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顶着一片尖叫,济王殿下从前到后,依次踹开大门,惊起野鸳鸯无数。

    眼看二楼的厢房皆被踹个干净,济王殿下终于在楼梯口停下,喘了口气,在广威将军和崔妈妈越发惊恐的眼神中,虎视眈眈的抬头望向三楼四楼!

    哎哟妈呀~崔妈妈的心在泣血,赶快来个谁,把这个煞星带走吧。

    说人人到!

    “哟,万郎,咱们可赶巧了,今日的醉玥楼好生热闹。”

    这‘万郎’二字好比万灵膏药,穿过了层层喧闹惊叫,直达济王殿下耳中。

    他收手转头,隔着红栏,朝楼下望去。

    那人也正噙着笑,一袭罕见的黑衣赤带,仰头看了上来——

    刹那间,心跳失去控制,心湖被搅成一片,他胸口激越躁动得几乎隐痛起来。

    祁见钰单手抚胸,匆匆别过头去,慌忙退回檐下。

    薛涛见他霍然变了脸色,促声道,“殿下,你怎么了?”

    “没事。”祁见钰推开他的手,停了一停,又忍不住再度探身俯望——

    哎,人呢?

    酒醉的济王殿下一举一动都异常忠于内心。

    他做出了让他后悔一生的动作——

    “万翼!”济王殿下震臂高呼一声,单手扶栏跃下楼去,“——本王来了!”

    霎时满堂皆惊,众人目瞪口呆。

    皇室血统单薄,除了陛下,当世王爷也仅剩下济王一个……

    这般大咧咧地自曝身份,大闹青楼,济王殿下……你早前微服微到哪里去了?

    广威将军以手掩面,早知就不应将地窖那几瓶陈年烈酒都搬上来,若这事被太后知晓,非剁了他不可。

    这煞气冲天的济王殿下一跃站定后,举目四望,无果。他立刻转身,发现万翼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他飘移过视线,耳根通红,口中只道,“……好巧。”

    万翼目光与他相接了片刻,弯起嘴角,“确实很巧。”

    广威将军方才赶来,苦笑着朝万翼等一抱拳,“殿下,殿下今日喝多了,酒后失言,还请见谅。”

    万翼笑言,“不敢。”

    李欢卿冷下脸,唤来跟随而下的崔妈妈,“还不速速端来醒酒茶。”

    崔妈妈即刻领命而去。

    气氛因了济王殿下先前那一嗓子,着实有些尴尬。

    万翼却八风不动,泰然自若地转头对祁见钰道,“殿下可要到偏厅小坐?”

    济王难得乖顺的点头,几乎粘在万翼身后进了偏厅。

    商珝心生黯然,整个大周朝,谁能与济王殿下比肩?

    李欢卿却是沉着脸,追着两人的背影一同进去。

    待侍人奉上碧绿的醒酒茶,济王殿下一杯灌下,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又唤人再来一杯。

    万翼也不与他多说,仿若无事般,依然淡定的继续和其他公子磕牙八卦。

    原本大家皆有些不自在,但当事人这般坦荡,也就提起精神继续话题,一时倒也勉强揭过了。

    可就在你好我好大家好,气氛转浓之时,灌了一打醒酒茶,渐渐醒过神来的济王殿下,可大大的不好了!

    “薛涛……”

    理智开始回笼的济王,强自按捺住遁地的冲动,虚弱的凑过去悄声问道,“告诉本王,之前……之前吾所为……皆是幻觉?”

    薛涛沉痛的打破他的幻想,“殿下,是千真万确!”

    济王殿下还在晕眩的脑袋霎时承受了巨大的冲击。

    可紧接着,崔妈妈又在他心口捅了把刀——

    “诸位公子,老身几位女儿已带到,任君挑选。”

    第十八章

    一二三四五……几位公子一人分一个,排排坐好。

    广威将军苦着脸对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子努力视而不见,心中想着回去后是立刻先声夺人做义正严辞状——还是主动去浣衣房取了搓衣板乖乖跪夫人床头比较好?

    济王殿下则是沉下脸不断散发着杀气,身边空无一人。

    原本这次的花魁,应是优先献给济王殿下,奈何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冷冷拒绝,于是无法下台的花魁只得可怜兮兮的僵在原地,向众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你便到我身边来吧。”

    左侧已有一位美貌佳人的万郎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在周遭又羡又妒的目光中,花魁小姐战战兢兢的坐在万郎的右手边上……因为济王殿下就紧紧挨在隔壁啊隔壁!┭┮﹏┭┮眼看万翼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众人各怀心思,喝着身旁佳人奉上的美酒,大都食不知味。

    崔妈妈看场面有些凝滞,暗中狠剜了众佳丽几眼,示意她们赶紧活络活络气氛。否则得罪了这些达官贵人,你们通通扣薪饷,扣扣扣!

