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欺人太甚,仗着当初与我娘有恩,便这般行事,一而再再而三……得亏, 我还把他们当做亲人。”
    祝苡苡越看账目, 越是生气。
    因着娘亲的关系, 爹爹总是厚待郑家,甚至送了不少商铺田地。像府城里, 最为热闹的那几家酒楼,几年前原本都是祝家的家业, 只因为舅父看重爹爹便,毫不犹豫的将那酒楼都转手给了舅父。
    可舅父不善经营,这几年来,原本热闹的酒楼,日渐萧条, 生意都被旁的小酒楼抢去不少。见这情况爹爹还特地派有能力的掌柜去帮忙, 好不容易情况扭转了不少, 舅父却又不知怎么的和掌柜的起了冲突,掌柜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在那座酒楼做事。
    这么多年以来, 爹爹实在待舅父不薄, 送的给的东西几乎如流水一般, 可舅父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那点蝇头小利,不顾亲人之间的情分。
    酒楼采买一应支出全部派在了祝家头上, 而盈利,祝家竟得不到半分。
    也就是这样一来, 郑家名下的那几家铺子酒楼才渐渐有了好转。
    那自然是会有了好转, 只有进项没有开销的酒楼怎么会挣不到钱?
    这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按照账本上的记载已经有了四年。也就是说,这四年以来,祝家各项开销中,还有不少莫须有的,被舅父那边仗着情义派过来的。
    不只是酒楼,还有许许多多的铺子经营所需的开销。
    吴叔叔对于这些并不大管,也就是这几日祝苡苡查账,觉得账目上的支出实在奇怪,才特地查了查,没想到这一查便查出了不少七零八碎,莫名分摊过来的开销。
    祝苡苡越想越觉得生气。
    他们待郑家一家还不够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是贪得无厌?
    就算是要还当年的情,还他们对待母亲的好,这么多年下来,也还够了吧。
    祝苡苡越看越气,实在是气不过,便抓起手上的茶盏,朝外头狠劲一扔。
    但久久没有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祝苡苡心头觉得奇怪,他招了招手让忍冬去外头看看,却不想还未等忍冬去看,祝三有便迈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穆延,穆延手中还抓着刚才祝苡苡扔出去的那盏茶。
    那盏茶装的不算满,但经过那样一扔,也溢出了不少茶水,忍冬看的分明,那茶已经浸到了穆延手上,而他握着茶盏的那只手,正是昨日伤着的那只手。
    上面两道伤痕还清晰分明。
    而穆延却像个木头人似的,没有血肉,不知疼痛,面上半点反应也无。
    “管事……您怎么过来了?”
    祝三有强挤出一抹笑,“这不是带着这位穆小兄弟过来吗?对了……小姐,这是怎么了?”
    忍冬看向穆延,笑了笑,随即又将目光转向祝三有,“小姐查账遇见烦心事儿了,没伤着您吧。”
    祝三有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说完,三人便一起去了屋内。
    祝苡苡单手撑着颐,心中郁猝。
    她觉得自己不算是薄情寡义的人,她也晓得当初郑舅父待母亲很好,可再好的情谊,也会被消磨干净。
    先是因为表妹郑芙的事,现在又是这些摊在账上的事,她几乎一刻都消停不下来。
    难不成欠人恩情就当真,要一辈子都去替他做牛做马吗?
    “小姐,我是不是打扰您了……”祝三有面上带着笑,话里也有几分为难。
    早知道是这样,他便先遣人去通传一声,不这么着急了。
    祝苡苡转过身来,便看见祝三友以及站在他身后的穆延,她稍有愕然。
    忍冬顺势拿回了穆延手上的茶盏。
    两人目光相接,忍冬面露歉意。
    这会儿,祝苡苡也算是明白了。
    “小姐人我已经带过来了,既然是您的护卫,一应安排便由您决断,您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叫元宝过来与我说,您看可好?”
    祝苡苡知道管事的行事作风,向来滴水不漏,也颇考虑她的心意。
    她站起身来,“麻烦管事了。”
    祝三有离开后,祝苡苡走到了穆延跟前。
    昨日便做了决定的事情,对于穆延,她自然早有安排。
    她的人,就和自小照顾她的忍冬银丹一样,当然不会和外院的人住在一处。
    只是想起自己方才的冲动,祝苡苡不由得有些为难。
    “我刚才生气说的那些话,你可都听见了?”她稍稍抬眸,仔细的观察着穆延的反应。
    穆延嗯了声。
    “抬起手来给我看看。”
    穆延听话照做。
    祝苡苡仔细检查起那两道伤口,一深一浅,但都痕迹清晰,隐隐还透着血痂。他掌心很宽,这会儿湿漉漉的,想来是刚才的茶水。
    她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可还疼?”
