讽刺。

    谢景修示意侍卫制止他,一名侍卫拿着剑鞘捅了捅他的后背:“闭嘴。”

    那人立刻噤声不语,谢景修让人将他带了下去,几名侍卫守在厅外四周,厅里只剩下谢景修和萧御两个人。

    萧御道:“世子查到谁要陷害我了?”

    谢景修点了点头:“此人只知道是安国侯的侧夫人路氏以他妻儿的性命要挟于他。听说安国侯的正室夫人是你的姑姑?”

    “原来是她啊,不可能是路氏。我那位姑姑还真是贼心不死。”萧御了然道。

    谢景修看了他一眼:“你早就猜到是她?”

    萧御点头:“我知道凤云宁一直想对付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用这么迂回的法子,我以为她会直接派杀手来动手呢。”

    “这里毕竟是京城。”谢景修顿了顿,“我初见你时,追杀你的那些人也是凤氏派去的?”

    “大概吧。”萧御把玩着茶盅,“反正总脱不开后宅里的那些事。”不是凤云宁就是卢氏,没有什么差别。

    “和你的身份有关?”

    萧御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世子会永远回避我的身份问题呢。不错,和我的身份有关。”

    “你不在乎?”谢景修突然眉头微皱,有些不满的样子。

    萧御不解地看向他,谢景修道:“你的处境分明危机四伏,你为何不在乎?”

    因为他早就想好要摆脱这个身份,摆脱所有人,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生啊。有了退路,他面对这些困境的时候自然就不会那样焦虑,可以态度从容一些。

    只是这些打算若是让谢景修知道,他大概……又会生气的吧?

    萧御认真地看着谢景修,半晌微微一笑道:“世子自会护我周全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景修依旧皱着眉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不过他并未纠缠于此,话题一转却道:“安国侯夫人为何要这样对你?”见萧御准备开口回答,又道:“凤大夫,我要听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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