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接受我,只是因为怕我,他们永远都成不了我的家人。”她似乎有些生气地瞪向刘瞎子,“只有你和爷爷才是我的家人。”
    刘瞎子似乎有些无奈:“可是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骗人,你身体明明很好。”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她根本没有想过,爷爷走后,刘瞎子也会走。
    她以为至少还有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要面临分别。
    “但是我的命数已经到头了,我年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活不过三十岁。”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你爷爷当年给我算命,说我最多只能活到四十三岁,可我今年已经七十三了,他这辈子只算错过这么一回,多活四十年已经够本了。”
    “不够!”柳木木朝他喊完之后就开始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头忍不住叹气:“都二十一了,哭起来还像个水龙头,太丢人了。”
    “呜呜哇……”她顿时哭的更惨了。
    等着柳木木抽抽噎噎开始打嗝,刘瞎子才轻声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你爷爷带你走的时候跟我说,我寿数到的那天就来找你,让你给我送终,也算是有始有终。”
    柳木木瘪着嘴听他说。
    “他还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无病无灾寿终正寝就是最好的结局。”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我和你爷爷不能比,我和他学了这么多年,依旧是个半吊子,就像她哥哥当年和我说的一样,我没有天赋,和她不是一路人。”
    刘瞎子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着:“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看着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的刘瞎子,柳木木轻声问:“她是谁?”
    “……她是我年轻时候喜欢的人,小名叫昭昭,不喜欢说话,偶尔还要发脾气,但是对我很好。”刘瞎子的声音有些飘忽。
    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是回想起来,依旧像是昨天一样。他记得年轻那会,他像丧家之犬一样被父亲赶出家门,然后遇上了她。
    她总是不说话,脾气还倔,可是他发病的时候,一直守在他身边,如果他那时候稍微多一点勇气,他们可能就不会分开了。
    等他回到了刘家,抢回了自己的一切,以为自己终于有资格娶她了,已经是几年之后了,他去找她,被她哥哥赶了出去,然后告诉他,她已经嫁人了。
    她哥哥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的妹妹是最有天赋的蛊师,绝对不会嫁给一个命短的普通人。
    那时候的他,只剩下一口气在支撑着了,可是他没有死。
    后来的很多年,他始终为了那句话而憋了一口气,想要证明什么。
    可当他终于活过了自己的死劫,不再短命,依旧没能改变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或许已经没人在乎了,可他就是过不去。
    偶尔会想,如果他有天赋,他的昭昭是不是就不会嫁给别人了?
    “她现在哪儿?”
    “她已经嫁人了。”
    柳木木恍然,刘瞎子说过,他年轻时候喜欢的姑娘,嫁给别人了,那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她以为他已经不在意了。
    原来到现在,还惦记着吗?
    “那幅画……”刘瞎子艰难地抬了抬手,指着墙上的那幅风水画,“其实是她画的,她和我分开后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柳木木转头看向那幅画,刘瞎子一直说,那是他买到的假画,原来不是吗?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如果……如果画是那个姑娘送给他的,自己是不是能通过这幅画看到对方?
    至少、至少能告诉刘瞎子,他喜欢的人过得好不好。
    第63章
    柳木木长久地注视着那幅画,画中山水褪去,只剩下一道纤细的背影。
    那是一名女子,披着一头长发,她是背对着自己的,正在和一个人说话。
    声音带着一些地方口音,但却婉转悦耳,十分好听。
    她说:“大哥,没有命数是注定的,但是我们遇到了,就注定会在一起,我会替他改命。”
    画面散去,凝聚成了另外一个场景。
    这一次,柳木木看清了,她躺在木床上,手边放着一卷画。那本应该是一张明艳的脸,此时却显得灰败,眉宇间死气凝聚不散,她时日无多了。
    即便如此,她的笑容依旧明媚,她对床边的人说:“哥哥,我炼成了。”
    男人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悔恨与愤怒,他说:“长命蛊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良久的沉默,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或许是我学艺不精,只能用人命来换人命,不过无论如何,我成功了。帮我把这幅画送给他,告诉他,我等了太久不耐烦了,所以决定嫁给别人,让他别再来找我。”
    “如果有一天他把画扔了呢?”
    “那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男人接过那幅画,又问:“还有呢?”
    “还有……他的家人对他一点都不好,他即便回去迟早也会离开的。我讨厌他那个连名字都要偷走的弟弟,就等那个人子孙满堂的时候,把刘家毁掉吧。”
    “好。”
    “哥哥,你说几十年后,他还会记得我吗?没有了我,他会过得好吗?”