    佳丽们心惊领命,立马使出了吃奶劲儿——

    “公子,且让奴家敬你一杯……”

    “公子,奴家见您气度非凡卓尔不群……”

    “公子……”

    一时莺歌燕语,好不热闹。

    济王殿下虽饮了醒酒茶稍稍恢复了点理智,但广威将军珍藏的陈年烈酒,后劲儿可不是那么好消,一时虽极力忍耐,但他脸上越来越浓重的杀气还是令人见之惊心。

    可怜的花魁已经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但为生活所迫,还是硬着头皮将纤纤玉手轻搭在万翼肩上,“公子……”

    话还未完,隔壁的眼刀就瞬间杀来!

    花魁小姐颤抖地缩回手,歹命的继续挤出媚笑,“公子可要奴为您唱一曲……”

    济王冷嗤一声,厉眼睇她,“不自量力!何必在万郎面前班门弄斧,徒惹笑柄。”

    花魁咬住舌尖噤了声。

    万郎拍拍她的手,眼眸望向济王,口中却是对她道,“是殿下谬赞了,左右无事,姑娘便让万某一饱耳福吧。”

    她忙轻摇螓首,只道,“不敢当,不敢当……”

    祁见钰看着那人对她维护的样子,心若针刺一般,强自按捺地撇过头,不再吭声。

    那厢花魁已经拨弄着琴弦,婉约清唱: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虽不愿承认,但这花魁确实也不是当假的,歌喉的确美哉。

    祁见钰听着众人的叫好声,心下着实不是滋味。

    “殿下,光是饮茶未免腹中空虚,还是这菜色不合胃口?可要万翼唤人再加些酒菜?”难得的,两人相识多年,这还是万翼首次关怀于他。

    歌声恰恰在他心笙微动的时候,唱到——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济王殿下难得的多愁善感了,也是啊,万翼待任何人,皆是温存有礼、谦和关照,又并非只对他一人特殊……

    等等!思绪停到这,济王殿下惊悚了。

    他、他才不需要这个卑劣小人对他特殊!他只是……只是非常恼怒,明明当初是那人先出手的,是他卑鄙下流不知廉耻,亲了,亲了人之后却能做无事一般!

    他只是不甘心,为何对于那个吻,只有他一个人……念念不忘,而那人,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

    情窦初开的济王殿下,孤零零一人坐着,耷拉着耳朵,眼睁睁看着那人歌舞升平,分外黯然。

    在座还有谁,到此刻还看不出济王殿下已然对万翼倾了心?

    不愿被扫到台风尾,对着济王殿下的黑脸,公子们均保持视而不见‘我们都好忙’状,于是可怜的济王殿下连个安慰对象皆无,继续做冷板凳。

    花魁小姐就在济王殿下黯然的时候,唱完了曲子,惴惴不安的回到座位。

    他们这厢低气压,外面已传来热烈的进酒喧哗声。

    “他们在闹什么?”有初来的小公子好奇道。

    崔妈妈笑得别有深意,“自然是我们醉玥楼的密艺——‘金莲杯倒酒’。”

    商珝向来有学术精神,闻言道,“如此,但求一见。”

    崔妈妈捂嘴笑着,扬声对花魁道,“女儿,还不给公子们倒酒?”

    万翼饶有兴致的挑眉。

    但见花魁手上未有动作,却是主动起身,柔媚地偎依入万翼怀中——

    济王霎时眯起眼。

    万翼却是毫不扭捏地笑纳了美人的投怀送抱,甚至右手轻托在她腰后,将她抱稳了。

    翩翩少年,侧帽风流。

    连花魁那颗阅尽千帆的老心,也忍不住被这俊雅少年砰然勾动了。

    祁见钰不觉手捏成拳,勉力按捺。

    薛涛不由叹息了,只出言转移他的注意力,“殿下,这菜刚上,再不吃便冷了。”

    济王殿下方才收回视线,苦大仇深的瞪着满桌菜良久,夹起筷子。

    而飘飘然偎依在万郎怀中的花魁,此刻已姿态撩人的脱下绣鞋,托在掌中,露出白嫩嫩粉生生的三寸金莲……

    要知腿儿乃是女子的私密之处,这般亮晃晃的暴露在一群男子中间,在座一部分尚未经女色的少年郎,已忍不住赧红了脸。

    近些看,才知那绣鞋内部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半透明的薄薄一层,牢牢铺陈在底部及四周,异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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