    穆延摇头。
    祝苡苡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也太安静了些,要不就不说话,要不就嘴里一个字两个字的蹦,这样,可不行。”
    穆延听得恍惚,他的注意,早被掌心温热的触觉夺走。
    她动作很轻,小心翼翼。
    其实一点都不疼,没什么感觉。可她的动作,却像是带着灼人的温度,让他的掌心微微发烫。
    他忍了好一会儿才克制的没有把手抽回去。
    祝苡苡侧眸打量着穆延。
    只见他低垂着眉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不知怎么的,突然抿紧了唇,像是有些无措。
    祝苡苡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她收回了手。
    “我这院子里的人不多,只有忍冬银丹,现在也就多了一个你,她们两个你之前见过的,就是当初那日在山路上跟在我身边的两个,银丹被我派出去做事了,忍冬就是方才与你打过照面的。算起来,你是年纪最小的。”
    穆延看着她,看着她唇边的笑,一时间,却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也愣愣着随着她笑了笑。
    他一双眼睛澄澈纯净,像是剔透的琥珀一样,眸色有点浅,虽然特别,但却漂亮好看。他似乎将什么都写在眼睛上,开心,局促不安,犹豫,从那双干净的眼里,你便能看个分明。
    祝苡苡想,他这会是应是有些局促的。
    她年长一些,又体谅他凄惨的身世,总该为他缓解一二。
    “穆延,我之前可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穆延本想摇头,可复又想起她刚才的话,于是便回答:“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我姓祝,叫祝苡苡,今年二十三岁,岁月不饶人,很快就二十四了,你才十八,我可要比你大了不少,你便是称我一句姐姐,也不为过。”
    不知怎么的,穆延陡然想起了半个月前在祥和馆那小药童和他说的话。
    她自称是他表姐,还编出了那个奇怪又有些新奇的故事。
    他唇边泛出些笑。
    祝苡苡自然是看到了,她也晓得,这会穆延应当是没有刚才那样局促了。
    她接着开口:“你是我的护卫,只需要听我的话,保护我的安全就好了,若是住家有谁欺负你为难你,发生了和昨日一样的事情,你可以与我说,没有必要和人动干戈,可明白了?”
    “恩,明白了。”
    穆延要比祝苡苡高出不少,而此刻,却极为乖从的低着头,似乎唯她马首是瞻。和祝苡苡记忆中那日动辄杀伐的人,哪里还有半分干系。
    她不知道是什么故事铸就了现在的穆延。
    看似冷酷,心思却异常柔软。
    矛盾又可爱。
    “若是别人欺负你了,也不必忍着。”
    这话一出口,祝苡苡又觉得奇怪,就穆延这样的身手,哪里还有人敢欺负他。
    她笑了笑,将话茬接过,“反正平日里你只需要跟着我就好了,旁的事情也不需要你去管,可明白了?”
    “恩,明白了。”
    他会听她的话。
    虽然他也不晓得当时为什么答应了她要来做这护卫,但他既然答应了,他便会做好。
    她让他听她的话,他便会听她的话。
    “虽说我这些时候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近日我确实有桩事情要出门去。”
    既然她这回知道了账目上的事情,她便不能再让郑家如此的欺负他们下去。
    看在娘亲的面子上,她可以容忍,帮他们承担一部分开销。
    就譬如那间,曾经隶属于住家的酒楼。
    但不能再多了。
    思及此,祝苡苡抬眸看向穆延,“就明日吧,明日陪我出去一趟。”
    想着心中的计划,祝苡苡唇边牵起笑。
    她眼中波光潋滟,看得穆延有片刻恍神。他不自觉也随着她一起笑了,轻声道好。
    次日,祝苡苡带着银丹和穆延,一道去了她舅父经营的酒楼。
    她特意让穆延穿上了自己早替他准备好的衣裳。
    穆延虽然年纪小,但却格外高大,身宽腰窄,一身玄色暗纹窄袖劲装,衬得他气质愈发冷冽,尤其是他沉默不多话的模样,确实有些摄人的本事。
    即便不晓得穆延的身手,但看他这气质,便晓得不好招惹,得罪不起。
    她特地挑了个酒楼不算忙碌的时候过去。
    进了酒楼之后,她直接去了找掌柜。
    伙计原本以为她是来酒楼吃饭的,却没想到,祝苡苡一开口便说要找掌柜,且看上去来者汹汹,颇有几分挑事的架势。
    伙计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去和掌柜通传之后,将人请到了一边的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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