    “……我不知道。”
    最终,画面褪色,一切都消散在眼前。
    柳木木在心里回答:“他一直记得你,也过得很好,一切都如你所期待的一样。”
    柳木木转过头,对似乎要陷入沉睡的刘瞎子说:“我看到她了。”
    “什么?”刘瞎子有些艰难地睁着眼。
    她扯出一个笑脸:“我看到你喜欢的那个人了,真可惜,我还以为有什么内情呢,她竟然真的嫁给别人了,不过那个人比你长得丑多了。”
    “是么……”刘瞎子叹了口气,“大概让她等得太久了,她生气了吧。”
    “是啊,我们女孩子恋爱的时候,心眼总是要小一点。”
    刘瞎子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喃喃地说:“没关系,喜欢你的人不会介意的。”
    “木木,照顾好自己。”
    然后,再无声息。
    柳木木看着已经陷入了永久沉睡的刘瞎子,走到他的床边,缓缓蹲了下来。
    捏在他手里的照片落在地上,上面只有他一个人,是他年轻时候的样子,正在朝什么人挥手,笑得格外灿烂。
    柳木木捡起照片翻过来,后面并排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刘西京、徐九昭。
    她把照片放到床上,很快离开了房间。
    刚走出去,身后的门就掉了下来,狠狠朝她砸去。
    伴随着董悦的尖叫声,门板最终砸在了地板上,发出“轰”的一声。
    董正豪被女儿催命似的叫过来后,看见的是嗓子有些哑眼泪汪汪的小女儿,似乎饱受摧残满地乱跳的小儿子,以及完好无损的大女儿和仿佛台风在屋里过境的一个陌生小洋房。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董正豪的出现就像是突然按下了中止符一样,他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小女儿直接扑进他怀里,儿子慢了一步,只能改成抱住他的腰。
    被两个孩子“包围”的董正豪看向眼睛红通通的大女儿,试探着问:“木木,叫爸爸来有事吗?”
    “……我在老家的一位爷爷刚刚过世了,我想让你帮忙处理他的后事。”柳木木的声音很平静。
    “没问题。”董正豪连忙答应下来,把两个孩子推到一边,他和柳木木进卧室看了眼。
    床上的老人已经穿好了寿衣,神态安详地躺着,看起来生前并没有受到任何病痛的折磨,就好像他提前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从容地准备好了一切,只需要闭个眼就够了。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他的各种证件,以及一份公证过的遗嘱。
    董正豪走过去翻了翻,遗嘱的受益人是他大女儿。
    他忍不住看向柳木木,而柳木木只是看着床上已经失去生机的老人,眼都不眨。
    只有在这种时候,董正豪才能够清晰地意识到,柳木木和家里另外两个孩子的区别。
    她明明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却好像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里那样,与他们格格不入。
    柳木木仿佛察觉到了董正豪的目光,转头看向他。
    董正豪赶忙说:“爸爸这就叫人过来帮忙,把屋子里的贵重东西收拾一下就行。还有,这个应该是给你的。”
    说完,他把桌上的那叠东西递过去。
    柳木木接过来,看到遗嘱公证书的时候竟然没觉得惊讶。
    她依稀记得,那次看到刘瞎子的身份证的时候,他似乎在准备一些文件,应该就是在弄这个吧。
    老头的现金今早上都进了她的账户,剩下的就是这间小院,以及家里所有的东西。
    她环视了一圈房间,在她眼里,这间屋子里放着很多贵重的东西,盛着他们满满的记忆。
    在外人眼里,最值钱的大概是那幅“假画”。
    柳木木看向墙上的画,最后将它收了起来。
    她知道长命蛊是什么东西,她看到过徐永林的命,也知道他只是依靠半成品的长命蛊就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数。
    而唯一的成品现在就在她手里。
    只要将这幅画留在身边,她甚至能够无病无灾的活过自己原本的寿命,至少三十年。
    但这幅画,是徐九昭送给刘西京的礼物,只是送给他的。
    柳木木不会留下它,也不会把它留给别人,它应该始终和刘瞎子在一起,即便刘瞎子会化成灰,也应该在一起。
    见柳木木只是收起了一副画,还找了一块布裹在了外面,董正豪以为那幅画是古董,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没有深究。
    很快,他找来的人和火葬场的车都到了,他们将刘瞎子抬上了车。
    董正豪并不希望董悦和董奇留下,但是两个人最后都陪着柳木木去了火葬场。
    火葬场并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地方,但这里是每个人的终点,这里一直很热闹。
    死去的人万事皆休,活着的人在这里宣泄自己的悲伤。
    按照习俗,停灵三天后火化,刘瞎子没有亲人,柳木木要一直守在棺材旁,为他守着长明灯,到明早之前不停给他上香。
    明明作为一个卦师,她应该比别人更清楚,没有什么所谓的鬼神。
    可是她心里还是希望有的,如果有就存在轮回,就可能再见面。即便这些流程再无用,她也依旧认真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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